第三百五十四章——壓宅
一行人上上下下忙活了一整天,雨霖婞的新家也終於得到了落實。
她留師清漪她們幾個在家吃晚飯,說是留客,結果主要還是師清漪下廚,千芊和洛神在旁幫忙,雨霖婞大小姐的命,只需要等菜色端上桌就行,風笙甚至連飯都給她盛好了,飯後蘇亦還特地切了水果送過來,不愧是兩位良家婦男。
飯後少不得閑聊,趁著幾個人都在這,師清漪拿出手機,給大家看她從尹青那裡順出來的地圖照片。
這地圖出自九重寶塔模型,雖然只是紙質復刻版,但是從表面上來看,絕對是和尹青在九重寶塔真品裡找到的那張原件一樣的,多少能指引出一些問題來。
「你行啊師師,這也能弄到。」雨霖婞放大圖片,邊端詳邊說:「不過要是被你教授發現了,她會不會讓你寫個十萬字『關於為什麼要偷偷摸摸拆她辛辛苦苦拚起來的寶塔模型』論文,最後還給你不及格?天啊,想想都覺得太殘酷了。」
「這不是沒被發現?」師清漪慵懶地挑個眼皮,試圖將這不靠譜的拖回正軌:「不要扯東扯西,看出什麼門道麽?」
雨霖婞有些地方不靠譜,有些地方卻並不含糊,說:「這肯定不是漢人的圖了,而且你們看地圖上的區域分割,非常的密集,區域上標有符號,這種符號應該是一種文字,雖然不認識,但還是可以看出它這個主文字形式是統一的,下面又有附加符號,可每一個附加符號的形式卻又不太一樣,我以前見過的這種風格的地圖,基本那些地方都是民族聯合形式。也就是說地圖上的這塊地方因為某些原因合在了一起,裡面卻由許多不同民族組成,這種形式比較古早,畢竟歷史越往後發展每個區域的獨立性就越強,像這種情況多發生在戰國還有之前的商周時期,甚至更早。」
千芊一眼就看出這地圖所屬,拍掌笑道:「很好,說得很像那麼回事。」
雨霖婞頓時皺眉:「喂,你們早就知道這是哪裡的地圖吧,這是要當餐後甜點消遣我呢?別繞了,直接說。」
長生歪著腦袋,一臉認真:「當個甜點,甜一點不好麽?」
雨霖婞:「……」
不用說,這肯定都是她表姐一手帶出來的。
洛神卻只是正正經經地端坐在那。
師清漪這下也笑了:「就像雨霖婞你剛才說的,這是百濮的地圖。濮民族眾多,故稱百濮,濮人曾助周伐商,後消於戰國。」
那天在操場邊上洛神跟她耳語說了這兩個字之後,她還特地回去翻找了資料,找了一些另外相關的舊地圖去核對,結果發現了一件有意思的事。
師清漪的手指指過去,點在了這個有意思的點上:「只有這個位置的符號,顏色和其它符號不一樣。」
跟著打開了手機裡其它幾張關聯資料,給眾人一一看過:「這個特殊符號所代表的位置,應該就是五溪苗蠻。我剛開始也不是很有印象,後面查了資料又聽洛神說了才想起來,這符號就是五溪苗蠻那邊的符號。」
說完,她看了看千芊。
千芊是烏衣人,這個神秘的部族就掩藏在楚國邊界,而百濮不管如何變遷,也始終處在楚國的邊上,即使百濮在戰國初期就被分散了,戰國後期出生的千芊也應該會有所了解,畢竟千芊是祭司,要當好一個祭司協管本族,周邊曾經存在過的部族應該都需要有所了解才對。
所以師清漪雖然也把資料給千芊看了,但是她覺得千芊本來就知道的,比如剛才朝雨霖婞拍手那下就很明顯了,有些地方她或許還可以得到千芊的提點和幫助。
果然千芊順著她鋪好的道做了確定:「這是百濮某個時期的地圖,而這個特殊標註的點,也的確是五溪苗蠻沒錯。」
「五溪苗蠻,便是如今的鳳凰。」洛神淡道。
