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九十八章——撈

衝鋒艇熄了發動機，慢慢朝石灘靠了過去，等到差不多才停下。

一行人下了船，風笙和蘇亦將衝鋒艇暫時泊好，固定住以免被水流推走。

這裡並不像是尋常石灘子那樣擠滿大大小小的圓潤鵝卵石，堆砌的幾乎都是黑色的石料，許多都現出稜角，只是這裡應該也有水流漲上岸來沖刷，那些稜角也就不見得有多鋒利。石灘地處左側，面積較大，盡頭除了高聳壓抑的石壁之外，就再沒有什麼了。

師清漪打量了一圈，又隨手翻了一塊石料看了看，明白這些都是人為搬運過來的，也許是修建某種大工程所用剩的廢料。瞧過之後，又丟回了原處。

雨霖婞找了塊稱眼的石塊坐下，抱著手臂打了個哆嗦：「自打我們進來後除了濕了，還是濕了，濕乎乎冷颼颼的我看遲早要落病根。阿笙，你過來生個火。」

「好的，小姐。」風笙邊搬運物資邊說：「要不要先換身乾爽衣服？」

雨霖婞手肘墊在膝蓋上，扶著下巴在那擺出十分憂鬱的姿態來：「我倒是想來著，但是這地方敞成這樣根本沒法換。要是你們一個一個地要偷看我，怎麼辦？」

師清漪：「……」

風笙臉通紅，戰戰兢兢地說：「我不敢。」

蘇亦也道：「我也不敢。」

雨霖婞更加憂鬱成一朵嬌花：「知道你們不敢，但是我這樣的風姿和身段，實在是防不住其他人。」說話間，桃花眼跟放電似地往師清漪和洛神她們幾個身上飄。

「清漪，我眼睛疼什麼也瞧不見，大抵是被水花濺傷了。」洛神坐下，語氣寡淡道。

「是麽，怎麼會這樣？竟然會這樣？」師清漪單膝跪在洛神面前，立刻擺出十分驚訝的表情來，抬頭湊過去痛心疾首地說：「我幫你看看。」

雨霖婞：「……」這兩個先去死五分鐘好了。

長生也彎了腰湊近洛神的臉頰，一臉認真：「我幫你吹吹，阿洛。」

千芊含笑：「順便要眼藥洗洗眼睛麽，苗疆獨家天然配方，無毒無副作用。」

洛神點點頭：「可有洗耳朵的葯搭配使用麽？大抵是平日裡聽多了些瘋言瘋語，耳疾竟也犯了。」

「當然有。」千芊笑得眯了眯眼。

雨霖婞：「……」這幾個還是一起先去死五分鐘好了。

這時傲月也終於慢吞吞地上了岸。

它體型健碩高大，威風凜凜可吞日月，尋常水位完全可以涉水過去，根本淹不到它，自然是不屑游泳的，如今在這麼深的水裡狗刨了那麼久，上岸的時候銀色毛髮全都濕透了蔫蔫地往下垂。原先毛髮蓬鬆銀光閃閃，貴氣逼人，如今落得如同落水狗一般狼狽，毛髮貼著皮肉感覺都瘦了好大一圈，於是眼神更加地悶。

師清漪被它這目光瞪了一個激靈，趕緊將笑憋回去，做出更加讓狼如沐春風的溫柔神情來，領著它往石灘深處走。

傲月斜瞥了她一眼，之後看著石灘噴出一股白氣，跟在她後面挪了幾步，頓了頓，突然又獨自奔到前面的石壁下面，渾身一抖，搖頭晃腦猛地甩起了身來。

師清漪：「……」

傲月甩水甩了足足一陣，甩出來的水點子如同下了一場小型暴雨，紛紛灑灑地繞著它撒了一周。好在它特地距師清漪比較遠，否則師清漪肯定要被它甩水甩一身。

甩完了，它這身皮毛才終於重新威風了些，於是抬起頭有點炫耀般地看向師清漪，又恢復了點高貴傲氣。

看到這，師清漪心說照顧了沒多久的狼反倒是體貼些，知道顧及自己到一旁甩水，要是換了養了那麼長時間的月瞳在這，肯定會被這小沒良心毫不猶豫地甩一臉。

「在那待著先別動。」師清漪吩咐傲月。

傲月沒回應她，但到底還是不再動了，師清漪轉身招呼雨霖婞：「別在那苦著一張臉了，苦臉容易老，就不美了。」

雨霖婞從防水背包裡翻出一套乾衣服來：「我就算變成粽子了也是美得天怒人怨。」

「是，是。」師清漪微微一笑：「拿著衣服到傲月後面換去，天然大屏風，附帶偷窺者靠近即時攻擊技能，絕對是野地更衣的最佳選擇。你放心，也別傷心，其實我們幾個都特想看大小姐你換衣服，心裡想著要，嘴上卻不敢，於是只能想出這樣的權宜之策了。暫時委屈了你。」

