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 弟子修魔了， 弟子是魔族。師尊其實一直都知道吧？”

　顧若清擦拭刻針的手忽然停止，他看著煜揚，啞口無言了好半天，才道：“……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麽嗎？”

　他雖然一直都知道煜揚是魔族，但從來沒想過煜揚會這麽直接坦率的說出來，仿佛在說“我今天吃了糖葫蘆， 好好吃啊”。

　顧若清沒忍住伸出手探了探煜揚的額頭，覺得孩子可能受刺激腦子有點問題了。

　他的手剛剛碰到煜揚的額頭，就被後者一把握住手腕，灼熱的溫度傳達到顧若清的皮膚上，像青年人血脈裡蓬勃的朝氣。

　“我知道我在說什麽啊，我是魔族，”煜揚把他的手握在掌心裡， 不讓他收回去，並朝他燦爛一笑，“就是所有修仙之人都喊打喊殺的那種。”

　“……那你還和我亂開這些玩笑幹什麽， ”顧若清比他緊張， 謹慎的朝四處看看， “以後不要再說這些了， 我今天什麽都沒聽到。”

　顧若清沒有大題小做。青雲太宗是最和魔族不共戴天的， 從長老到弟子幾乎多多少少都和魔族有些血恨淵源，若讓他人知道煜揚是魔族，幾乎下一秒就得見血。

　“別啊師尊， 你聽到了。”煜揚站起來。

　顧若清往後退：“不，我沒有。”

　煜揚乾脆幾步跨到顧若清身後，抵在他耳邊，開啟念經式單曲循環：“我是魔族我是魔族我是魔族我是魔族……這下師尊聽到了嗎？”

　顧若清：“……”

　顧若清在原地自閉了一會兒，終於還是無奈的閉了閉眼，歎一口氣道：“煜揚，你到底想幹什麽？”

　“我想和師尊表白心意。”

　顧若清揉了揉眉心：“那好，你成功了，我知道你是魔族了，你可以回去了。”

　“那師尊都沒有什麽表示嗎？”煜揚試探著，“師尊是仙界元老，弟子是十惡不赦的魔族，您不該……？”

　顧若清現在真是十分為難。

　但凡煜揚稍微委婉一丁點，他都不止於被這個直球打得猝不及防。

　現在他真是兩邊為難。按理來講他要是知道了煜揚是魔族，應該下一秒就抽出忘憐砍向他的脖子，和煜揚決一死戰，趁機清理門戶拯救蒼生，但他的目的從來都不是這個。

　他意不在蒼生，他意只在一人。

　顧若清垂眸沉默，站在不遠處的煜揚眼睛都不眨的盯著他看，空氣裡忽然安靜下來。

　煜揚聽見自己耳膜的心跳聲，他垂在身側的拳頭忍不住握緊。

　明明剛才一直都是風輕雲淡的頑皮口氣，甚至玩鬧般的逼顧若清正視自己的身份，但他內心的惶恐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在等一個審判，這個同樣的審判在前世決定了他的死刑。

　良久，只聽顧若清無可奈何歎了口氣。

　白發的仙人抬眼看著他，眉眼變得柔軟，聲音輕輕的：“阿揚啊，我要拿你怎麽辦才好？”

　在那一刻，煜揚才真真切切的覺得自己重生了。

　他終於相信現在他是嶄新的自己，而不是活在前世的陰霾裡。那抹光似乎終於在這一刻恩惠了他，照進了他的生命，讓他自己不再永遠在黑暗裡奔跑。

　顧若清還沒說下一句話就被一個衝上來的懷抱擁住，把他整個人撞得往後倒去。

　“煜揚！”顧若清驚叫，但煜揚沒有撒手，而是緊緊抱著顧若清，和他一起倒在了地上。

　“不要胡鬧了，我要生氣了。”顧若清被煜揚死死壓住，隻想把這個倒霉孩子推開，但奈何煜揚仿佛黏在他身上一樣。

　煜揚似乎聽不見顧若清說話，兀自把頭埋在他的脖頸裡，反覆道：“我好喜歡師尊啊，我真的好喜歡您，好喜歡您，師尊永遠不要離開我，永遠不要離開我，我愛你……”

　“我愛你，我愛你，永遠不要離開我，求你了，我好愛你……”

　顧若清一開始還沒在意煜揚的話，隻當他和小時候一樣在撒嬌。

　但當煜揚開始把他壓在身下，開始一邊反覆重複，一邊啄吻他的側頸時，顧若清才感覺有點不對了。

　“煜揚？”他偏開頭，覺得這樣親密得不正常，剛想躲開煜揚的吻，後者就像一個嗅著肉的小狗一直不放過他，“你先起來，聽話。”

　煜揚仍舊吻他，灼熱的呼吸瘙癢著顧若清的皮膚：“我好喜歡師尊……”

　“好了我知道你喜歡我了，”顧若清敷衍，“快起來吧。”

　煜揚停下親吻，撐起身，與顧若清對視，用手拂過顧若清的臉：“不，師尊不知道。”

　顧若清愣住，他從來沒看過煜揚這般模樣。

　就像貧窮的人一夜暴富般狂喜又瘋癲的樣子，視若珍寶又患得患失，那雙眼裡是燃燒至死的火焰。

　“我喜歡您，我愛慕您，不是您對我的那種喜歡，而是那種您不能想象的齷齪的感情。”

　“您能想象嗎，”在顧若清放大的瞳孔下，煜揚低下身，咬住了他的嘴唇，“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或者我生下來就注定如此，我看見您就想擁有您，就想獨佔您，想要讓師尊成為我一個人的東西。我無時無刻不想觸碰您，親近您，侵犯您，我想永遠永遠和師尊在一起。”

