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蕭朔按商定好的進了宮。
雲瑯醒來時,書房外間已只剩下了老主簿在收拾。
老主簿理好文書,聽見內室動靜, 輕敲了兩下門︰“小侯爺?”
“他已見皇上去了?”
雲瑯披著外袍,屋裡屋外找了一圈︰“幾時去的?”
“寅時剛過。”老主簿道, “說是隨宗室年終祭祖,要連著去幾日。”
這個雲瑯倒是知道, 本朝舊例,年終既要祭謝天地,也要在宮內設壇祭祖。只是每年時日都要由禮部著人推算, 挑選黃道吉日, 倒並非固定哪一日。
蕭朔雖不及他在宮中的時日多,但當年也受太傅悉心教導。進退之道、周旋起來倒是用不著擔心。
雲瑯與他謀劃過幾次, 心中大略有數, 點了點頭, 又將桌上的幾本書翻起來看了看。
“可是有什麼東西不見了?”
老主簿候在邊上,已看他四處翻找了半天︰“用不用叫下人來幫著找?”
“不用。”雲瑯看了一圈,“我戴的那塊玉佩, 今早醒來沒看見,說不定掉在什麼地方了。”
老主簿聞言有些著急︰“這如何能不找?”
雲小侯爺身上戴的東西就沒有便宜的, 說不定又是什麼前朝的古玉、大理送來的上好翡翠。
“是什麼樣的?”
老主簿不放心,當即便要叫人幫著找︰“也不知怎麼回事,近來府上總是丟玉佩, 說不定是”
“蕭朔總戴那個。”雲瑯乾咳一聲, “我看著好看, 拿來戴了兩天。”
“……”老主簿已帶人找了兩天王爺丟的玉佩,聞言心情有些復雜, 立在原地︰“這樣。”
“昨晚鬧得沒分寸,不一定掉在什麼地方了。”
雲瑯索性不找了,將衣物穿戴整齊,收拾妥當︰“我先回醫館,免得梁太醫舉著針來王府扎我。”
“您等一等。”老主簿回神,忙攔著他,“王爺吩咐了,不叫您上房,府上套車送您回去。”
雲瑯原本總覺得馬車慢慢吞吞晃晃悠悠,坐起來實在磨人。近來坐多了琰王府的馬車,竟莫名覺得舒服得很,倒也無不可︰“也好。”
他還惦著蕭朔,想了想,終歸不很放心︰“若他回來了,便派人告訴我一聲。”
老主簿還在想昨晚的事,看著雲瑯,又不很敢問︰“是。”
“還有,告訴他不必死要面子活受罪。”
雲瑯笑道︰“我又不是日日有精神頭折騰,他夜裡睡不著,實在想去醫館找我,去就是了。”
老主簿︰“……是。”
雲瑯細想了一遍,該交代的都已交代妥當,放了心︰“就這些,我走了。”
他還要回醫館挨扎,當下不再耽擱,起了身便要出門。
走到門口,窗外忽然生出一陣騷動。
琰王府向來極清淨,下人也進退有度,不會無故慌亂。雲瑯蹙了下眉,心頭微沉︰“怎麼回事?”
老主簿也變了變臉色,正要出去問,迎面已急匆匆跑來了個灰頭土臉的玄鐵衛。
“橫沖直闖,像什麼樣子?”
老主簿將人拽住︰“慢慢說!”
“蔡太傅來了,一定要進王府,門將攔不住。”玄鐵衛隻得站住,慢慢道,“誰攔罵誰,罵了一路,如今已闖到了書房外面……”
老主簿︰“……”
雲瑯眼疾手快,把兩人一並扯進來,嚴嚴實實關上了書房的門。
玄鐵衛不知所措,還愣愣站著。雲瑯把人戳在門口堵門,拽過老主簿︰“堵上耳朵。”
老主簿怔了下︰“為什麼?”
“別管。”雲瑯蹲在窗下,牢牢堵住耳朵,“先堵就是”
話音未落,窗外已平地炸了一聲厲喝︰“蕭朔,給老夫出來!”
