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九十九章——暗語

「餓麽？」洛神不再看師清漪，只是瞥向長生。

長生頓了頓，將那盯著戶外爐的專註目光收回來，回答得十分誠實：「餓。」

「背包裡有食物，你取些自個喜歡的出來。」洛神靠近爐子，低頭看了看，吸收了湯汁之後變得飽滿的菌子筍條在鍋裡來回翻滾，香氣撲鼻。

師清漪考慮周到，先前特地帶了真空壓縮的菌子乾肉和乾筍干貝之類的乾貨，這樣就算在野外宿營也能做出鮮美營養的湯菜來。她見湯頭顏色差不多也可以了，就撕開脫水蔬菜包，將香蔥蔬菜放了進去。因為她做飯好吃，而且洛神基本也隻吃她做的東西，隊伍裡的夥食一向是她負責的，丟了蔬菜之後出於習慣就想伸手去攪拌，結果湯杓被洛神掂著了。

師清漪的手定在半空。

洛神拿著湯杓瞥了她一眼，白色霧氣蒸騰起來，眼底霧靄深沉。

「……拌一拌。」師清漪想起洛神之前那個無法用語言來準確描述的眼神，說話的時候就莫名有點磕絆了。

「在拌了。」洛神道。

看見她那神色，師清漪心裡有點犯嘀咕，面上倒是朝洛神笑了一下，她自認她這笑意十分「溫婉賢淑端莊良善」，洛神應該也會回個微笑來跟她表示一下吧。

結果洛神根本沒笑。

實際上是根本沒表情。

師清漪：「……」

湯終於好了，長生將隊伍裡的旅行餐碗一一擺好，看起來很是殷切。洛神給每個餐碗裡都按人數分配盛了湯，食物也被拿了出來，大家聚在一起用餐，經過之前的折騰，現在的爐火食物熱湯頭可謂頂級享受。

第一份湯給了長生，長生一臉滿足地捧著碗喝了起來，就差冒泡泡。

洛神將湯遞給師清漪，裡面很多菌子白筍還有肉片，她自己的餐碗裡倒是沒剩下幾塊。

其他人都是均勻分配的，只有師清漪多，洛神少，這自然是洛神將她那份特地勻了出來。

師清漪前一秒還有點低落，看見那湯的後一秒，頓時又精神奕奕了。心想果然她總是最疼自己的，於是湊過去喜滋滋地準備將自己碗裡的菌筍肉片夾給洛神。

洛神就著湯輕描淡寫地抿了一口：「有口水。自個吃罷。」

師清漪：「……」

雖然現在是在山體內部，但師清漪還是感覺到一陣晴天霹靂，她心說你吃……吃過我的……我的……還少麽，你現在居然跟我說這個。

雨霖婞眨眨眼，作勢將碗遞了遞：「師師，來嘛，我不嫌棄你。」

洛神道：「你碗裡已然很多了。吃多了胖。」

雨霖婞瞪了她一眼。

師清漪隻得低頭小口咬著碗裡的筍片，咬得十分地……一言難盡。

旁邊祝錦雲突然猛地哆嗦了一下，下意識蜷緊了身子，師清漪放下碗去探她的額頭，感覺她渾身冰得嚇人。

「角……角……」祝錦雲喃喃著。

「錦雲你說什麼？」師清漪聽得不是很清楚，而且漢語裡單個同音字太多，一時之間也分不清楚究竟指向哪個字，於是下意識將耳朵貼近了祝錦雲的唇。

「角……化……化了……」祝錦雲雙手伸過來，攥住了師清漪。

她這樣的突然，讓師清漪有些猝不及防。祝錦雲神志不清，她這樣的架勢看起來分明是要抱住師清漪，最終卻又沒有抱住，只是單單抓住師清漪的胳膊，停留在了一個小心翼翼拿捏分寸的姿態上。

