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九十七章——遊蹤

白影遊動的速度極快，水流似乎對它沒有任何阻礙。

這不該是人類可有的速度。

幽白的那一小點浮在黑色的水澤中，宛如三途川上隨風飄逝的浮燈，有時候快得驚人，任誰也追不上，可有時候卻又會慢了下來，像在等著什麼。

洛神再度抓握一條藤蔓，並且開始轉移方向，道：「跟著白影走！」

衝鋒艇立即馬力全開地追隨起那白影來。

群蛇在水裡翻滾，濺起來的水霧幾乎籠蓋了後面的大部分水道。衝鋒艇在霧氣中左沖又突，衝鋒槍的聲音也連續地響起來，師清漪雖然看不大清楚船上的動靜，但她知道肯定是雨霖婞在開槍掃射了。

隨著槍支掃射，衝鋒艇後面甩出一片血霧。

一些蛇被子彈掃穿了沉下去，很快又有另外一批填上來，前仆後繼。

師清漪在穹頂下方被洛神抱著，身子相貼，能感覺到洛神渾身冰冷，長發貼在脖頸上，濕漉漉的，分不清到底是汗還是水。

這讓師清漪開始感到不安：「……洛神。」

「莫怕。」洛神單手控著藤蔓，攬她的另外一隻手往裡又收了收：「抱緊我。」

懸空抱著一個人顯然是十分艱難的一件事，更何況還要在空中不斷飛躍。眼看著衝鋒艇在群蛇的追趕下被迫衝到前面去了，混亂中傲月也瞧不見蹤影，造成兩人遲遲無法著陸，時間久了肯定吃不消。

蛇骨穹頂下到處是懸掛的藤蔓，就在洛神更換抓握點的那一瞬，師清漪突然伸手扣住了臨近的一條，與此同時鬆開洛神，獨自一人盪到了那條藤蔓之下。

洛神立刻停下了動作。

兩人各抓著一根藤蔓，懸空相隔咫尺。

洛神微微蹙了下眉。

師清漪低聲說：「那些蛇大部分都下去了，暫時沒有問題。你不用帶著我，太累了，我到上面去，一樣的。」

說完就著那條藤蔓一晃，朝附近一條蛇肋骨翻了上去。

她身子輕盈靈巧，尤其是勝在腿力和腰力好，翻過去的時候雙腿夾住了攀附在蛇肋骨上的另一條藤蔓，鬆開手裡那條跟著倒著一個雨燕翻身，一下就攀到了距離最近的肋骨上面了。

蛇骨最中央是聯繫支撐整個身體的蛇脊，兩邊對稱分佈著無數排列整齊的肋骨，一條一條的，相對蛇脊而言肋骨肯定要細小許多。但是落到這麼巨大的一條蛇骨身上，一切都要放大無數倍，於是就連那肋骨都可以算作一個踏腳的平台，中央的蛇脊自然就更不用說了，完全可以當做一條連綿無盡的跑道。

只是現在上面都覆蓋了密密麻麻的枝葉，骨底子也就看不到了，只能瞧見隱約的灰白色，又泛著時間的黃。

上面冷風大作，蛇骨暴露在天幕之下，也不知道經過了多少歲月的沖刷。

左右兩邊都是石山，後面那座是中空的，正是師清漪她們起初經過的水洞所在，而這條龐然大物的骸骨就如同臥龍般臥在了兩座石山之間，宛若連接兩山的高聳橋樑。

師清漪站在巍峨的骨架上，下意識抬頭遠眺了一眼，她目力極佳，就見荒澤浩浩，沼澤的近處遍布著高而密集的水草，天幕漆黑延綿沒有盡頭，只在天邊隱隱地翻出了那麼一點病懨懨的微白來。

身後有了輕微響動，洛神也上來了。

頂上的寒風吹起她的長發，她的雙眸掩在散亂的髮絲下，看起來有了幾分晦暗。

兩個人站在上面迎風對望，高天蛇骨，好像抬頭就能摘取天上烏壓壓的雲。

「你看那天，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天亮。」師清漪看著她的臉，唇角綻出一個極淡的笑。好像就連這獨處的短暫幾十秒，她竟覺出了一抹甜中帶澀的滋味來。

「快了。」

洛神也笑了下，一把攥住了她，牽著她的手帶著她沿著蛇骨的脈絡禦起輕功，開始發足狂奔。

兩人在上方的蛇骨上跑，雨霖婞她們在蛇骨底下的水澤上坐著衝鋒艇沖，上面踏風，下面馭水。

師清漪把一邊耳機掛上，對講機裡傳來沉悶的槍響和幾乎是驚濤駭浪的狂嘯。

「師師，她表姐，你們兩小同志這是在哪兒窩著呢！人呢！」雨霖婞一槍打爆了一條蛇的腦袋，在對講機裡大聲道：「這裡是最高司令部，收到趕緊回答！」

「報告司令，信號不好我聽不清！」師清漪耳邊風聲陣陣，說。

「本司令給你一槍你就聽得清了！」又聽雨霖婞喊道：「蘇亦，三點鐘方向，給我往死裡轟！」

之前還捂著肚子在那船尾半死不活的，誰也不搭理，現在又中氣十足地讓人差點以為她是詐屍或者迴光返照。

「我和洛神在蛇骨頂上！你們繼續跟著那白影開，現在具體在什麼位置，快要進山了麽？」師清漪眼看著由骨架鏈接的另一座山輪廓越來越近。

雨霖婞道：「哪有什麼山！這邊都是水和水草！還有蛇……養蛇的，你的蛇能不能不要爬到我身上！蛇精病啊！」

對講機裡千芊說：「對不起，我的兩個小寶貝看到這麼多大哥大姐突然鑽出來，肯定嚇壞了呢。」

「養蛇的你能不能別這麼噁心！」

師清漪痛心疾首：「司令，革命尚未成功，就別為難其他小同志了，要團結。前面有山的，你那邊肯定可以看到水洞，跟之前的類似，這邊的山對稱，中間就是由一條大蛇骨架連的。」