雨霖婞聽了,明白的同時也有點五味雜陳:「這地圖居然指向了鳳凰?還記得你們陪我去鳳凰貴壽村那個古樓裡找蠱解,也就是在那遇上養蛇的呢。」
千芊抬起了頭。
往昔種種,就像是昨天發生過似的,她們現在坐在一起,彷彿能看到時間行走而過,所留下的那些細密柔軟的紋路。
師清漪換了個坐姿,手肘支在桌子上,過了一會,她用一種很輕緩的語調說:「教授做模型的準則是完美還原文物細節,現在我們看到的,就是落雁山出土的那隻九重寶塔裡藏著的地圖信息。落雁山寶塔裡的地圖,特別標註了鳳凰,我們去過鳳凰,那裡有和落雁山寶塔製式一樣的九層古樓,而這座古樓,是在明初朱元璋時期修建的。」
當初她們去鳳凰,是經過了曹睿提供的信息,還有網上論壇搜索的資料,費了很多心神才確定了鳳凰之行。那時候她們也根本不知道古樓的存在,完全都是因為石蘭和那些村民的一系列行動的影響,才算是順藤摸瓜地進了古樓。
在此之前,誰也不知道之後會發生什麼,又將要去什麼地方。
師清漪接著道:「可我們來看這個落雁山寶塔裡的地圖,它卻是一張百濮地圖,還明確標註了五溪苗蠻也就是鳳凰,這在時間上就很微妙了。我們都知道百濮在戰國中期就已經消亡,族民四散,而在戰國紛爭剛不久,楚國就極速往周邊擴張,風頭一時無兩,是當時的大國,也就在戰國剛開始,鳳凰這塊地已經因為楚國擴張而屬於楚國了。所以如果五溪苗蠻出現在百濮的地圖上,只能說明這時候百濮還很穩定沒有被楚國侵吞擠壓,這絕對在戰國之前,遠在那時候,就有人在鳳凰這個位置做了什麼。」
桌旁的幾個女人都沒有說話,安靜聽著,風笙和蘇亦被雨霖婞安排去準備什麼東西,還沒有回來。
師清漪找來一張紙鋪開,一邊在上面寫寫畫畫,一邊說:「我們現在可以做一個假設。假設曾有這麼一個人,存在於這張百濮地圖所代表的那個時間階段裡,我們就姑且稱呼他為『甲』。」
「反對!」雨霖婞舉手。
師清漪:「……」
雨霖婞說:「如果真有這麼一個人,那這個人簡直就是人精啊,遠在戰國之前就開始搗鼓了那麼多神神叨叨的事,絕對是大咖位,師師你怎麼能就管這麼個大咖叫路人甲呢!」
師清漪:「……」
你是這人粉絲麽,想這麼多?
師清漪輕咳一聲:「好吧,勉強算你反對有效,那我們就姑且稱呼他為『主角甲』。」
雨霖婞:「……」
師清漪筆尖往紙上點了點:「根據地圖信息反饋,假設這個『主角甲』身處戰國前,或許是周朝勢力削弱的春秋,又或許是在周王室鼎盛時期,他早在那時就在鳳凰那裡藏了個什麼東西,又或者修建了什麼特殊的建築物,然後在地圖上對其進行了標註,種種原因之下,這張地圖一直保存流傳了下來。時間來到明朝,我們知道鬼姬和巫寐她們所在的青頭鬼組織和當時的朝廷是有關係的,估計是相互利用,劉伯溫就身涉其中。可能出於某些緣由,鳳凰那裡有東西的事情被朱元璋給知道了,又或許是組織裡什麼人先得到這個消息然後再故意透露給朱元璋知道,藉此利用他天子的財力勢力,朱元璋便把這事交給劉伯溫去處理。鳳凰古樓那裡的建設很多地方可以看出是劉伯溫的手筆,古樓裡有監工壁畫,但是畫上監工的人看不出是誰,或許是劉伯溫他親自督造的,或許是他出設計圖然後讓青頭鬼組織裡的某個負責人去督造,畢竟那幾個管事的都是他名下所謂的弟子。」
也許是想起了往事,千芊表情黯然了許多,似乎是緩了一會才恢復她的常態。
