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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讓我還他清譽》第三十七章
翌日一早, 蕭朔按商定好的進了宮。

雲瑯醒來時,書房外間已只剩下了老主簿在收拾。

老主簿理好文書,聽見內室動靜, 輕敲了兩下門︰“小侯爺?”

“他已見皇上去了?”

雲瑯披著外袍,屋裡屋外找了一圈︰“幾時去的?”

“寅時剛過。”老主簿道, “說是隨宗室年終祭祖,要連著去幾日。”

這個雲瑯倒是知道, 本朝舊例,年終既要祭謝天地,也要在宮內設壇祭祖。只是每年時日都要由禮部著人推算, 挑選黃道吉日, 倒並非固定哪一日。

蕭朔雖不及他在宮中的時日多,但當年也受太傅悉心教導。進退之道、周旋起來倒是用不著擔心。

雲瑯與他謀劃過幾次, 心中大略有數, 點了點頭, 又將桌上的幾本書翻起來看了看。

“可是有什麼東西不見了?”

老主簿候在邊上,已看他四處翻找了半天︰“用不用叫下人來幫著找?”

“不用。”雲瑯看了一圈,“我戴的那塊玉佩, 今早醒來沒看見,說不定掉在什麼地方了。”

老主簿聞言有些著急︰“這如何能不找?”

雲小侯爺身上戴的東西就沒有便宜的, 說不定又是什麼前朝的古玉、大理送來的上好翡翠。

“是什麼樣的?”

老主簿不放心,當即便要叫人幫著找︰“也不知怎麼回事,近來府上總是丟玉佩, 說不定是”

“蕭朔總戴那個。”雲瑯乾咳一聲, “我看著好看, 拿來戴了兩天。”

“……”老主簿已帶人找了兩天王爺丟的玉佩,聞言心情有些復雜, 立在原地︰“這樣。”

“昨晚鬧得沒分寸,不一定掉在什麼地方了。”

雲瑯索性不找了,將衣物穿戴整齊,收拾妥當︰“我先回醫館,免得梁太醫舉著針來王府扎我。”

“您等一等。”老主簿回神,忙攔著他,“王爺吩咐了,不叫您上房,府上套車送您回去。”

雲瑯原本總覺得馬車慢慢吞吞晃晃悠悠,坐起來實在磨人。近來坐多了琰王府的馬車,竟莫名覺得舒服得很,倒也無不可︰“也好。”

他還惦著蕭朔,想了想,終歸不很放心︰“若他回來了,便派人告訴我一聲。”

老主簿還在想昨晚的事,看著雲瑯,又不很敢問︰“是。”

“還有,告訴他不必死要面子活受罪。”

雲瑯笑道︰“我又不是日日有精神頭折騰,他夜裡睡不著,實在想去醫館找我,去就是了。”

老主簿︰“……是。”

雲瑯細想了一遍,該交代的都已交代妥當,放了心︰“就這些,我走了。”

他還要回醫館挨扎,當下不再耽擱,起了身便要出門。

走到門口,窗外忽然生出一陣騷動。

琰王府向來極清淨,下人也進退有度,不會無故慌亂。雲瑯蹙了下眉,心頭微沉︰“怎麼回事?”

老主簿也變了變臉色,正要出去問,迎面已急匆匆跑來了個灰頭土臉的玄鐵衛。

“橫沖直闖,像什麼樣子?”

老主簿將人拽住︰“慢慢說!”

“蔡太傅來了,一定要進王府,門將攔不住。”玄鐵衛隻得站住,慢慢道,“誰攔罵誰,罵了一路,如今已闖到了書房外面……”

老主簿︰“……”

雲瑯眼疾手快,把兩人一並扯進來,嚴嚴實實關上了書房的門。

玄鐵衛不知所措,還愣愣站著。雲瑯把人戳在門口堵門,拽過老主簿︰“堵上耳朵。”

老主簿怔了下︰“為什麼?”

“別管。”雲瑯蹲在窗下,牢牢堵住耳朵,“先堵就是”

話音未落,窗外已平地炸了一聲厲喝︰“蕭朔,給老夫出來!”

