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靄村,地處偏遠,與大陸的繁華中心相隔千山萬水,交通閉塞,物資匱乏,儼然一處標準的窮山惡水之地。
溫艾就不幸穿成了這裡的小刁民。
「哎。」溫艾孤零零地蹲坐在門口嘆氣,身後斜立著一間要倒不倒的破草房。他百無聊賴地摳著棉衣上的補丁,搓洗過太多次的舊棉布不堪其擾,直往下掉齏粉,線頭也給他摳斷了。一陣寒風掃蕩過來,吹開補丁,鑽進底下露出的破洞裡,溫艾被凍得直打擺子,想進屋避一避,但看著大風中搖搖欲墜的草屋,深覺自己還不想死,又收回腳重新坐下來。
還是等娘回來吧。
他來這個世界三天了,已經完全適應這具只有五歲的身體,記憶裡,他還沒出生時父親就撒手人寰,娘親早早當了寡婦,含辛茹苦地將他拉扯大,孤兒寡母平日裡沒少受欺負。昨天早晨,他娘上山砍柴,結果一去不回,夜裡又有大風過境,把家裡的牆給吹塌一面,弄得他有家不能回,只能在外頭淒涼吹風。
「桶一隻。」溫艾脖子縮在衣領裡,「不能坐這兒乾等了,我娘到現在都沒回來,會不會出事了?」
「你有什麼招?」系統道,「你一小屁孩兒,進山只有被狼叼走的份兒,找人幫忙的話你找誰?昨天你去隔壁討個饅頭人家都不肯給,今天難不成還願意幫你上山找人?」
溫艾一整天沒進食,本來已經餓麻木了,這會兒被系統一提醒,飢餓感又開始在胃裡翻江倒海。享受慣了錦衣玉食,突然被丟到這麼艱苦的環境裡,溫艾愁得小臉皺成一團,但一想到那個誰,又覺得這點餓他還挨得住。
溫艾正給自己打氣呢,突然視野一暗,仰頭四顧,天空不知何時被遮天蔽日的烏雲填滿,黑壓壓的雲團還在膨脹,翻滾間依稀可見有紫雷閃現,浩浩蕩蕩地從四面八方朝遠處的山頭聚集。
「雷劫!」系統興奮地叫了一聲。
溫艾還沒反應過來它說的是什麼,數朵劫雲已迅速抱好團,對著山頂落下第一道天雷。
溫艾臉色一白:「我娘還在山裡。」
三十六道天雷,威力一道比一道剛猛,雷霆聲震耳欲聾。待到劫雲散去,天光放晴,原地聳立的山峰被削得只剩下半截,頂部被灼燒成黑焦,還冒騰著白煙。
村民都走出家門看熱鬧,七嘴八舌地議論。
「不知道是哪個門派的修士,跑到我們這窮鄉僻壤來渡劫。」
「浮羅宮吧,聽說離咱們很近。」
「瞎說八道!浮羅宮是魔修第一大派,遠在七十二海域外!」
「山上怎麼沒動靜了,挺沒挺過去啊?」
溫艾抱膝坐在地上,愣愣地看著煙霧還沒散盡的山頂,想到生死不明的娘親,眼睛頓時泛酸。雖然兩人隻相處了短短兩日,但多少也有了些感情,好好一個大活人,要是真就這麼沒了……
沉寂已久的山峰上突然衝起一道耀眼金光,不偏不倚正朝霧靄村飛來,等飛近一看,竟是個站在劍上的道人,在村民的驚呼聲中,直直落在了溫艾面前。這人雖然鬍子花白,但鶴髮松姿,眼神清明,一派仙家風範。
「你就是肖秦氏的孩子?」道人問。
溫艾有了不好的預感:「我娘呢?」
道人輕嘆一聲,彎腰把他從地上扶起來:「你娘為我而死,業果累累,不得不還。今後你便是我長照的親傳弟子。」
說完,長照真人抱起溫艾,禦劍而去。