　“您能包容我無限膨脹的野心嗎？”煜揚將顧若清的手抵在胸口，那裡是他突突的心跳聲，“我永遠是您的弟子，但我不止想成為您的弟子。”

　顧若清愣在原地，任由煜揚吻他的嘴唇，把腿擠進他的膝蓋之間，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的腰帶都快要被解開了。

　他終於沒有再顧及其他，猛地將煜揚推開，站了起來，受驚過大還往後退了幾步，背靠在了木桌上才停下來。他感覺唇上濕濕的，一摸，發現是被煜揚咬出血了。

　“你，你……”

　“師尊，您這下知道了吧？”煜揚被推開，卻一點都沒有慌張，平靜的看著顧若清，“知道我是有多喜歡您了。”

　顧若清伸出手，指尖都在抖，他指著門口：“……你出去。”

　“我不。”

　顧若清張嘴，說不出話，不知是震驚還是憤怒，半晌才道：“……煜揚，我是你師尊。”

　這幾天思慮過重讓他身心俱疲而臉色蒼白，但此刻被咬出血的嘴唇紅得異常豔麗，純白之上的血朱砂，讓人移不開眼。

　“師尊覺得難以接受嗎？”煜揚盯著他的唇，眯起眼，“但是師尊其實也喜歡我吧？”

　顧若清看著煜揚一步一步走過來，他仿佛變了個人似的，剛才明明還黏在他身上，現在卻危險又極具壓迫感：“師尊不如仔細想想，您如果不喜歡我，那晚為何要對我下手呢？”

　顧若清被問得啞口無言，他想解釋，但開口卻不知道說什麽，

　煜揚看在眼裡，勾起嘴角。

　他走到顧若清身前，低下頭，循循善誘道：“您看，師尊你其實是喜歡我的，而我也喜歡師尊。那既然如此，師尊不如和我在一起吧？我們結為道侶，即使我是魔族，我也可以陪伴師尊一起修煉，如果他人不接受，我就帶師尊離開青雲山，我們去哪都好，只要師尊願意和我在一起。”

　顧若清看著他：“……你瘋了，你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我一直都是個瘋子，這點師尊應該比誰都清楚，”煜揚拾起他的手，“我疾世憤俗，持恨善妒，欲望滔天，心魔不除，甚至是天生魔尊之血，注定的災星，簡直瘋到了骨子裡。”

　“但即便如此，即便如此，”煜揚忽然單膝跪了下來，他將血靈玉放在了顧若清無名指與小指之間，低頭吻顧若清的骨節——這是魔族效忠的禮節，“即便如此，我仍舊永遠是您最忠誠的信徒。”

　顧若清本來一直想要收回的手在此時猶豫的止住了。

　“我不會逼師尊現在就答應我，我隻想師尊給我一個承諾。”

　顧若清問道：“什麽承諾？”

　煜揚抬起頭，一字一句道：“我想要師尊承諾，永遠不會拋棄我。”

　只要看到了光的模樣，沒有人還願意再次回到永無邊際的黑暗裡。

　“好。”

　煜揚笑了一下：“那師尊不會再因為弟子是魔族的身份，而與弟子斷絕關系了吧？”

　顧若清在聽到“再”字的時候忽然神色有些複雜，他看著煜揚，抿了抿唇：“只要你遵守正道，不做惡事，我便不會如此……煜揚，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麽？”

　煜揚沒回答，他再次吻了吻顧若清的骨節，然後將玉放在了他的手心裡，起身：“師尊，弟子今天覺得很高興。”

　“弟子高興，其一是因為師尊答應了承諾，”他望進顧若清的眼睛，在身後按碎了一個黑色小鈴鐺，“其二，是慶幸弟子還什麽都沒做。”

　煜揚回到魔界的時候，焚希已經把事情辦妥了。

　“那些人消停了嗎？”煜揚把黑色的披風遞給侍女。

　“大半吧，畢竟也就是拿錢辦事，”焚希翻個白眼，“不過我沒想通，當初讓雲老太婆散播汙名不就是你的主意嗎？為什麽現在又讓她閉嘴？”

　煜揚把玩著手裡的紅玉：“我改主意了行不行？”

　焚希看了看那紅玉，稀奇道：“你血靈玉呢？怎麽變成這個了？”

　煜揚不置可否，但是忍不住翹起嘴角：“血靈玉送人了。”

　焚希：“那玩意兒說送就送？？？”

　坐在王座上的魔尊垂眼，以一種看單身狗的眼神憐憫的看了他一眼：“當然不是，你不懂。”

　焚希覺得自己可能被內涵了，但他沒有證據。

　“不過有一件事我覺得我得和你說說，”焚希神色正常了起來，“在各大世家的關於顧仙師的爭論當中，還有一方勢力在乾預，手段很嫩，但是很隱蔽，甚至連雲老太婆也護著，要不是……反正我也是在機緣巧合之下發現。”

　“誰？”

　“這個人，你認識，”焚希走上前，一打響指，大殿中心的血池裡忽然蕩漾出了一張臉的模樣：“而且，熟得很。”

　煜揚一看，難得驚訝的挑眉：“居然是她？”

　作者有話要說：哎喲我遲到了，實在是手生了，今晚應該還有一更，謝謝小夥伴們等我這個考試歸來的鴿鴿~愛你們！今後會努力日更

　我寫前面那一段的時候忽然想到一個表情包，就是一個女孩在前面捂著耳朵走，後面一個男生拿著喇叭喊哈哈哈哈哈。

　煜揚：我是魔族！我是魔族！我是魔族！我是魔族！

　師尊：我沒聽見我沒聽見我沒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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