師清漪繼續往下說:「明朝的青頭鬼組織或許在鳳凰找到了當初那個『主角甲』近兩千年前在那藏的東西,因為一些原因他們發現要將找到的那東西保護起來,那地方應該就是最合適的選擇,於是在那修起了古樓。古樓一共有九層,層層險阻,可以一層層淘汰掉可能出現的闖樓者。我們來看看古樓最上層是什麼?是那具舍利佛屍,準確地說是佛屍裡的那隻鬼眼,寧凝就是為它而來,這也是整個樓裡看起來最特殊的東西,因為舍利佛屍是凈化聖物,凈化可以說是某種保護措施裡很重要的一部分,絕不能含糊對待,所以我們可以完全猜測,戰國之前的那個『主角甲』,他在五溪苗蠻那裡藏的那個東西,就是那隻鬼眼。他把一隻鬼眼藏在那,歷史輾轉,到了明朝時青頭鬼組織找到了他的鬼眼,重新修建古樓將鬼眼保護了起來。」
一切都在按照她的猜想步入軌道,或許她又可以撥開一些雲遮霧繞了,心底卻沒有浮起哪怕一點高興的情緒,更多的只有沿著她脊背往上攀爬的蝕骨冷意。
有人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經在織網了,織網的人還足有好幾個,導致線頭糾結,縱橫交錯,這張網瞄準她而來,退無可退,如果真的要守住她這心頭溫血,不知道還需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等等,這個假設都是建立在戰國之前的確有這麼一個『主角甲』存在的前提條件上。」雨霖婞再次舉手,提出異議:「如果只是後世某個人拿了這麼一個百濮的地圖來標註呢?雖然百濮早就消亡了,如果真想去弄肯定也可以弄得到,指不定哪個鬥裡就有,所以也可能是後世的人在鳳凰藏了東西,卻拿百濮地圖標註對應位置,畢竟百濮地圖懂的人實在太少了,這可以增加他地圖的保密性,不會被人很快破譯出來。如果是這樣,那麼這個戰國前的『主角甲』就不存在,鬼知道他是三國時的『主角甲』還是唐朝時的『主角甲』呢。」
「反對。」洛神靜然道。
雨霖婞:「……」
洛神道:「百濮地圖縱然少見,卻也並非無人知曉,使用百濮地圖如此標註其實起不到多少保密效用,若有人有能力拿到這份地圖,那完全可以看出端倪,製圖者若真有保密心思,只會將保密的技巧考慮在它處。」
「反對有效。」師清漪趕緊笑眯眯地蓋章了。
洛神開始區分條理,輕輕解釋:「在做假設之前,我們須得認清楚地圖此物存在的必要性。出於何種原因,一個人才會選擇在做了某些事後特地進行地圖標註?原因通常只有三種,都是要讓人知曉,不然完全不需要,隻將它爛在肚裡便好。」
她頓了頓:「一種,此人在玩弄謀略,故意給人地圖指引,那麼提供此地圖的人必會十分主動,務必要保證他這個指引能到達他欲要設計之人之手,比如鬼主當初給師家的神之海地圖。眼前這份地圖原本被封於落雁山寶塔,之後寶塔被政府嚴格監管,這其中便有多種導致地圖不能正常露面的風險,時間上也拖得過長,比如我們去過鳳凰那般久之後,這才後知後覺拿到這份標註鳳凰的地圖,甚至還只是一份紙質復刻版,沒有原件便無用,眼下看來我們也沒有任何獲取原件的辦法,是以這種誘導看起來似乎有太多變數,稍有不慎這條線便會中斷,倘若此人真是擅算計之人,想必不會容忍自個的計劃有這麼多可能的漏洞,權謀者,自認運籌帷幄天衣無縫,最忌變數,他完全可以換另外一種穩妥的方式達成目的,將此圖原件送至我們手中,避免竹籃打水浪費時間。」