在天上飛行的時候,溫艾才聽完了事情經過。原來長照真人是上清宗宗主,雲遊四方,途徑他們霧靄村時,在山上發現一狡詐妖物,於是化作小孩引蛇出洞,順利將其斬殺。誰知功德圓滿,雷劫忽至,溫艾他娘恰巧在附近,見雷電劈向還是小孩模樣的長照真人,本能地衝上去救人,結果被劈了個魂飛魄散。
溫艾哭了一路,直到進入上清宗地界,飛來一群仙鶴繞著他打轉,這才終於轉開他的注意力。
「這是你們養的嗎?」溫艾好奇地眨巴眼,想摸摸它們又不敢伸手。
「靈獸平日裡有專門的弟子照顧,你若喜歡,可常去靈獸峰觀賞。」長照真人摸摸他的頭,「往後這裡就是你的家,我剛渡劫突破,需要閉關穩固境界,你的兩位師兄會替我教導你,伴你成長。」
上清宗乃實打實的正派第一大宗,能人輩出,實力雄厚,令無數修士心馳神往。宗內門徒上萬,等級森嚴,最上等為三閣十二峰,其中以宗主所在的劍閣為首,此外還有大小山頭不計其數,勢力眾多。溫艾直接天降成宗主親傳弟子,這氣運,能讓一大片人嫉妒得紅了眼。而長照真人這麼做,原因有二。
其一,在修仙界,靈魂是根源,也是底線,命可以丟,可一旦靈魂被摧毀,連個轉世都不會再有,是徹徹底底的消散天地間。因此長照真人對溫艾的娘親格外愧疚,掐指算出她還有個孩子後,自然不可能棄之不顧。其二,長照真人見溫艾五官靈秀,一身與村野孩童截然相反的貴氣,顯然非池中物,這才收作了親傳。
出了靈獸峰的地域範圍,仙鶴就不再跟隨溫艾,沒了視線遮擋,溫艾這才看清上清宗的全貌。連綿遼闊的山脈中,巍峨大殿座座屹立,靈霧縹緲,宛如仙境。
長照真人指了指靈氣最濃鬱的山頭:「那裡便是劍閣。」
溫艾低頭,依稀看見峰頂的平台上有一個挺拔身影,沒等他看第二眼,長照真人就帶著他落在了平台中央,等候多時的白袍青年上前行禮:「拜見師尊。」
「豬一隻!」系統驚訝地怎呼起來,「你男人!」
雖然沒收到劇情資料,但系統檢測主角的程序還在,立馬認出白袍青年就是男主。
溫艾本來都做好刻苦修鍊,長大後浪跡天涯尋找真愛的準備了,結果一晃眼,男主就到了他跟前,想到以後又可以像前幾世那樣恩恩愛愛甜甜蜜蜜,他心裡就止不住地樂。
長照真人見小徒弟傻了吧唧地盯著顧疏看,調侃道:「眼珠子都不轉了啊,喜歡大師兄?」
顧疏聞言,也低頭去看溫艾,溫艾跟他那雙飽含笑意的眼睛一對上,臉立馬就紅了,別開視線小聲道:「大師兄好。」
「丁點兒大的娃娃還害羞了。」長照真人忍俊不禁,把他往顧疏跟前推了推,「去,問大師兄討份見面禮。」
顧疏挺喜歡這個乖生生的小師弟,拿出儲物袋要掏禮物,誰知白瓷兒似的小娃娃什麼也不要,就沖他伸出雙手,拖遝著小奶音糯糯道:「要大師兄抱。」
顧疏一愣,身體快於思想,當即半跪下來,懷裡一熱,軟乎乎的小師弟就扎了進來。
想到這是自己好幾輩子的情人,溫艾幸福得在顧疏胸膛上蹭來蹭去,一副全然依賴的模樣,顧疏小心翼翼地抱住嬌嫩的小人兒,心底軟得一塌糊塗。
溫艾這一抱上就不肯撒手了,顧疏也願意讓他黏,托住他的屁股單手就抱了起來。
「你們倒是一見如故。」長照真人被倆徒弟排在外面還有點吃味,打算去二弟子那兒找點安慰,便問,「怎麼不見夜兒?」
顧疏道:「收到師尊傳音後,他就去為小師弟取現靈石了。」