老主簿反應不及,震得恍惚半晌,晃悠悠蹲在地上。
雲瑯借著空檔,飛快扯了條宣紙,揉成兩團,嚴嚴實實塞在了耳朵裡。
蔡老太傅名叫蔡補之,是學問大家,清譽滿門,到本朝已連做了三代太子太傅。
老人家早已過了古稀之年,身子卻仍硬朗得很。今上登基,本想致仕頤養天年,卻仍被皇上幾番誠請,加授大學士虛餃,留在了天章閣內。
雲瑯少時在宮中,同蕭朔一塊兒念書,受得便是這位老太傅教誨。那時學宮裡便沒幾個消停的,一群不大點兒的皇子皇孫亂哄哄胡鬧,老人家從不給半點天家血脈的面子,一嗓子就能震懵一大半。
“把門堵嚴。”雲瑯自小和蔡太傅鬥智鬥勇,很熟悉,“不論說什麼,絕不可打開,老太傅是練螳螂拳的,說不揍人,戒尺都能掄出三段殘影……”
“把門打開!”蔡太傅怒道,“老夫又不會揍你!”
玄鐵衛︰“……”
玄鐵衛不敢說話,嚴嚴實實堵在門內。
“這些年看在你年幼失怙,老夫從不曾多管教你半句……任由著你折騰!”
蔡太傅堵在門外,厲聲呵斥︰“你口稱恨雲氏滿門,老夫當你是說給別人聽。你舉止荒謬無度,老夫當你是韜光養晦,藏鋒隱芒。你四處追捕雲家小子,老夫當你名為尋仇,其實心念舊情,暗中設法保他性命!”
“老夫始終以為知你懂你,才放手任你施為。”
蔡太傅怒火中燒︰“卻不想竟一時不察,高估了你!”
雲瑯一步走得慢了,被堵在書房裡,蹲在窗戶下身心復雜︰“太傅這些年……沒在別的地方這麼喊過吧?”
“沒有沒有。”老主簿忙搖頭,“這些年蔡太傅都在天章閣內不問世事,今上下了幾次旨,想請太傅教導兩個皇子,都被他以‘殘軀老邁、有心無力’為由婉拒了。”
“那就好……”
雲瑯松了口氣︰“若是在宮裡這麼喊一段,我們兩個也不必折騰,直接隱姓埋名逃命去算了。”
“不可。”老主簿嚇了一跳,“天大地大,能逃到哪兒去?”
“天大地大,何處不可去。”
雲瑯隱蔽起身,從門縫朝外瞄了瞄,朝老主簿悄聲道︰“您撐一陣,我跳窗戶走……”
“休想跳窗戶,老夫知道你在裡面!”
蔡太傅氣得白發三千丈︰“你蹲下前,老夫在窗戶上看見你的影子了!”
雲瑯︰“……”
老主簿︰“……”
“老夫原以為,你雖然口中說那些發狠的話,心裡其實比誰都惦著雲家小子!”
蔡太傅怒氣沖沖,牢牢堵在門外︰“可你竟真下得狠手,將他活生生打成了肉泥!!”
老人家氣得手抖︰“老夫從來想不到,你竟是這般心狠手辣、昏庸混沌之人!昔日家變,竟讓你被仇恨所惑,糊塗至此……”
雲瑯眼看著自己從碎成一地越來越慘,一時越發懂了什麼叫三人成虎,心情越發復雜︰“下一次我會變成包子餡嗎?”
“不可說。”老主簿忙擺手,“您長命百歲,哪會是什麼包子餡?”
雲瑯嘆了口氣,低頭看看身上衣物,理得端正齊整,凝神推宮過血,叫臉色看起來好了些。
老主簿看著他,有些不安︰“您要見太傅嗎?此時現身,是否不妥……”
“沒什麼不妥的。”雲瑯扯了下嘴角,“叫老人家這麼劈頭蓋臉訓蕭朔一通,小王爺聽著如何先不論,我聽見了,要難受死的。”
老主簿愣了下,看著他,心底一陣酸楚︰“多謝……多謝您了。”
“和我說什麼謝。”雲瑯呼了口氣,示意玄鐵衛開門,躬身行禮,“太傅”
蔡太傅正訓到激烈處,見人出來,看都不看,將左手一把扯過來,一戒尺狠狠打在了手心。
雲瑯︰“……”
蔡太傅疾言厲色,還要再訓斥,甫一抬頭︰“……”
老主簿耳朵裡塞著紙團,訥訥倒茶︰“您坐。”
雲瑯不止替蕭小王爺挨了頓罵,還挨了一戒尺,看著掌心,頗為懷念︰“一別經年,您老功力分毫不減……”
“怎麼怎麼回事?”蔡太傅牢牢拽住他,上下看了幾次,“你如何死裡逃生的?”
