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三年級後,溫艾和嶽驍就開始自己乘公共汽車回家,不再由安父接送。
這天,車站後面新擺了一個燒烤攤,淺灰色的煙散得到處都是,等車的人都聞到了攤主烤出來的香味兒。
溫艾那小狗鼻子動了兩下,肚子裡的饞蟲立馬鬧翻了天,他把手往嶽驍面前一伸:「給我兩毛錢。」
嶽驍轉頭看了一眼後面的燒烤攤,搖搖頭:「別吃了,等會兒回家就吃晚飯了。」
「你管我!」溫艾拍了拍自己的胃,「我這兒大著呢,晚飯不耽擱!」
「那也不行。」嶽驍還是搖頭,「外面的東西不幹凈,這馬路邊兒灰塵又多,吃了容易拉肚子。」
一個舔著烤肉串的小學生走到溫艾旁邊等車,肉的焦香味一飄,饞得他嘴裡直分泌口水,嶽驍還在那兒講道理不肯掏錢,溫艾直接就不耐煩了:「要你來囉嗦我!爸爸只是把零用錢拿給你保管,裡面也有我的一份兒,你憑什麼不給我?」
嶽驍平時那麼好說話一人,現在卻極其地固執,衣兜捂得嚴嚴實實的:「不能吃。」
「你這人——!」溫艾拗不過他,軟下語氣妥協,「那給我五分錢成嗎?我就吃一串豆乾。」
嶽驍被他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瞅著,捂衣兜的手差點就要鬆開,還好臨到頭堅定了立場:「不成。」
溫艾沒能吃上燒烤,一路上都冷著張臉,回到家更是躲進房間裡不肯吃飯,門也給反鎖上了。安父在外面敲了一陣,見屋裡邊沒動靜,只能取來鑰匙開了門。
「弟弟,吃飯了。」安父坐到床邊,拍了拍被子下拱起來的一團,「我特意從酒樓裡帶了烤鴨回來,下午現烤的,跟燒烤差不多不是?」
溫團團一點動靜都沒有。
「哥哥不讓你吃是對的,換我我也這麼做。」安父道,「上回你買了路邊的小零食吃,回來鬧了一整晚的肚子,最後痛的不還是你麽?」
溫團團扭了扭,還是不吱聲兒。
安父勸了半天都沒起作用,這軟乎乎的棉被團愣是有顆強到底的核,安父沒轍了,站起來往棉被團上拍了一巴掌:「你樂意餓肚子就餓吧,我要吃飯去嘍。」
嶽驍一直等在門外,見安父一個人出來,心情跟著往下落了落。
想到弟弟在車站時那副想吃得不行的樣子,嶽驍皺著眉想了想,跑到廚房用平底鍋炸了塊豆乾,抹上調料,裹上蔥花和鹹菜,又問安母要了兩根織毛衣用的竹籤,洗乾淨後把豆乾像模像樣地串起來,看上去跟外面賣的烤豆乾一個造型,聞著特別香。
還別說,溫團團還真被嶽驍的豆乾哄心動了,哼哼唧唧地傲嬌了會兒,掀開被子坐起來,接過豆乾吃得滿嘴流油。
嶽驍找了件舊衣服搭他腿上,兜住不停往下掉的蔥花和鹹菜,站在旁邊看著他吃。
溫艾在車站的時候就餓了,現在是一口接一口,根本停不下來。而且他總覺得嶽驍做的這串豆乾有種很特別很熟悉的味道,好吃到他都想掉眼淚了。
「吃完了。」溫艾把空竹籤旁邊一遞,閉著嘴悶聲打了個飽嗝。
嶽驍接過竹籤,把當墊布的舊衣服也收拾走:「味道怎麼樣?」
「一般。」溫艾口是心非地駁了一句,頓了頓又怕嶽驍以後不做了,改口道,「就還可以……」
嶽驍笑起來,拿掉沾在溫艾下巴上的一顆蔥花:「以後想吃就跟我說,家裡做的乾淨些。」
溫艾不自在地垂下眼:「哦。」
安父安母躲在門縫後邊,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給嶽驍豎起了大拇指。
這哄弟弟啊,還是哥哥有招。
以前一年級的時候,教室裡的衛生是班主任幫著掃的,現在小屁孩們都三年級了,掃衛生的事就全部落到了他們頭上。
溫艾和嶽驍不在同一組,輪到誰放學後做清潔了,另一個人也只能留下來等。
嶽驍心疼弟弟,經常幫他分擔工作,上一周,下班路過的班主任正好撞見了這事,一個勁兒地誇讚嶽驍助人為樂。
溫艾不樂意了,這一周說什麼都不準嶽驍再幫忙,不給他受表揚的機會。
嶽驍哭笑不得地同意,慢悠悠地在教室裡走動,發現有沒掃乾淨的垃圾,就趁溫艾不注意偷偷幫他撿起來,免得他等會兒被勞動委員批評。
小學門口擺了很多小攤,賣零食賣玩具,每到放學的點兒,都有不少小學生在這些小攤前逗留。
溫艾做完衛生走出校門,背著小書包擠進攤子前,看看有沒有什麼新鮮玩意兒,嶽驍也跟著擠進來,看了看攤子上琳琅滿目的玩具,轉頭問溫艾:「喜歡什麼?我給你買吧。」
「幹嘛突然這麼大方?」溫艾拿起一個彈弓拉開,轉過身來瞄準嶽驍,「昨天還一毛不拔呢。」
嶽驍就知道溫艾還在膈應這事兒,所以才主動給他買買買不是?