雨霖婞遞了一個眼刀過去給師清漪，示意她再不閉嘴立刻死，跟著抱了衣服徑自去傲月後面換衣服。她平常雖然精細講究，化妝都能化一年，但一旦下地或者去了其它環境惡劣的地方，立刻就會適應，更換衣服的速度非常迅速，一身乾爽，很快就姿容煥發神采奕奕就差踩著七彩祥雲回來了。

之後師清漪扶著師輕寒過去換衣服，自己在傲月前面等，等師輕寒好了，又扶著雙眼不便的她回來。

回來的時候本來想叫洛神去更換，結果洛神又不在原來的石塊上坐著了，師清漪發現她一個人往衝鋒艇停泊的地方行去。

師清漪趕緊跑了過去，攥了下洛神的手，感覺她的手冷冰冰的：「怎麼到這來？先去換下衣服，帶的衣服反正足夠多，上了岸就一定要換掉，不然要生病的。」

洛神沒說話，指了指遠處的水面。

師清漪皺眉看過去，突然就愣了。

那地方處在一條彎流的右邊，石壁也順勢扭了一個弧度，水面冒了一串氣泡出來。

水流還在往那邊流，於是這冒出來的氣泡也不是很明顯，師清漪再走到近前確認，隔了片刻，發現那裡果然又在冒泡了。

有什麼東西……躲在水底下。

莫非就是那個白影？

之前那白影在前面開路，速度快得駭人，比起一個人，師清漪更覺得那遊動的體態像是一條大白魚，只是後來那白影就消失不見了，難道會在那地方躲著麽。

洛神解開繩子上了衝鋒艇，師清漪趕緊也跳了上去，一邊拿起船槳一邊說：「你回去換衣服，我先去看看。」

洛神道：「你換，我換。你不換，我不換。」

師清漪：「……」

她心裡其實憋得跟什麼似的，發現的東西向來不會立刻罷手，一定要一探究竟才能免了心底那小爪子抓撓搔癢的苦，而且考慮到很可能會再度接觸到水，自然是沒有打算回去換衣服的。洛神看了她一眼，抄起槳將衝鋒艇帶著劃了出去。

師清漪隻好跟她一起劃。

很快就到了冒泡位置的附近，師清漪坐在船沿低頭觀察水面，水底一片昏暗，根本看不到底下有什麼。

水面盪起一圈圈的水紋，擴散開去。

又靜了，只有向遠處流逝的水流。

會是那個白影麽？

甚至還可能是那白色鱗片的主人？又或者兩者重合了。

對方究竟目的是好還是壞，這些都不敢貿然判斷，雖說之前在前面引路使得船上的人避過一劫，但這也不能絕對說明什麼。

畢竟這世上有的人，總是會先許給你不得了的溫軟甜頭來迷惑，之後再將你徹底摧毀。

氣泡又冒出來了。

隱隱約約地有個影子在下面晃動，只是晃動的幅度很小，像是那影子被吊在水底下。

師清漪一顆心提了起來，洛神從後面取了釣竿過去，將一端緩緩地伸進水面。

伸進去的長度慢慢增加，十厘米，二十厘米，五十厘米，越來越深，但是依舊毫無動靜，師清漪深吸一口冷氣，突然就擰開了手電筒。

手電筒的光刺入水面，暈出朦朧的一片暈。

嘩啦一聲，一隻蒼白的手突然從水底冒了出來。

那手就抓了洛神的釣竿，抓得緊緊的，手背上的肌膚被水泡得慘白，爆出青色的筋，洛神沒吭聲，表情微斂，將釣竿回收，那隻手也隨著釣竿慢慢過來。

過了一陣，釣竿受到了阻礙，似乎被什麼卡住了。

水面那手也頓住，卻死也不鬆手。

師清漪覺得古怪，仔細再看了那手一眼，發現那手上居然戴了一塊表，她臉色一變，頓時就拿著手電筒翻下了船去。

師清漪一下水，洛神也跳了下去，手電筒光點亮了那片水底。

師清漪憋著氣發現靠岩壁的位置正潛了一個人，長發散在水中，這女人本來是抓著洛神的釣竿，只是洛神下來後又失去了抓握點，於是轉而扣住了岩壁凹陷進去的石環。

女人想上去又不能上去，師清漪過去一手搭著她的背，帶上她往上遊，洛神則潛在女人下方，那裡還有一個人影。上面女人抓著下面這人的手，大概是想扯他上去，但是這人似乎已經沒有意識了。