老主簿反應不及,震得恍惚半晌,晃悠悠蹲在地上。

雲瑯借著空檔,飛快扯了條宣紙,揉成兩團,嚴嚴實實塞在了耳朵裡。

蔡老太傅名叫蔡補之,是學問大家,清譽滿門,到本朝已連做了三代太子太傅。

老人家早已過了古稀之年,身子卻仍硬朗得很。今上登基,本想致仕頤養天年,卻仍被皇上幾番誠請,加授大學士虛餃,留在了天章閣內。

雲瑯少時在宮中,同蕭朔一塊兒念書,受得便是這位老太傅教誨。那時學宮裡便沒幾個消停的,一群不大點兒的皇子皇孫亂哄哄胡鬧,老人家從不給半點天家血脈的面子,一嗓子就能震懵一大半。

“把門堵嚴。”雲瑯自小和蔡太傅鬥智鬥勇,很熟悉,“不論說什麼,絕不可打開,老太傅是練螳螂拳的,說不揍人,戒尺都能掄出三段殘影……”

“把門打開!”蔡太傅怒道,“老夫又不會揍你!”

玄鐵衛︰“……”

玄鐵衛不敢說話,嚴嚴實實堵在門內。

“這些年看在你年幼失怙,老夫從不曾多管教你半句……任由著你折騰!”

蔡太傅堵在門外,厲聲呵斥︰“你口稱恨雲氏滿門,老夫當你是說給別人聽。你舉止荒謬無度,老夫當你是韜光養晦,藏鋒隱芒。你四處追捕雲家小子,老夫當你名為尋仇,其實心念舊情,暗中設法保他性命!”

“老夫始終以為知你懂你,才放手任你施為。”

蔡太傅怒火中燒︰“卻不想竟一時不察,高估了你!”

雲瑯一步走得慢了,被堵在書房裡,蹲在窗戶下身心復雜︰“太傅這些年……沒在別的地方這麼喊過吧?”

“沒有沒有。”老主簿忙搖頭,“這些年蔡太傅都在天章閣內不問世事,今上下了幾次旨,想請太傅教導兩個皇子,都被他以‘殘軀老邁、有心無力’為由婉拒了。”

“那就好……”

雲瑯松了口氣︰“若是在宮裡這麼喊一段,我們兩個也不必折騰,直接隱姓埋名逃命去算了。”

“不可。”老主簿嚇了一跳,“天大地大,能逃到哪兒去?”

“天大地大,何處不可去。”

雲瑯隱蔽起身,從門縫朝外瞄了瞄,朝老主簿悄聲道︰“您撐一陣,我跳窗戶走……”

“休想跳窗戶,老夫知道你在裡面!”

蔡太傅氣得白發三千丈︰“你蹲下前,老夫在窗戶上看見你的影子了!”

雲瑯︰“……”

老主簿︰“……”

“老夫原以為,你雖然口中說那些發狠的話,心裡其實比誰都惦著雲家小子!”

蔡太傅怒氣沖沖,牢牢堵在門外︰“可你竟真下得狠手,將他活生生打成了肉泥!!”

老人家氣得手抖︰“老夫從來想不到,你竟是這般心狠手辣、昏庸混沌之人!昔日家變,竟讓你被仇恨所惑,糊塗至此……”

雲瑯眼看著自己從碎成一地越來越慘,一時越發懂了什麼叫三人成虎,心情越發復雜︰“下一次我會變成包子餡嗎?”

“不可說。”老主簿忙擺手,“您長命百歲,哪會是什麼包子餡?”

雲瑯嘆了口氣,低頭看看身上衣物,理得端正齊整,凝神推宮過血,叫臉色看起來好了些。

老主簿看著他,有些不安︰“您要見太傅嗎?此時現身,是否不妥……”

“沒什麼不妥的。”雲瑯扯了下嘴角,“叫老人家這麼劈頭蓋臉訓蕭朔一通,小王爺聽著如何先不論,我聽見了,要難受死的。”

老主簿愣了下,看著他,心底一陣酸楚︰“多謝……多謝您了。”

“和我說什麼謝。”雲瑯呼了口氣,示意玄鐵衛開門,躬身行禮,“太傅”

蔡太傅正訓到激烈處,見人出來,看都不看,將左手一把扯過來,一戒尺狠狠打在了手心。

雲瑯︰“……”

蔡太傅疾言厲色,還要再訓斥,甫一抬頭︰“……”

老主簿耳朵裡塞著紙團,訥訥倒茶︰“您坐。”

雲瑯不止替蕭小王爺挨了頓罵,還挨了一戒尺,看著掌心,頗為懷念︰“一別經年,您老功力分毫不減……”

“怎麼怎麼回事?”蔡太傅牢牢拽住他,上下看了幾次,“你如何死裡逃生的?”