師清漪將她的手捏住，輕輕放下了。

祝錦雲額頭上滿是冷汗。

「是鹿角的角，蛟龍的蛟，還是腿腳的腳？」師清漪替她擦凈了汗，一個一個地試探，雖然越到後面那些單字似乎越不可能：「什麼又叫做『化』了？」

祝錦雲不再說話，嘴唇乾裂，已經凍得發起紫來。

洛神看過來，過了一會才用很淡的語氣道：「她在水裡被凍壞了，最好能喝些熱的暖身子。」

千芊點頭：「是這樣沒錯。情況好些的話，可以適當喂她一點熱湯。」

師清漪順勢將祝錦雲扶了起來。

師輕寒就在旁邊，放下碗過來從後面托住祝錦雲的腰。

「你眼睛不好，不用操心這些，好好休息。」師清漪道。

師輕寒微笑：「我只是暫時看不見，又不是廢人，這不是能自己喝湯的麽。再說眼睛不好，其他方面的感知能力反而增強了，沒問題的。我想多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藉此熟練一下，不然後面會很麻煩的，大家都很累，我不想太過麻煩大家了。」

師清漪沒辦法，隻得讓師輕寒扶穩了，端起那邊送過來的熱湯喂祝錦雲喝。

湯很燙，師清漪為人體貼細緻，吹了幾下，這才送到祝錦雲嘴邊。

祝錦雲好像渾身冷得嘴唇都張不開，湯汁餵過去，貼在下唇的時候漏了一點下來。師輕寒擔心這種情況，本來就在祝錦雲下頜處墊了餐巾紙，湯汁落下滴在她的手上，她感覺到了，就替祝錦雲溫柔地擦拭乾凈。

「錦雲，張嘴。」師清漪沒辦法，隻好輕輕扣住了祝錦雲的下巴，祝錦雲嘴唇翕動了幾下，看起來氣若遊絲的，師清漪小心翼翼地將吹溫了的湯餵了進去。

好容易才喂完了小半碗，病人的飲食最好是多次適量，師清漪餵過祝錦雲，又讓她躺下了。

期間洛神一口湯也沒喝，在那端坐著，不知道她在想什麼。有時候目光會往師清漪這邊飄，又轉過去，於是誰也不知道她具體在看什麼。

忙活完了師清漪才想起自己隻吃了幾口，端起碗準備繼續，就聽洛神問長生：「手疼麽？」

長生忙著低頭吃東西，先是一愣，跟著烏黑剔透的眼珠子轉了轉，說：「我之前磕到了手腕，你怎麼知道？」

「我看你姿勢不對。」洛神道。

長生聲音軟軟地道：「阿洛，你真細心。」

長生本來就很黏著洛神，按她們兩的說法那就是堂姐妹——雖然看起來洛神哪裡都比長生像姐姐一些。於是兩人這樣說話師清漪也就沒再在意，自顧自低頭接著吃。

「過來，我喂你。」洛神聲音低柔地開了口。

師清漪一口筍子差點噎在喉嚨裡。

「好，我早就不想拿碗了。」長生點點頭，十分乖覺地讓洛神將她的碗端了過去。

洛神坐在長生面前，她喂一口，長生就吃一口。這是長生喝的第二碗，食材相對珍貴已經被分掉了，現在只剩下素湯沒什麼東西在裡面，只是剛從鍋裡盛過來湯還是燙的，偶爾洛神還會替長生吹涼了。

師清漪看看那邊，再看看自己，也沒人給自己吹涼，它早就涼成黃花菜了。

長生聲音更軟：「阿洛，你真好。」

洛神沒什麼表示，繼續給她喂湯，長生看看她，又偷偷瞥了師清漪一眼，眼睛都快彎成一道月牙。

師清漪感覺現在滿腦子都是「阿洛你真細心」，「阿洛你真好」，勉強將那口筍子咽下去，又咬一口肉，差點咬到舌頭，恍恍惚惚的她還以為那真是肉，好歹反應過來趕緊唇齒勒肉——不，懸崖勒馬。

正跟犯癔症似的，一口肉都沒顧得上吞下去，結果自己的碗被一隻手接了過去。

洛神不知道什麼時候又過來了，一雙黑眸冰冷深邃，近距離看著她。

師清漪渾身一個激靈，看見洛神突然接過碗去，心說難道她良心發現要來喂我，自己應該要找個什麼理由讓她喂而且不會被其他人覺得奇怪呢，就說自己之前被喪屍咬傷的胳膊特別疼也不知道可不可以，心正砰砰直跳，結果下一秒她就發現自己想太多。