過了一會，雨霖婞的聲音這才有了些許歡悅：「還真有山洞，我看見了！那白影也進去了，阿笙趕緊甩掉後面的那群東西，暫時不要開進去，在洞口先兜幾圈再說！」

師清漪和洛神在蛇骨上方，看的是遠景，那蛇骨體型就和遠古蟠龍的體型差不多了，兩人身影在骨架上幾乎縮成了兩個點，很有一種馭龍乘奔禦風的高闊感。這樣的高闊，視野和下面的雨霖婞自然是不同的，等到雨霖婞看到洞口的時候，實際上師清漪距那洞口上方還有一些距離。

知道雨霖婞特地在洞口兜圈是為了等她們兩個，洛神加快速度，過了一會，師清漪就著手裡的手電筒往下一看，只見下面群浪四起，甚至有一個小型水雷都給投出去了，濺起一大片蛇的血汙，衝鋒艇已經根本看不到了。

洛神撥開腳下藤蔓，師清漪趕緊拿著狼眼手電筒透過蛇骨的間隙往下照，打指示：「雨霖婞，你看見我的手電筒光麽？我和洛神就在這光點的正上方！」

衝鋒艇從血霧中沖了出來。

風笙駕著衝鋒艇兜了將近半個圈，避開了撲過來的蛇群，雨霖婞大喊：「就是現在！跳吧！體驗飛一般的激爽感覺！」

洛神瞅準機會抱著師清漪一個起躍，從蛇脊旁邊的空隙凌空一跳，師清漪隻感覺寒風撲面而來，兩人的衣服被吹得獵獵作響，師清漪心咚咚直跳，緊緊縮在洛神懷裡。

風笙可是開船和開車的一把好手，因為雨霖婞的關係他甚至還去受過私人小型直升飛機的駕駛訓練，師清漪手裡拿著手電筒做路標，風笙開著衝鋒艇靈活地往前沖，跟著來了一個急速狂轉般的神龍擺尾，衝鋒艇漂移出了一個漂亮的弧度。

洛神抱著師清漪俯衝而下，跳到了衝鋒艇上。

兩兩相互的衝力讓洛神的身子有了些許偏頗，她在落地時擰了下腰，藉此減緩衝力，大概是因為有點疲倦，於是落地時身子往前一傾。

船上人全都退開了，兩人往衝鋒艇的軟墊上倒，緊急之下，師清漪抱著洛神趕緊來了一個翻身，自己墊到了最下面，讓洛神壓著她，與墊子接觸的時候師清漪左肩登時就被衝力頂了一下。

師清漪閉上眼，忍住了即將要逸出來的悶哼，雙手環繞，護住了洛神的腦袋。

衝鋒艇離開蛇骨範圍，往水洞裡開。

那白影居然還在遠處等著他們，等到衝鋒艇靠近了，那白影立時往右邊閃去。

白影消失了。

右邊就是濕漉漉的岩壁，前面昏暗不明，那白影就像穿牆而過。

洛神扶起師清漪，眼底恍然，抱著她道：「進去。」

群蛇狂舞，驟然而至，風笙咬牙又來了一個漂移，衝鋒艇朝白影消失的地方沖了進去。

那地方其實是一道更狹窄的水道，鑲嵌在水洞的右壁，可供通過的水徑比衝鋒艇寬不了多少，好在風笙駕駛技術熟練，這才輕鬆進入。

兩邊都是高聳的石牆，根本望不到頂，衝鋒艇夾在其中，頓時就有點壓抑。

「它們好像沒有跟上來。」千芊坐在船尾說。

洞口擠了一大群的蛇，它們盤在那裡探頭往裡看了看，似乎又猶疑了，漸漸的，一條接著一條地退了出去。

群蛇回去了，洞口頓時變得清凈。

「它們貌似不敢進來。」雨霖婞手裡端著衝鋒槍，皺了下眉：「怎麼回事？」

「此處無礙。」洛神看著消失的白影，低低說了聲，她低頭去看師清漪，來回審視了一圈，輕柔道：「可曾磕到哪裡了？」

師清漪笑著搖搖頭。

長生一臉緊張，抓著師清漪檢這看那的，生怕她出什麼事。

「長生沒事的，就是剛才好險。」師清漪笑了笑，面朝著洛神說：「你為什麼要我們跟著白影？看剛才那些蛇的反應，它們不敢進來，這裡會不會有什麼問題？」

「暫時沒有問題。」洛神道：「這裡很乾凈。」

「她表姐，你為什麼就那麼相信那個白影子？」雨霖婞看了一圈，發現找不到那白影了。

洛神只是淡道：「只要此處安全便好。」

雨霖婞哼了一聲。

衝鋒艇速度漸緩，行駛了一段時間，遠處的左邊出現了一大片石灘。

這裡的水明顯比之前更深了，過了好一會師清漪才看見後頭水面上冒出了一撮濕透了的白毛。

那白毛露出的範圍更大，之後終於露出半個白狼腦袋來。

水深已經超過傲月身高了，它一雙紅眼悶悶的浮在水裡，慢慢往前移動。

師清漪猜到它大概是做狗刨，它平常心性極高，自然是不屑狗刨這種方式，如今狼狽用了一遭，頓時就顯出不小的脾氣來。

師清漪想笑又不能當著它的面，免得傷了它那矜貴的小心肝，洛神看了傲月那悶悶的眼神一眼，道：「靠岸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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