“以後景王爺給您帶的話,都不必聽。”

雲瑯扶著他坐下,好聲好氣解釋︰“我好好的,沒被琰王酷刑拷打,前些日子蕭朔把我從刑場搶回來,就藏在府上了,我們兩個”

蔡太傅充耳不聞,反反復復看著他,哆嗦了幾次,伸手摸了摸雲瑯的額頂。

雲瑯一張嘴,眼眶倏地紅了,低頭笑了下,直直跪在他膝前。

蔡太傅拽了幾次,沒能把人拽起來,將雲瑯死死護在眼前,老淚縱橫。

書房靜得落針可聞,老主簿倒好了茶,悄悄將玄鐵衛扯走,仔細合嚴了門。

“您看,我活著呢。”

雲瑯仍帶了笑,跪在地上,抬手替老人家拭了淚︰“您別訓蕭朔,他經不起罵了。”

“老夫何曾不知道……”

蔡太傅說不下去,咬牙扯著他︰“跪著幹什麼?起來。”

“您教訓,我替他聽著。”雲瑯溫聲道,“這些年,叫您掛心了。”

“教訓就教訓,你幾時還學會跪著聽訓了!”蔡太傅瞪他,“地上涼,你如今身子究竟怎麼樣?不可任性”

“我們兩個……沒什麼可跪的長輩了。”

雲瑯輕聲︰“您讓我跪一會兒,心裡好受些。”

蔡太傅手顫了下,紅著眼楮看他半晌,重重嘆了一聲。

雲瑯看著老人家的白胡子,抬了下嘴角,膝行兩步,給他奉了杯茶。

“你怎麼知道是景王來說的?”

蔡太傅接過茶水,喝了一口︰“蕭錯那小子風風火火的,同老夫說起此事,隻說你被打成肉泥送去了城西醫館,老夫原本還不信……”

“今日卻見了琰王同宗室祭祖,頗受恩寵。”

雲瑯道︰“您心下便生了疑慮,又在宮中四下打聽了一番,是不是?”

“看來此事……也是你們兩個算好的。”

蔡太傅總算想明白,氣哼哼道︰“你二人謀劃朝堂,為何不找老夫幫忙?”

“謀劃朝堂,自然要做見不得人的事。”雲瑯苦笑︰“您是當今名士,滿門清譽,何必”

蔡太傅舉著戒尺︰“來,再多說一句虛頭巴腦的混帳話。”

“……”雲瑯嘆了口氣,實話實說︰“怕您罵我。”

“若是不先罵了他一頓,散了火氣,定然還要狠狠罵罵你。”

蔡太傅狠狠點著雲瑯腦袋︰“怎麼就這般想不開?啊?你才多大,家國天下就不要命地往肩上扛,那是你扛的東西麼?”

雲瑯任他教訓,低頭笑著不說話。

“若是先帝先後在,定然”

蔡太傅嘆了口氣︰“行了,你沒跪夠,老夫看夠了。”

蔡太傅將人硬扯起來︰“坐下,說你們打算乾的事。再有隱瞞,一人五十下戒尺。”

雲瑯掌心火辣辣的疼,往袖子裡藏了藏︰“不敢。”

“這世上還有你不敢的事?”蔡太傅冷斥,“是怕老夫這些年變了心性,去幫如今這位皇上來對付你們了?”

