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師番外明朝篇(三)
洛神揉好面,一份份切好,再擀壓成一張張的薄餅皮。
擀好一張,遞給我,我便將那調配好的蔥花肉糜塞進去。
灶裡爐火燒得旺,外頭寒冷,廚房裡頭卻暖意十足,甚至熏得人有些熱了。
洛神白袖挽起,露出一截雪白手臂,她平素肌冷少汗,額角現下竟也被熱出些許汗來,髮絲透濕,別有一股子柔軟溫婉的風情。
她抬手拭了拭,默不作聲地忙活。
我正在爆香鐵板上的油,眼風一瞥,見了她這惹人憐的模樣,道:「去洗把臉,歇一歇。」
她拿沾著麵粉的手一指,語調平平道:「我要煎這個。」
我忍俊不禁:「你會的麽。」
她側過臉來,覷我一眼。
我覺出她這目光裡微微有那麼一絲嗔意,笑了笑,也不說了,捏起一張做好的薄餅擱在燒紅的鐵板上,道:「這脂香餅裡頭灌了餡料,須得來回反覆地煎,隔太久容易焦,隔太短裡頭的餡又會夾生,火候須得好好看著。」
她當真仔細盯著,十分專註。
我又在旁鋪了一張,火候到了,我翻轉一下,她便也學著我的動作。
「呀!」外頭鋪子裡突然傳來一聲駭然驚呼。
洛神微微蹙眉,我停了手:「我出去看看。」
到了外間鋪子裡,就見一個矮個子小女孩駭然往後縮,烏黑眼珠瞬也不瞬地盯著櫃檯上趴著的九尾。
她身上穿著短打的碎花小襖子,頭戴一隻虎頭帽,帽子上又頂著個大南瓜。
「阿瑩?」我當即認出了她來。
阿瑩往旁邊挪了兩步,這才朝我走過來,走一步,偷偷看一眼九尾。
上回街上見她倒很是膽氣足的樣子,這回卻有些羞澀,頭上頂著那大南瓜,朝我低低道:「仙女姐姐。」
我:「……」
「我姓師。」我彎腰看她道:「你頂著這南瓜做什麼,多沉。要我叫人替你送回去麽?」
「這南瓜是給你們的,師仙女姐姐。」她眼睛烏溜溜的。
我著實不曉得她這腦子究竟想些什麼了,道:「你可以叫我師姐姐,也可以似你爹爹那般,喚我師掌櫃的。」
「哦。」她點點頭,又看著九尾那九條花裡胡哨的大尾巴:「它是什麼,長得好奇怪,像朵花。」
九尾眯了眯眼,舔著它那匕首似的利爪。
「它是我鋪子裡的小掌櫃。替我看鋪子的,你莫要害怕。」
「我……不害怕。」阿瑩聽了,這才勉強壯了膽氣:「你這掌櫃的可真多,那位白衣服的仙女姐姐也是掌櫃麽?」
我見她頂著那大南瓜不放手,都替她覺得腦仁疼,忙伸手將那南瓜拿下來,笑道:「她是大掌櫃,我是二掌櫃。你說這南瓜是給我們的,為何?」
她忽地嗅了嗅鼻子,道:「我娘親要我拿給你們。我上回歸家晚了,爹爹娘親看著十分害怕,便問了我些話,我實話說了,娘親說家裡沒什麼東西,日前儲了些南瓜過冬,便要我拿了一個過來作為謝禮。」
我明白過來,曉得她一個小丫頭頂著這麼一個南瓜過來很是辛苦,南瓜雖價輕,意卻重,抱著那南瓜收下了:「替我多謝你娘親。」
言罷,又道:「下回可莫要傍晚在街上多做耽擱,可曉得?」
阿瑩猶疑半晌,問:「青頭鬼,真的最喜歡吃我們這些小孩子的麽?」
我故意做出肅然的模樣:「那是自然了。記得早些歸家。」
她立刻蔫了下去,臨了又抬頭朝後院看一眼,鼻子一吸溜。
我曉得她是聞到廚房裡的香氣了,便領著她去後院廚房,洛神正將一張她煎好的餅夾起來,擱在旁邊白碟中。
阿瑩看見洛神,又看看那碟中的脂香餅,目不轉睛,口水都似要流出來了。
她大抵是想討好洛神,盼著洛神給她一張餅吃,躬身福了福,竟朝洛神做了個大禮:「大掌櫃姐姐。」
洛神側過臉來:「……」
阿瑩殷切地盯著洛神看。
洛神也不說話,拿乾淨的油紙包了幾張脂香餅遞給阿瑩,阿瑩歡喜接過,又朝洛神做了個大禮:「謝謝大掌櫃姐姐。」
洛神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阿瑩已經抱著餅吃開了,我本想留她用個午飯,想著如今非常時期,她若午間不回恐怕她爹娘會擔心,便送她出了門。
遠遠地能看見她頭上那頂虎頭帽在雪光中一晃一晃,很是活潑可愛,正要轉身,卻見一個婦人過來,將阿瑩拉住了。
阿瑩抬頭看著那婦人。
雖說隔得有些遠,我聽力比常人特殊些,倒也聽了個大概。
那婦人顯是阿瑩的熟人,逗她道:「未到放學時分,阿瑩怎地這般早就回來了,莫是逃學了罷?仔細我去告訴你們夫子,打你手心。」
「哪裡,郝大娘。」阿瑩道:「夫子今日有事,一大早放了我們的假,我回來歇一上午啦。」
「這樣?那我家阿征怎沒見得人影了。」
「我早上同阿征他們一起出的書塾門,不過半道上分開了的,他沒回家的麽?」
那婦人微有些怒:「定是不學好,又去哪裡胡耍了,看回來怎麼收拾他。」