洛神接過碗去也不看她，而是將碗裡涼掉的湯倒回自己碗裡，重新給師清漪添了鍋裡的熱湯，遞還給她。

師清漪跟了過去：「……」

這角落沒有人，洛神遞過去的時候身子順勢偏了一下，貼在她耳際輕輕道：「想我喂你麽？」

她的聲音冷柔，偏偏吐息帶著熱氣，這樣的暖潤和冰冷相互糅雜，於是帶出了一股子說不出的清嫵撩人。

那一瞬師清漪心旌搖蕩，隻覺得骨頭都酥了，只是還沒顧得上臉紅表示點什麼，洛神已經坐到旁邊去了。

師清漪：「……」

於是師清漪在這種冰火兩重天的狀態下吃完了這頓補給餐，也不知道洛神碗裡她之前的冷湯是怎麼處理的。

之後洛神和千芊一起收拾了場地，雨霖婞在那整理清點背包的裝備，大家的背包都濕了，她翻到祝錦雲上岸之後被取下的背包，本來是不想整理的，結果看見祝錦雲昏迷了，還是打開看了看，確認背包裡的東西有沒有打濕損壞。

裡面做了周密的防水處理，並無問題，雨霖婞平常雖然看起來十分隨性恣意，實際上卻非常細心，目光掃過，又盯著防水袋角落裡幾個瓶子看了一眼。

那幾個瓶子她再熟悉不過了，似乎是想起什麼讓她不舒服的事，臉色一瞬白了白。

然後她看著沉睡中祝錦雲那張柔和中糅著疲倦蒼白的臉，難得有些近似憐憫地，露出一個無奈的苦笑來，將祝錦雲的背包小心地整理好，讓蘇亦背著保管。

師清漪看洛神一個人在石灘邊沿蹲了下來，不知道她在做什麼，想喊她，最終還是沒有出聲。

洛神撩起衣袖，手伸到水裡撥動了幾圈。

之後手掌朝下平放，在那水面輕輕地拍了起來。

一下長。

三下短。

兩下長。

五下短。

不同的節奏。

她內息綿厚，施加給水不同的壓力，卻不會發出什麼人耳能辨別的聲響，這種不同頻率的拍水聲擴散開去，一路擴散到了水底深處。

水底一片漆黑。

一道白影在那片黑暗中，快速掠了過去。

洛神盯著水面看了一會，看到遠處盪起的水波，眸子垂了垂，回頭道：「該走了。」

師清漪看著她，站了起來。

「已經凌晨四點，時間緊迫，的確得走了。」雨霖婞同意說：「九條尾巴跟孔雀似的那傢夥探路這麼久了都沒回來，不會出什麼事吧。」

長生道：「九尾很聰明，它會尋過來的，我們可以繼續前行。」

雨霖婞點點頭：「阿笙，你去開船。」

風笙蘇亦朝水岸泊船的位置走去，師清漪扶著祝錦雲起來，千芊在前面給師輕寒領路，蘇亦背著蕭言，一行人上了船去，水太深，隻得委屈傲月繼續狗刨。

師清漪安撫了它好一會，它才十分不悅地走進水流之中。

衝鋒艇隨著流水擠進狹壁深處，大概行駛了二十分鐘，船上的蕭言突然又嘔出一堆水來，眼睛驀地就睜開了。

師清漪又驚又喜，因為之前千芊說祝錦雲溺水狀態輕些，醒得會早些，誰知反而是比較嚴重的蕭言最早醒轉。

「師兄，你感覺怎麼樣？」師清漪給他擦了擦臉。

蕭言兩眼獃滯了好半晌，似乎過了一會才認出眼前這個人是師清漪，眼圈突然一紅，抱著師清漪大哭起來：「師師……教授……教授……」

洛神目光看向這邊。

師清漪推開蕭言，急道：「怎麼了？」

「教授，教授她……」蕭言滾下淚來：「……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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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就是整三百章，謝謝大家對我的支持，那麼長寫著累，而這幾年裡發生過很多事，也受過一些打擊，有些打擊甚至讓我一度產生過解V放棄在這裡更新，不再網上放出剩下篇章的念頭。

總之能讓我這幾年一直堅持下來也是多虧了追文各位姑娘的留言訂閱鼓勵，感激的話說不完，只能麽麽麽麽噠

PS：第四卷很多章節非常重要，等到完結了，我相信會有一些比較注重劇情細節完整性的姑娘會回來重看的_(:з」∠)_以後我也會提醒，細節伏筆跨度非常大，現在大家可能會覺得不明白，等以後全部出完了再回顧聯繫，幾乎所有問題都會在每一卷中得到對應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