多年師生情誼,雲瑯倒不至於這般喪天良,搖頭道︰“自然不是,只是”

雲瑯︰“……”

雲瑯看著蔡太傅高高舉起的戒尺,把話咽了回去︰“如今朝局情形晦暗,今上忌憚至此,隻退不進,博不出生路。”

如今兩人在宮中根基太淺,一味固守著不牽連他人,倒是把旁人都摘出去了,卻也只怕也再難走得下去。

蔡太傅久負盛名,性命早已不是皇上輕易能動得了的,若是真被牽連,無非去朝歸隱,於老人家倒也不是壞事。

雲瑯靜坐一陣,定了定心神,將工部尚書所言撿出重點,大致說了一遍。

“此事不可不管,卻也不能叫工部尚書出頭。”

雲瑯緩聲道︰“若是不管,一來天子腳下首善之地,三番五次叫人行謀刺之事,而朝中竟無能為力。如此疲軟,定然招致外敵環伺,當年戎狄亂京之事,只怕難免重演。”

“二來……現下,皇上也不能出事。”

雲瑯拿過茶壺,替太傅將茶盞續滿︰“如今皇上剛即位一年,一旦出事,朝局定然動蕩。朝局動蕩,邊境必亂。”

“如今北疆不寧,朝中除了我能統兵迎敵,再無一戰之將……”

雲瑯靜了片刻,低頭笑笑︰“此事我終歸有私心。國難當頭,竟因一己私欲有所猶疑……故而恥於相告。您要罰,還請換隻手打。”

蔡太傅靜坐良久,長嘆一聲︰“你原本畢生都該是征伐沙場的良將,如今被迫要懂這些朝堂紛爭,才是國中之恥。”

雲瑯笑笑︰“我畢生都會是征伐沙場的良將。”

蔡太傅眼底倏地一顫,看他半晌,不再多說︰“罷了,此事不準再提。”

雲瑯低頭,溫聲應了句是。

“你們如今是要博得皇上信任,叫皇上覺得如今朝中,宗室內只有蕭朔可用。”

蔡太傅道︰“此事可有用得上老夫的?”

雲瑯還在反復思量此事,聞言稍一沉吟,靜了片刻又道︰“太傅可願意再出一次山,教教如今的皇子宗親們?”

“一群木頭。”蔡太傅拉了臉色,“老夫懶得教。”

“正因為是一群木頭。”

雲瑯笑了笑︰“皇上如今有兩個皇子,資質都平平。如今皇上正值盛年,又是剛即位,他們來不及動爭儲的念頭,也不曾開始招攬幕僚。”

“這不正好?”蔡太傅茫然道,“宮中上下,誰不知道他們資質平平”

“皇上還不知道。”

雲瑯靜了靜,慢慢道︰“自己的孩子,縱然知道,也總覺得是只是還未開竅罷了。”

雲瑯輕攥了下拳︰“除非,這個資質平平的定論是您下的……”

蔡太傅想了片刻,豁然開朗,一拳砸在掌心︰“正是。”

“不在你這兒耽擱了,老夫回去就說要教皇子宗親。”

蔡太傅匆匆起身︰“教個幾日,就去罵他們都是一群木頭,不堪造就……叫皇上知道,這群宗親裡隻蕭朔一個聰明蛋。”

雲瑯輕扯了下嘴角,仍垂了視線,靜坐在桌邊。

“還有什麼可想的?”蔡太傅看著他,“你出的主意,你自己還有猶疑嗎?”

“如今朝局動蕩,被扣上個平庸的帽子,暫不出頭,也未必是壞事。”

雲瑯搖了搖頭,笑了下︰“我只是”

雲瑯不著痕跡按了下胸口,輕吸口氣,慢慢呼出來︰“太傅,我很想回去痛痛快快打一仗。”

蔡太傅立在桌邊,看著他,慢慢皺緊了眉毛。

“胡亂矯情罷了。”雲瑯笑笑,“府上有馬車,送您回去。”

“跟老夫一塊兒走,老夫要先去梁太醫那個醫館一趟,問問你如今的身子究竟怎麼樣。”

蔡太傅虎著臉看他︰“什麼都往心裡壓,也不想想你若積鬱成疾,蕭朔那小子要怎麼獨活。”

雲瑯乾咳一聲︰“您來時不是這麼說的,還覺得蕭朔把我打成了肉泥……”

蔡太傅惱羞成怒,舉起了手裡的戒尺。

“……”雲瑯能屈能伸︰“您教訓得是。”

“你不就是被拘在這兒整日裡盤算這些,心裡不痛快,想找人打架?”

蔡太傅想不通這種事有什麼難的︰“拿紙筆來。”

雲瑯隱約生出些不祥預感︰“做什麼?”