千芊想了想,說:「的確,如果這第一種原因成立,看起來唯一可以促成目的的只有尹青教授了,但是這又和很多東西相悖論。比如尹青是師師的教授,她完全可以在她接觸寶塔研究之後,找個合適的機會將裡面地圖的消息透露給師師,或者師師的同學,而不需要拖延了那麼久做什麼模型,到手的還只是沒有多大用處的地圖復刻,這就和權謀時效上有了衝突,想必那只是尹青出於個人想法而在那追尋,剛好給了師師一個線索而已,第一種原因也應該可以排除了。」
洛神頷首:「第二種,製圖之人考慮到自己恐遭不測,難以真正守護地圖標註的那個東西,於是在圖上標註位置,以此告知世上某些值得他託付的人,保證這條線不會斷掉。第三種,製圖之人出於某些原因記性不好,記不得自己曾經做過的事,他亦知曉自己有這毛病,怕有朝一日忘記自己所藏之物在何處,於是自己做圖標註,以便他日提醒自己。」
「反對!」雨霖婞那隻手又舉得不消停了:「第二種那是十分有道理,可是第三種也太扯淡了,怕自己記性不好,然後自己給自己畫地圖?這麼重要的事情怎麼會記不住呢,要是他有張銀行卡,怕忘記他這密碼還不得寫他牆上?」
「反……反對無效!」師清漪立刻說。
雨霖婞被唬了一跳:「……」
不知道為什麼師清漪莫名地有點尷尬,耳根甚至還有了些紅,雖然是在回答雨霖婞的話,可她一直定定地看著洛神,囁嚅說:「第三種是完全有可能的。這世上有的人是會這樣,出於某些原因忘記了很多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死也不能忘的事竟也忘了,他們自己也不想的。造成他們忘卻的原因也有很多種,甚至原因都找不到,有的就是明明知道自己忘了,卻怎麼也想不出來,怎麼逼自己也沒辦法,所以第三種原因裡那人知道會忘記,然後不得已自己給自己畫圖,我……我完全可以理解,這是存在的。」
她坐在那,似乎有了種手足無措的窘迫。
洛神看著她的眼睛,從她那軟波裡捕捉到了那點帶著些張惶的微光,薄唇似乎要動上那麼一動,最終還是沒有言語。
「好吧,好吧。」雨霖婞也看出氣氛不太對勁,趕緊攤手:「要是這人生了什麼怪病,或者受到什麼秘法控制,或者蠱蟲寄生,那這第三種的確是有可能。」
「我們繼續往下說。」洛神溫言轉個話題。
師清漪坐在她邊上,臉越來越紅,手裡捏著筆頗有些心神不寧地在紙上勾畫,這些亂七八糟的線條就像她現在這顆亂糟糟的心一樣。
洛神默不作聲地靠她近了些,看向眾人,低低道:「這第二種和第三種可能,所標註的位置必須是事實,務必做到準確,不然便無意義。古時的地圖測繪不似如今,並不發達,通常只有擁有掌控權的某個區域才會對該地區進行地圖測繪,就近採用當地的地圖,最為穩妥。所以這人選擇了百濮地圖,他應當是當時在百濮區域裡做了此事,而他能在百濮區域裡標註出五溪苗蠻,必然是要在戰國之前。」
千芊笑道:「所以這個戰國之前的『主角甲』,肯定是存在的。」
師清漪身子動了動,在桌子那邊探過身來,緩和過後,她終於小心翼翼地將她那點局促妥帖收了起來,定定心神,說道:「可惜我們隻拿到了復刻版照片,沒有原件,不然可以更清楚地看出地圖的年代。教授曾經就通過地圖原件找出了去神之海的線索,我們甚至可以這麼假設,這個『主角甲』不但於戰國前就在鳳凰放了東西,還在神之海放了東西,他規劃了很多,原件上肯定還有很多別的隱藏信息,我們都看不到。」
「就沒有可能從你教授那把原件弄出來?」雨霖婞問。
師清漪搖了搖頭。
餐廳裡一下子又陷入了靜默。
過了一會,風笙走過來,低聲跟雨霖婞說了句什麼。