「你喜歡什麼就拿吧。」嶽驍沖他笑了笑,「我給錢。」
溫艾留下彈弓,踮起腳伸長了手去夠鐵皮青蛙,小聲嘀咕道:「本來就是我的錢。」
「我的意思是——」嶽驍長臂一伸,幫溫艾拿到了幾隻鐵皮青蛙,放到他面前方便他挑選,「用我那份零花錢給你買。」
溫艾眼睛一亮,「你說的?」
嶽驍認真點頭:「嗯,你挑吧。」
溫艾沒跟嶽驍客氣,把小攤上的東西搜|刮一遍,這也買那也買,家裡有沒有的他都買,完事兒還把攤上最大的兩把水槍給扛走了。
嶽驍爽快付錢,攤主接過來的時候樂得牙齦都露出來了。
溫艾抱著一堆新玩具,對待嶽驍的態度好了不止一星半點,最起碼坐車回家時,沒像昨天那樣死活不願意跟他坐一起了。
嶽驍覺得這錢花得真值當。
到了家門口,嶽驍掏出鑰匙插|進鎖眼裡,對門的王奶奶正好推門出來,溫艾把玩具往地上一放,撲過去抱住她的腰撒嬌:「奶奶好!」
「哎喲!筠筠真乖!」王奶奶摸摸他的小臉蛋,「最近功課怎麼樣?」
「可好了!」溫艾見她手上拎著垃圾桶,主動伸手接過來,「我去倒。」
溫艾把垃圾倒進樓道盡頭的回收箱裡,回來時,王奶奶已經去屋裡拿了一盒糖出來,往他和嶽驍一人手裡塞了一把。
回家後,溫艾把書包往沙發上一扔,拿著兩把水槍進了衛生間。
「做完作業再玩吧?」嶽驍跟進來,溫艾正好把灌滿了水的儲水器擰回去,轉頭沖嶽驍詭異一笑,一手端起一把大槍,對著他一通亂射。
嶽驍身上的短袖瞬間被打濕一大片,用手擋著噴射過來的水柱,一個勁兒地往門口退。
「你別光顧著躲!」溫艾往他腳邊扔了一把槍,神色興奮,「跟我對打,來來來!」
嶽驍撿起地上的水槍,見溫艾像打滾求陪玩的小貓咪似的,心神一晃,搭在扳機上的手指扣了下去。
這倆人到底還是小學生,打起水仗來格外投入,從廁所打到客廳,從客廳再打到陽台,玩得特別盡興。
安父安母回來時,家裡不少木製傢具已經被水泡漲了皮。
安父把兩個熊孩子揪到跟前來,還沒開始教訓,大門被人咚咚咚地敲響了。
安母一開門,樓下的住戶叉著腰站在門口,嗓門扯得特別大,說自己家天花板不停地滴水,質問他們一家子在整什麼么蛾子。
安母趕緊給人道歉,但叉腰的這位有點仇富,平時就不待見安家,這下更是陰陽怪氣冷嘲熱諷了好一陣才走。
門關上後,安父的臉色更沉了:「你們兩個,說說吧。」
溫艾低著頭攥著手,想不通自己怎麼攛掇著嶽驍做出這麼幼稚的事情。
嶽驍搶在溫艾前面開了口,煞有其事地把所有責任攬到自己身上,水槍是他買的,遊戲是他要玩的,家裡大部分的水跡都是他那把水槍裡噴出來的。
溫艾一愣,吶吶道:「不是,那個我——」
「夠了。」安父突然打斷他,往陽台上一指,「你們兩個都去面壁思過。」
所幸現在是夏天,倆人一身濕衣服,站在陽台吹風也不冷。
溫艾盯著牆上細微的裂紋,悄聲道:「你幹嘛幫我頂罪?」
「你是弟弟,我要保護你。」嶽驍看著牆壁認真道,「沒有人可以欺負你,爸爸也不行。」
溫艾偏過頭看著嶽驍的側臉,愣了好半天:「我才不需要你保護……而且一點用都沒有,咱們還是被罰來面壁了。」
嶽驍垂下頭,額頭快要抵上牆壁:「對不起。」
溫艾這回愣得更久了:「不是,你跟我道什麼歉啊,你就算真幫我把這事扛下來了我也不稀罕,別指望我會感激你。」
嶽驍搖搖頭:「我不是為了你的感激。」
溫艾:「那你為了什麼?」
嶽驍抬頭看他一眼:「你好好的就行。」
溫艾接不上話了。
兩人沒再交流,躲在陽台門後偷聽的安父安母也坐回了客廳。
安母端起熱茶喝了一口:「弟弟以後要是更無法無天了,一定是哥哥給慣的。」
「那可不。」安父調侃道,「我這個當爸爸的都被他排除在外了。」
「誰讓你當時拉著個臉。」安母笑了笑,轉頭看著倆兒子面壁的背影,「哥哥有這份心,弟弟早晚會接受他的。」
本著讓這兩兄弟多促進促進革命友誼的目的,安父安母特意讓他倆多站了一會兒。
夏夜悶熱,溫艾被烘得眼皮直往下掉,小身板左搖右晃,最後往嶽驍的方向一斜,整個人都倚在了人家身上。
嶽驍不敢亂動,稍稍抬起肩膀,讓溫艾的頭可以靠得更舒服。
他動動鼻子,弟弟都這麼大了,身上卻還是有股奶香味。
真好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