而在這第二個人影下面，串羊肉串似的，又跟了一個影子。

這影子生得有些畸形，在更深的地方也不能看得那麼清楚，等洛神遊到第二個人影旁邊，最底下那影子驀地就遊開了，很快消失在水底深處，洛神扯著那人往上遊，師清漪也撈著上面那女人浮出了水面。

上了衝鋒艇，師清漪焦急地將那女人平放在衝鋒艇上：「錦雲，錦雲你聽見我說話了沒？洛神，你快幫我看看師兄還有沒有呼吸！」

祝錦雲雖然閉著眼，卻還是有一些意識的，含糊地做了個回應。師清漪讓她趴在墊高的墊子上，頭朝低處，從後面按壓她的背部藉此讓積水及時控出。

洛神探手去試蕭言的口鼻，之後開始進行胸外按壓。

岸上雨霖婞喊了起來：「怎麼回事！」

「錦雲和我師兄溺水了！」師清漪道。

師輕寒立刻站了起來。

祝錦雲暫時吐掉了一部分水，勉強有了點緩和。洛神將蕭言拎到船沿，使力按在蕭言胸口，過了片刻，蕭言不知道受了哪裡的刺激，猛地嘔出一團東西來，卻還是人事不省。

忙活了半晌，好歹兩個人暫時脫離了危險，師清漪趕緊將衝鋒艇劃回去，雨霖婞等人早已在淺水處等著接應，一前一後地將祝錦雲和蕭言抬上了岸。

風笙已經堆好燃料點起了戶外爐，祝錦雲和蕭言分別躺在爐子附近，千芊過來給兩人看情況。

「錦雲怎麼樣？」師清漪和師輕寒低聲說。

「她還好，尚有意識，讓她休息下。」千芊道：「這位小哥的情況就不是很好了。」

「師兄他……」師清漪蹙眉。

不用說蕭言肯定是跟著尹青過來的，祝錦雲絕對是跟著師夜然，為什麼他們兩又會湊在一起還溺水了，如果是這樣的話，教授去哪裡了，姐又怎麼樣了？

千芊說：「他沒有性命之憂，只是會醒得比較晚。」

師清漪這才放心下來，千芊和蘇亦分別替祝錦雲和蕭言更換衣物，現在也只剩下洛神和師清漪兩個人是濕淋淋的了，她們兩去傲月後面換了乾衣服出來，一群人圍著火取暖。

「他們兩怎麼會在這的？」雨霖婞道。

師清漪坐在睡著的祝錦雲旁邊，搖頭：「不清楚，我和洛神發現的時候，他們兩就在那。好像是最下面被什麼東西扯住了，沒辦法冒上來，錦雲她一直抓著石壁的壁環，另一隻手抓著我師兄。」

師輕寒輕聲說：「這只有等錦雲醒了才能知道了。」

祝錦雲尚在意識半清楚半不清楚的狀態下，左手微微抬了抬，攥住了師清漪的一片衣角。

師清漪顧著和其他人商量事情，也就沒注意，她旁邊的洛神瞥眼瞧見了，默默地將祝錦雲的手捏住，輕輕放下來，擺在了旁邊。

師清漪面朝著戶外爐，一邊顧看爐子上煮的速食熱湯，一邊說：「我現在很擔心教授的安穩，姐帶了那麼多人，情況會好很多，教授她估計就隻帶了考古隊的那批人，這很麻煩。」

發癔症般，祝錦雲又抓住了師清漪的衣服一角。

洛神再度將她的手放下，擱回她自己身上。

師清漪道：「其他暫且不提，我現在是真的不明白教授她過來做什麼。」

雨霖婞聳了下肩：「也許是她吃飽了撐著沒事幹過來做研究，他們這種學究，可不都是這樣的麽。」

師清漪心想雨霖婞這話雖然是漫不經心的，但說不定還真的是尹青發現了什麼，所以才過來這邊的。依照尹青那種頑固的性格，這真的很有可能，曾經也有好幾個考古工作人員為了找尋塵封的真相，為了心中的理想和信念，最後不幸葬身在古墓。

祝錦雲手指抬起，再度捏了下師清漪的衣角，額頭上全是冷汗，含含糊糊地呢喃：「……師……要……心……」

洛神面無表情地將祝錦雲的手再度放下。

師清漪這回聽見了，側臉一看：「……」

洛神平靜地將祝錦雲的手擺好，也不看師清漪，轉過了身。

過了片刻，她眼角這才微微一挑，很有幾絲悶地朝師清漪那邊輕飄飄瞥了一眼。

師清漪卻根本就沒將目光收回去，依舊還是盯著她看，將洛神這似飄非飄，欲語還休的眼神盯了個正著。

於是洛神冷冷地扭過了臉，偏向旁邊長生，長生一臉獃獃地看著爐子上燉的湯。

師清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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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摸大=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