雨霖婞這才又精神奕奕起來,拍了拍手:「好了別想了,車到山前必有路,指不定哪天原件就在咱們眼皮子底下蹦出來呢?今天我搬家,阿笙他們都準備好了,你們跟我去壓宅吧。」
「壓宅?」千芊低頭看看錶。
「養蛇的你今天晚上怎麼老在看錶?不會是有約會吧?」雨霖婞斜睨她:「是不是沒時間幫我壓宅?」
千芊笑起來,帶了點意味深長的狡黠:「倒也不是有約會,但是有約定,不過應該沒關係,我已經調.教好了。」
雨霖婞覺得她有點神叨,嘀咕了一聲,招呼眾人起身。
師清漪本身覺得壓宅這東西沒什麼實質意義,不過既然雨霖婞要這麼熱鬧一下,她也奉陪,就是不知道雨霖婞會搗鼓出什麼鬼名堂。
她跟著雨霖婞往房子裡走,房子裡包括餐廳,客廳,還有裡面的眾多房間,每一個角落裡都擺著一支蠟燭。
大概是祖上摸金的緣故,雨霖婞看上去是個自由張揚的新時代女性,有時卻依然固守很多老規矩,說那是老祖宗傳下來的,不能丟,其中一條就是搬家後得找人「壓宅」。不管是發丘的還是摸金的,搬山的還是卸嶺的,又或者其他亂七八糟的,只要在這行當裡,就少不得要看重風水,尤其是自己住的地方,更是諸多講究。
壓宅的「壓」取鎮壓一意,即採取一些方式鎮住房子,宣告主人對這個新家的主權,而這宣告的對象,就是房子裡的某些「東西」,令其不敢作祟。古代朝代更替頻繁,又多飢荒戰亂,時常有屍橫遍野的現象,隨著時間推移,這些荒屍就被沙土覆蓋,漸漸轉到了地下。以至於後來的人在地上蓋宅子,底下還不知道埋著什麼牛鬼蛇神,有時候就會撞晦氣,曾經就有人在宅子後面的菜園種菜,種出來的菜總是一股腥臭味,根須還特別長,根本看不到根須的盡頭,那人就一直挖,一直挖,最後挖到那菜根的無數根須都長在一堆巨大的爛肉上,這爛肉就是當初地底下那些荒屍聚在一起形成的,等時間長了,這東西就會長成太歲,太歲一成,但凡是在這方圓幾百裡地上蓋宅子的,家中都會死人。
就是因為這樣不知道蓋房子的位置底下到底會有什麼,家裡又會出現什麼東西,古時候很多人家都會請當時的能人異士壓宅,以求平安。
其實現在很多人住進新房時,會邀親朋好友來家聚會,以此祝賀喬遷新居,這裡面除了慶祝,有的傳統人家也多少帶了點壓宅的意思。畢竟開發商買下一塊地,說不定多少年前就是塊亂葬崗,或者戰區醫院,如今高樓大廈雖然建好了,可地基底下很有可能就荒屍堆疊,所以壓宅這種現象有些人家還保留著。
雨霖婞的壓宅就更特殊了,她家祖上摸金,這壓宅也要遵照摸金的門道來。
她站在了主臥東南角的那支蠟燭旁邊。
這時風笙和蘇亦將房子裡裡外外的燈都關了,整個世界頓時陷入一片黑暗,窗子緊閉,外面連絲光都透不進來。
氣氛是整得神秘兮兮的,不過師清漪總覺得有點想笑,就當是陪雨霖婞玩遊戲了,燈關了她也不覺得緊張,舉目望去都是清晰的輪廓——如今她對黑暗擁有絕對的掌控能力。
雨霖婞看起來倒是十分認真的樣子,她在黑暗中似乎是雙手合十默念了句什麼,然後她劃了一根火柴。
嗤啦。
蠟燭那簇幽幽的火亮了起來,縮在角落裡,帶著點幽藍的光落在幾個人臉上,像染了一層靜謐的紗。
很快,師清漪覺得似乎有那麼點緊張了。
因為她覺得有點不對勁。
那蠟燭燒起來的時候散發出一種獨特的香氣,這香氣的味道非常淺,卻沒有逃過她鼻息的捕捉,而且她覺得這香氣她最近在哪裡聞到過。
蠟燭依然在角落搖曳,師清漪忍不住湊近了些,發現這蠟燭的芯是黑色的,比一般的蠟燭要粗,不像是那種常見的棉繩,它似乎是某種木質的,插在燭身裡,蠟燭本身也泛起一種詭異的黑色。