“老夫要帶你走,等不了他回府。”

蔡太傅沉聲︰“給他留張字條。”

雲瑯乾咽了下,抱著桌子搖頭︰“我不。”

“利索點。”蔡太傅橫眉冷目,“別磨蹭!”

雲瑯就知道定然不是好話,寧死不屈︰“不。”

蔡太傅為人師表,深諳有教無類的道理,春風化雨地舉起了手裡的戒尺。

雲瑯︰“……”

雲瑯屈打成招,起身拿了紙筆,一個字一個字按著蔡太傅教的寫完,放在了桌案最醒目的地方。

蔡太傅急著去醫館,沒叫王府管飯,把人拎上馬車,匆匆走了。

-

蕭朔從宮中回來,已過了晌午。

宗室祭祖要過大慶殿,經過承平樓時,蕭朔暗中使了個絆子,叫大皇子蕭泓一腳踏空,摔了十來個跟頭,一不留神撞開了暗門。

蕭泓摔得鼻青臉腫,氣急敗壞,當即要申斥負責護衛的殿前司。鬧了半日,連金吾衛也引來了。

蕭朔冷眼旁觀,靜待事情鬧大。按著雲瑯的囑咐,找到金吾衛的右將軍常紀,說了幾句話,不著痕跡辦成了這件事。

宮裡尚不見反應,可也不會太久,大抵一兩日之後便會有回音。

事已至此,接下來該如何應對,還要兩人再商議妥當。

蕭朔落轎回府,一路進了書房︰“小侯爺回醫館了?”

“回去了。”老主簿忙道,“您還好嗎?”

蕭朔輕點了下頭。

他昨夜睡得好,醒時又看見雲瑯睡得安寧,進了宮中斡旋半日,竟也不覺得太過難熬。

蕭朔摸了摸袖子裡的玉佩,拿過茶水,喝了一口︰“備車。”

“沒有車了。”老主簿訕訕,“車被蔡太傅帶走了,說大宛馬拉車,暴殄天物。”

蕭朔蹙了蹙眉︰“蔡太傅來過?說什麼了?”

老主簿低著頭,不敢說話。

“不說也罷,左右是來罵我的。”

蕭朔淡聲道︰“可留了什麼話?”

“蔡太傅沒留……可小侯爺留了。”

老主簿替他把桌上那張紙拿起來,戰戰兢兢︰“您看看嗎?”

蕭朔半分沒能照顧好雲瑯,並不想見太傅,一時有些心煩︰“念。”

老主簿緩聲勸︰“您自己看的好……”

“府上如今念個紙條,也怕隔牆有耳了?”蕭朔一陣煩躁,“念!大聲些。”

老主簿還想勸︰“您……”

蕭朔沒了耐心,沉下神色抬頭。

“小侯爺說。”

老主簿飛快抄起紙條,逐字逐句︰“他不過來咱們府上睡了幾覺,最珍惜的東西便沒了。”

蕭朔︰“……”

“什麼東西?!”蕭朔皺緊了眉,“他幾時”

老主簿結合當時情形,覺得蔡太傅逼雲瑯寫得“最珍惜的東西”,應當是統兵為將的瀟灑純粹、坦蕩胸襟。

但雲小侯爺沒寫明白,老主簿也不敢擅加注解,橫了橫心念道︰“於心不甘,鬱鬱不平。”

蕭朔︰“……”

“決議……同您打一架。”

老主簿心事重重︰“定於今夜月黑風高、夜深人靜時。”

蕭朔用力按了按眉心,深吸口氣,強壓著呼出來︰“什麼地方?”

老主簿訥訥︰“王爺,您”

蕭朔平白被人懷疑“趁雲小侯爺熟睡之際、奪了雲小侯爺最珍惜的東西”,冷氣四溢抬眸。

老主簿哆哆嗦嗦閉上眼楮︰“醫館……”

蕭朔沉聲︰“念完!”

老主簿︰“榻上。”

蕭朔在桌前,紋絲不動靜坐了一陣,霍然起身進了內室。

老主簿不敢出聲,懸心吊膽趴在門口,眼睜睜看著蕭小王爺把王妃當年親手做的、上頭繡著雲瑯名字的枕頭狠狠按在榻上。

不出聲音,咬牙切齒揍了今年的第三百六十七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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