一大一小說了些話,又結伴走了,我也回了後院。
轉眼到了傍晚,我和洛神收拾停當,關上鋪子,兩人各自提著凍冰了的肉,同九尾一起歸家去。
街上又蕭條起來,寒風裹著雪粒子,掃著街上每個角落。
三三兩兩的幾個人在街上晃蕩,又有一個中年婦人模樣打扮的人跑過來,拉住了那幾人,那幾人搖搖頭,那婦人轉而腳步匆匆往更遠處走。
「酉時一過,長街肅清!閑雜人等,格殺勿論!」
敲梆子喊號的聲音再度響起。
「走罷。」洛神摸著九尾的腦袋,望向我道。
我點點頭。
回到宅子裡,去了後院最寬敞的一間屋子裡,那傢夥枕著碩大的利爪,披著一身雪白鎏銀的皮毛,正歪著腦袋在那睡,察覺到我和洛神提了五花肉進來,抬抬眼皮,又懶洋洋地闔下去。
我將肉放好,慢吞吞道:「這是最後一頓。」
傲月又抬眼看我,額間烙印火紅。
「下回沒桃花莊子的肉吃了。」我做個兩手空空的動作:「可不許再耍脾氣。」
傲月轉轉它那對大眼珠子,徑自吃肉。
現下還是桃花莊子的肉,它吃得倒是歡暢,下回還不曉得會變成什麼鬼模樣。
夜間就寢,洛神早已沐浴後上了塌,我將外衫褪了,穿著褻衣褲鑽進被中,隻覺得裡頭仍不算如何暖和,自後腰抱著洛神,低笑道:「不是叫你一早來暖床的麽,這是暖到哪裡去了?」
她身著白輕紗衣,薄薄滑涼的一層,貼著她脂玉般的雪肌,我這般抱著她,覺得她實在跟沒穿差不離,臉不禁燙了燙。
「下回還是你來暖罷。」她轉了個身,烏黑眸子看著我。
我忍不住在她柔軟唇上啄了一下。
她眼中有了幾絲流月似的淺笑,在我身上摸來摸去,摸索了半晌,我被她弄得又癢又麻,她的手又往下,摸到我右手指尖上。
她拿她的指腹在我指尖上輕輕一蹭,我被她身上那細細的冷香一染,心跳更快了,忙臉紅道:「我仔細剪了。」
她看我一眼。
我又道:「也仔細洗了無數遍。」
「我問你這個了麽?」她嘴角一絲輕笑。
我不理會她這假正經,正欲要伸手抱她更緊一些,忽地又頓住了。
洛神亦收起笑意,目光轉瞬如冰雪。
外頭有了些奇怪的響動。
不是積雪壓彎枝椏的聲音,似是有人在走路。
我和洛神的房間在後院,外頭則是高高的圍牆,我們宅院僻靜,街坊鄰裡相互隔著窄巷,我琢磨那動靜,不像是我們院子裡的。
那聲音似是響在窄巷裡,巷子裡皆鋪著青石板,夜裡難免積了雪,那人走路的響動聽起來倒也古怪,不大像是正常人的響動,走三下,停一下,又似是緩慢拖行走了數米。
「莫非來賊了?」我低聲道。
以前經歷長久戰亂,前幾年才好容易改朝換代了,蘇州府又歷來富庶,難免會有許多流民湧到這邊來。那些流民一向是待在郊外,許多在城裡幫工賺些工錢,有些懶惰的,便會幹些偷雞摸狗的行徑。
「不太像。」洛神蹙眉。
院子與院子隔著,又空著巷子,外人自是聽不到這響動的,即便隔間房都聽不見。
我和洛神聽這些倒十分容易,雖說五感通透是件稀罕事,可萬物有利有弊,有時聽力過敏也不好。因為不管你願意不願意,時常總會聽到些惱人的事。
比如現下,也實在是……惱到我了。
若是能不聽見便好了。
那人又走了起來。
又聽幾聲乾癟的摩擦響動,茲茲嚓嚓的,不曉得是在做什麼。
洛神起身下榻,我也跟過去,兩人穿好衣衫,洛神讓我披了一件帶兜帽的錦貂大氅,兩人輕輕推開了房門。
外頭寒冷,潑墨也似,就剩下家中掛的那兩隻紅色燈籠,紅影幽幽的。
傲月和九尾已經出來了,利齒齜著,死死盯著遠處看。
我叮囑它們莫要出聲,同洛神飛身躍上了牆。
眼底小巷縱橫,有些彎彎如同九曲迴腸,一座一座宅子籠在黑幕下。我和洛神小心沿著牆頭遊走,過了一陣,那古怪聲音又響起來了。
洛神拉著我,將我按了下去。
我矮下了身,站在這邊牆頭往稍近的那條巷子裡一瞧,就見牆根那裡貼著一道影子,那影子動作有些僵硬,像是被寒風凍住了似的,走了兩步,一直走在那戶人家的後門口,這才站定,從懷裡掏出一個模樣古怪的東西來。
那人吹響了那個東西。
一種類似鬼叫的沙啞聲響從那東西裡鑽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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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就是現代正篇了。
至於探陵的穿插番外和完結番外不同,其實就是歸於正篇,總之性質和之前的洛神番外差不多,大家也明白重要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