“以後景王爺給您帶的話,都不必聽。”
雲瑯扶著他坐下,好聲好氣解釋︰“我好好的,沒被琰王酷刑拷打,前些日子蕭朔把我從刑場搶回來,就藏在府上了,我們兩個”
蔡太傅充耳不聞,反反復復看著他,哆嗦了幾次,伸手摸了摸雲瑯的額頂。
雲瑯一張嘴,眼眶倏地紅了,低頭笑了下,直直跪在他膝前。
蔡太傅拽了幾次,沒能把人拽起來,將雲瑯死死護在眼前,老淚縱橫。
書房靜得落針可聞,老主簿倒好了茶,悄悄將玄鐵衛扯走,仔細合嚴了門。
“您看,我活著呢。”
雲瑯仍帶了笑,跪在地上,抬手替老人家拭了淚︰“您別訓蕭朔,他經不起罵了。”
“老夫何曾不知道……”
蔡太傅說不下去,咬牙扯著他︰“跪著幹什麼?起來。”
“您教訓,我替他聽著。”雲瑯溫聲道,“這些年,叫您掛心了。”
“教訓就教訓,你幾時還學會跪著聽訓了!”蔡太傅瞪他,“地上涼,你如今身子究竟怎麼樣?不可任性”
“我們兩個……沒什麼可跪的長輩了。”
雲瑯輕聲︰“您讓我跪一會兒,心裡好受些。”
蔡太傅手顫了下,紅著眼楮看他半晌,重重嘆了一聲。
雲瑯看著老人家的白胡子,抬了下嘴角,膝行兩步,給他奉了杯茶。
“你怎麼知道是景王來說的?”
蔡太傅接過茶水,喝了一口︰“蕭錯那小子風風火火的,同老夫說起此事,隻說你被打成肉泥送去了城西醫館,老夫原本還不信……”
“今日卻見了琰王同宗室祭祖,頗受恩寵。”
雲瑯道︰“您心下便生了疑慮,又在宮中四下打聽了一番,是不是?”
“看來此事……也是你們兩個算好的。”
蔡太傅總算想明白,氣哼哼道︰“你二人謀劃朝堂,為何不找老夫幫忙?”
“謀劃朝堂,自然要做見不得人的事。”雲瑯苦笑︰“您是當今名士,滿門清譽,何必”
蔡太傅舉著戒尺︰“來,再多說一句虛頭巴腦的混帳話。”
“……”雲瑯嘆了口氣,實話實說︰“怕您罵我。”
“若是不先罵了他一頓,散了火氣,定然還要狠狠罵罵你。”
蔡太傅狠狠點著雲瑯腦袋︰“怎麼就這般想不開?啊?你才多大,家國天下就不要命地往肩上扛,那是你扛的東西麼?”
雲瑯任他教訓,低頭笑著不說話。
“若是先帝先後在,定然”
蔡太傅嘆了口氣︰“行了,你沒跪夠,老夫看夠了。”
蔡太傅將人硬扯起來︰“坐下,說你們打算乾的事。再有隱瞞,一人五十下戒尺。”
雲瑯掌心火辣辣的疼,往袖子裡藏了藏︰“不敢。”
“這世上還有你不敢的事?”蔡太傅冷斥,“是怕老夫這些年變了心性,去幫如今這位皇上來對付你們了?”