師清漪眼珠轉了轉,又沉默地往旁邊打量了一番,雨霖婞點完這根蠟燭之後已經和風笙他們走向另外一根蠟燭,洛神卻還站在原地,師清漪發現洛神的目光似乎也落在這蠟燭的芯上。
第二支蠟燭點起來了。
第三支,接著是第四支。
「霖婞。」洛神低聲道:「這蠟燭從何而來?」
雨霖婞站在那支蠟燭邊上,顯然十分自豪,哼了聲道:「這可是我家家傳寶貝,是我們的棺燭。」
摸金傳人摸明器的時候一定要點蠟燭,人點燭,鬼吹燈,不管在墓裡看見什麼好東西,一旦蠟燭熄滅了,那這趟就是明器掛在你眼皮子底下了,也得趕緊停手,把東西好好地給墓裡這祖宗放回去,三叩九拜後老老實實退出去。
而這摸金的蠟燭,也很有講究,還分派系。
有的混不吝的摸金傳人就直接拿著普通的白蠟燭,但是有些自成體系的摸金家族,他們會有自己的棺燭。這種棺燭是特製的,非常珍貴,有辟邪的功效,每個摸金的棺燭的成分都不一樣,只有在摸明器的時候,才會小心翼翼點上那麼一支。
「家傳?」洛神微微蹙起眉,目不轉睛地看著那支蠟燭的燭心。
「是啊,家傳,從我爸手上傳到我手上。我爸對壓宅很講究,所以壓宅時也會用棺燭,不過我其實覺得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他就是太古板,非得一棺一蠟燭,我有時候不點蠟燭也照樣開棺,對著粽子一槍子不就完了,我看粽子爺爺起不起來?」
雨霖婞說這話看起來倒是不太在乎,師清漪覺得她可能並不是真的遵照祖訓來做這些事,她就是看著現在人多熱鬧,壓宅純屬好玩。
「難怪你每次在的時候棺材裡都要起屍呢。」師清漪心裡對這蠟燭在意,琢磨了一會,面上倒是笑道:「就因為你這態度不專業,棺燭都不點,粽子爺爺不樂意了。」
「什麼叫我每次在都起屍!」雨霖婞不服氣:「我以前一個人在底下的時候,遇上你們那屍才起得多!你和她表姐根本就是移動粽子催化劑,走哪哪起屍。」
師清漪笑著隨口一句:「話說回來,你在家裡點棺燭壓宅,這不是晦氣麽,雖說棺燭辟邪,但是這要是擱這家裡突然滅了,這算什麼,難道要把明器放回去?」
「開玩笑!」雨霖婞一擺手:「我這家裡現在窗戶全關了,哪怕連絲風也吹不進來,我這蠟燭還能給吹滅了?師師你這小同志,就不怕說這話風大閃了舌頭?」
她一臉得意:「就我這棺燭,怎麼會滅呢。」
周圍沒有一絲風,空氣像是黏著在了一起。
雨霖婞身邊那支蠟燭,就這麼悄無聲息地給滅了,騰出一縷淡淡的青煙。
雨霖婞:「……」
師清漪:「……」
「不好,有粽子!」雨霖婞條件反射,還以為是在墓裡滅了蠟燭,下意識去摸槍,結果發現頂多能摸出根火柴。
師清漪哭笑不得,她抬眼看過去,發現千芊站得離那支蠟燭最近,從一開始,她好像突然就沒說過話了。
怎麼回事?
這時候,千芊慢慢轉過身來,涼涼地盯著雨霖婞:「這不就滅了?」
「養蛇的,你幹嘛這樣看我?」雨霖婞頓時有點搓火,上前抓住她質問:「難道是你故意吹了我的蠟燭嚇唬我?搞什麼,你怎麼突然這麼幼稚。」
千芊冷笑著往下一瞥:「拿開,別碰我。」
洛神面色幽幽的,將師清漪拉扯了回去,低低道:「她是千陌。」
師清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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