溫艾摟著顧疏的脖子,乖巧地看著他:「現靈石是做什麼的?」
「給你測靈根。」顧疏被他那烏溜溜的眸子瞅著,語氣不自覺溫柔下來,「身懷靈根者方能修鍊,天賦越高,修鍊越快。其中單靈根為上上乘,五靈根為下下乘……」
顧夜到試劍台的時候,看見顧疏抱了個四五歲的小娃娃,一大一小正頭湊頭地說小話,把師尊孤零零晾在一邊。
「這就是小師弟吧?」顧夜給長照真人行過禮,將溫艾打量了個遍,粉雕玉琢,嫩生得很,難怪顧疏願意親近。
溫艾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看一眼顧夜又看一眼顧疏,連著看了好幾個來回,腦袋轉暈了都沒看明白,倒是童稚可愛的舉動將在場三人齊齊逗樂。
長照真人撫著鬍子笑道:「小傢夥,你兩位師兄是雙生子。」
溫艾在腦內跟系統吐槽:「還有這種操作?」
系統幽幽道:「給男主設定雙生……感覺不妙。」
溫艾轉轉眼珠子又看一圈,終於品出點門道,兄弟倆的五官雖一模一樣,氣質卻千差萬別。顧疏就像天上明月,清朗中帶了些許孤傲,而顧夜全然相反,眼角眉梢都透著邪。
「桶一隻。」溫艾心裡毛毛的,「你的程序不會出錯吧?確定顧疏是男主吧?」
系統反問:「你連自己的男人都認不出來?」
溫艾擰了一下眉毛:「是顧疏吧,他給我的感覺很熟悉。」那種寵溺溫柔的眼神是不會錯的。
「師弟叫什麼名字?」顧夜問。
「元宵……」溫艾小聲答道,他是元宵佳節出娘胎的。
顧夜追問:「姓元名宵麽?」
溫艾有些難以啟齒:「姓肖……肖元宵……」
「小湯圓兒?」顧夜一琢磨,樂了,看著他白嫩嫩肉鼓鼓的臉頰伸手就要來掐,「好名字!好名字!」
溫艾偏頭躲開,坐在顧疏手臂上,伸長了脖子跟顧夜據理力爭:「不是湯圓兒,是元宵!」
顧夜笑眯眯地反問:「都是糯米粉和水揉的,有什麼不一樣?」
溫艾年紀尚小又餓了三頓飯,爭幾句後就紅著臉提不上氣兒了,上身一轉,趴在顧疏肩頭不肯再動彈。本就丁點大的小人兒,又穿著厚厚的棉衣,光看背影還真就是個湯圓糰子,此刻窩在顧疏懷裡,委屈得像下一刻就要被人吃掉一樣。顧疏憐他,輕輕拍撫順毛,隻覺手掌下的柔軟觸感令人上癮。
顧夜見湯圓糰子跟自己賭上氣了,手一揮,在旁邊的空地上變出塊足有兩丈高的巨型晶石,剔透得沒有一絲雜質,惹得溫糰子都多看了兩眼。
「現靈石。」長照真人這才說起正事,「也鬧騰夠了,宵兒,過來測靈根。」
溫艾被顧疏哄安生了,正順著他往下爬,誰知顧夜又來招惹他:「是元宵是湯圓兒一測便知。」
溫艾這輩子雖然穿成了窮山溝裡的小刁民,但又是父母雙亡又是被收作宗師親傳,怎麼想都是個未來有戲份的角色,天賦必定不會差。於是溫艾胸有成竹地將手掌貼上光滑的現靈石,預想之中的衝天光柱沒衝出來,晶石平靜得像深山裡的一口老潭,足足半晌後,才終於若隱若現地顯出五縷微弱的彩光,顫顫巍巍像被人吹一口氣就要滅掉似的。
廢柴五靈根。
溫艾不可置信地將手拿開,又重新按上去,得到的卻還是同一種結果。
顧夜不厚道地笑出聲:「果然是隻湯圓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