多年師生情誼,雲瑯倒不至於這般喪天良,搖頭道︰“自然不是,只是”
雲瑯︰“……”
雲瑯看著蔡太傅高高舉起的戒尺,把話咽了回去︰“如今朝局情形晦暗,今上忌憚至此,隻退不進,博不出生路。”
如今兩人在宮中根基太淺,一味固守著不牽連他人,倒是把旁人都摘出去了,卻也只怕也再難走得下去。
蔡太傅久負盛名,性命早已不是皇上輕易能動得了的,若是真被牽連,無非去朝歸隱,於老人家倒也不是壞事。
雲瑯靜坐一陣,定了定心神,將工部尚書所言撿出重點,大致說了一遍。
“此事不可不管,卻也不能叫工部尚書出頭。”
雲瑯緩聲道︰“若是不管,一來天子腳下首善之地,三番五次叫人行謀刺之事,而朝中竟無能為力。如此疲軟,定然招致外敵環伺,當年戎狄亂京之事,只怕難免重演。”
“二來……現下,皇上也不能出事。”
雲瑯拿過茶壺,替太傅將茶盞續滿︰“如今皇上剛即位一年,一旦出事,朝局定然動蕩。朝局動蕩,邊境必亂。”
“如今北疆不寧,朝中除了我能統兵迎敵,再無一戰之將……”
雲瑯靜了片刻,低頭笑笑︰“此事我終歸有私心。國難當頭,竟因一己私欲有所猶疑……故而恥於相告。您要罰,還請換隻手打。”
蔡太傅靜坐良久,長嘆一聲︰“你原本畢生都該是征伐沙場的良將,如今被迫要懂這些朝堂紛爭,才是國中之恥。”
雲瑯笑笑︰“我畢生都會是征伐沙場的良將。”
蔡太傅眼底倏地一顫,看他半晌,不再多說︰“罷了,此事不準再提。”
雲瑯低頭,溫聲應了句是。
“你們如今是要博得皇上信任,叫皇上覺得如今朝中,宗室內只有蕭朔可用。”
蔡太傅道︰“此事可有用得上老夫的?”
雲瑯還在反復思量此事,聞言稍一沉吟,靜了片刻又道︰“太傅可願意再出一次山,教教如今的皇子宗親們?”
“一群木頭。”蔡太傅拉了臉色,“老夫懶得教。”
“正因為是一群木頭。”
雲瑯笑了笑︰“皇上如今有兩個皇子,資質都平平。如今皇上正值盛年,又是剛即位,他們來不及動爭儲的念頭,也不曾開始招攬幕僚。”
“這不正好?”蔡太傅茫然道,“宮中上下,誰不知道他們資質平平”
“皇上還不知道。”
雲瑯靜了靜,慢慢道︰“自己的孩子,縱然知道,也總覺得是只是還未開竅罷了。”
雲瑯輕攥了下拳︰“除非,這個資質平平的定論是您下的……”
蔡太傅想了片刻,豁然開朗,一拳砸在掌心︰“正是。”
“不在你這兒耽擱了,老夫回去就說要教皇子宗親。”
蔡太傅匆匆起身︰“教個幾日,就去罵他們都是一群木頭,不堪造就……叫皇上知道,這群宗親裡隻蕭朔一個聰明蛋。”
雲瑯輕扯了下嘴角,仍垂了視線,靜坐在桌邊。
“還有什麼可想的?”蔡太傅看著他,“你出的主意,你自己還有猶疑嗎?”
“如今朝局動蕩,被扣上個平庸的帽子,暫不出頭,也未必是壞事。”
雲瑯搖了搖頭,笑了下︰“我只是”
雲瑯不著痕跡按了下胸口,輕吸口氣,慢慢呼出來︰“太傅,我很想回去痛痛快快打一仗。”
蔡太傅立在桌邊,看著他,慢慢皺緊了眉毛。
“胡亂矯情罷了。”雲瑯笑笑,“府上有馬車,送您回去。”
“跟老夫一塊兒走,老夫要先去梁太醫那個醫館一趟,問問你如今的身子究竟怎麼樣。”
蔡太傅虎著臉看他︰“什麼都往心裡壓,也不想想你若積鬱成疾,蕭朔那小子要怎麼獨活。”
雲瑯乾咳一聲︰“您來時不是這麼說的,還覺得蕭朔把我打成了肉泥……”
蔡太傅惱羞成怒,舉起了手裡的戒尺。
“……”雲瑯能屈能伸︰“您教訓得是。”
“你不就是被拘在這兒整日裡盤算這些,心裡不痛快,想找人打架?”
蔡太傅想不通這種事有什麼難的︰“拿紙筆來。”
雲瑯隱約生出些不祥預感︰“做什麼?”
“老夫要帶你走,等不了他回府。”
蔡太傅沉聲︰“給他留張字條。”
雲瑯乾咽了下,抱著桌子搖頭︰“我不。”
“利索點。”蔡太傅橫眉冷目,“別磨蹭!”
雲瑯就知道定然不是好話,寧死不屈︰“不。”
蔡太傅為人師表,深諳有教無類的道理,春風化雨地舉起了手裡的戒尺。
雲瑯︰“……”
雲瑯屈打成招,起身拿了紙筆,一個字一個字按著蔡太傅教的寫完,放在了桌案最醒目的地方。
蔡太傅急著去醫館,沒叫王府管飯,把人拎上馬車,匆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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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朔從宮中回來,已過了晌午。
宗室祭祖要過大慶殿,經過承平樓時,蕭朔暗中使了個絆子,叫大皇子蕭泓一腳踏空,摔了十來個跟頭,一不留神撞開了暗門。
蕭泓摔得鼻青臉腫,氣急敗壞,當即要申斥負責護衛的殿前司。鬧了半日,連金吾衛也引來了。
蕭朔冷眼旁觀,靜待事情鬧大。按著雲瑯的囑咐,找到金吾衛的右將軍常紀,說了幾句話,不著痕跡辦成了這件事。
宮裡尚不見反應,可也不會太久,大抵一兩日之後便會有回音。
事已至此,接下來該如何應對,還要兩人再商議妥當。
蕭朔落轎回府,一路進了書房︰“小侯爺回醫館了?”
“回去了。”老主簿忙道,“您還好嗎?”
蕭朔輕點了下頭。
他昨夜睡得好,醒時又看見雲瑯睡得安寧,進了宮中斡旋半日,竟也不覺得太過難熬。
蕭朔摸了摸袖子裡的玉佩,拿過茶水,喝了一口︰“備車。”
“沒有車了。”老主簿訕訕,“車被蔡太傅帶走了,說大宛馬拉車,暴殄天物。”
蕭朔蹙了蹙眉︰“蔡太傅來過?說什麼了?”
老主簿低著頭,不敢說話。
“不說也罷,左右是來罵我的。”
蕭朔淡聲道︰“可留了什麼話?”
“蔡太傅沒留……可小侯爺留了。”
老主簿替他把桌上那張紙拿起來,戰戰兢兢︰“您看看嗎?”
蕭朔半分沒能照顧好雲瑯,並不想見太傅,一時有些心煩︰“念。”
老主簿緩聲勸︰“您自己看的好……”
“府上如今念個紙條,也怕隔牆有耳了?”蕭朔一陣煩躁,“念!大聲些。”
老主簿還想勸︰“您……”
蕭朔沒了耐心,沉下神色抬頭。
“小侯爺說。”
老主簿飛快抄起紙條,逐字逐句︰“他不過來咱們府上睡了幾覺,最珍惜的東西便沒了。”
蕭朔︰“……”
“什麼東西?!”蕭朔皺緊了眉,“他幾時”
老主簿結合當時情形,覺得蔡太傅逼雲瑯寫得“最珍惜的東西”,應當是統兵為將的瀟灑純粹、坦蕩胸襟。
但雲小侯爺沒寫明白,老主簿也不敢擅加注解,橫了橫心念道︰“於心不甘,鬱鬱不平。”
蕭朔︰“……”
“決議……同您打一架。”
老主簿心事重重︰“定於今夜月黑風高、夜深人靜時。”
蕭朔用力按了按眉心,深吸口氣,強壓著呼出來︰“什麼地方?”
老主簿訥訥︰“王爺,您”
蕭朔平白被人懷疑“趁雲小侯爺熟睡之際、奪了雲小侯爺最珍惜的東西”,冷氣四溢抬眸。
老主簿哆哆嗦嗦閉上眼楮︰“醫館……”
蕭朔沉聲︰“念完!”
老主簿︰“榻上。”
蕭朔在桌前,紋絲不動靜坐了一陣,霍然起身進了內室。
老主簿不敢出聲,懸心吊膽趴在門口,眼睜睜看著蕭小王爺把王妃當年親手做的、上頭繡著雲瑯名字的枕頭狠狠按在榻上。
不出聲音,咬牙切齒揍了今年的第三百六十七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