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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讓我還他清譽》第四十四章
老主簿眼看著那塊羊肉的大小, 生怕蕭朔被噎出好歹。躲在暗處懸心吊膽看著,見王爺食肉寢皮般狠狠嚼著咽了,才終於稍放了心。

晚了一步, 氣氛已然再救不回來。

老主簿自問已然盡力,看著叼著匕首擼袖子分羊肉的雲少將軍, 嘆了口氣。

叫來玄鐵衛,將琉璃杯子拿走, 換成了粗瓷大碗。

把托盤收好,換成了鋪地的硬挺毛氈。

琴師被玄鐵衛扛著,在房頂縹緲又不縹緲地彈琴, 顫巍巍的, 緊閉著眼楮彈了半曲,便被好生扛下來送回了家。

“烤得倉促了, 都不入味。”

雲少將軍還不很滿意, 在熱騰騰的大塊羊肉裡挑著︰“羊也不夠好, 肉質半點不緊實,一看就沒在戈壁上跑過。”

蕭朔險些被他一塊羊肉緊實地噎死,掃了一眼, 淡聲道︰“來日去北疆,我陪你去捉。”

“好。”雲瑯來了興致, 隨手將匕首插在肉上,“等我把燕雲全打回來,便帶你去跑馬。”

雲瑯少年征戰, 早在北疆跑得熟透, 不比京城差上多少。

他瀟灑慣了, 近來在京城待得久,終歸處處覺得約束, 總放不開︰“就是大宛馬,也要在那裡撒開了瘋跑,才能看出點汗血寶馬的意思。”

“冬日下了雪,便更好看。”

雲瑯興致勃勃給他講︰“雪擁秦嶺,四境素裹,山上險峻得很,馬都不敢走……”

蕭朔靜聽著,替他倒了碗葡萄釀,遞過去。

雲瑯難得見了酒,有點受寵若驚︰“我能喝這個?”

“不醉人,酸甜爽口罷了。”蕭朔垂眸看了看,“他們不都說,沙場該喝這個。”

“葡萄美酒夜光杯?”雲瑯念了句詩,“那大抵是臨行前送出征的,真到了地方,喝的都是燒刀子。”

雲少將軍飲慣了烈酒,若是擱在幾年前,不要說葡萄釀,花雕都覺得綿軟沒趣。

這些日子叫身邊人看得太緊,雲瑯能屈能伸,接過來端著,細斟慢酌品了兩口︰“回頭我叫刀疤弄來些,也給你嘗嘗。”

“放心,咱們兩個誰跟誰。”

雲瑯極大方,拍拍蕭小王爺的肩︰“我有的,定然都叫你也有一份……”

蕭朔搖了搖頭︰“你只是沒能拿羊肉噎死我,想拿酒再嗆一回,看我能不能醉死在榻上。”

雲瑯一眼叫他看穿,有些訕訕,咳了一聲︰“這般……明顯嗎?”

蕭朔早摸透了他的脾氣,懶得與雲瑯計較,將匕首自他手中接過來,將羊肉重新分成適合入口的小塊。

雲瑯坐在邊上,看著蕭小王爺埋頭切肉,也挪過去︰“我要這個。”

蕭朔按著雲少將軍的北疆風俗,拿匕首戳了一塊切得最好看的,遞過去。

雲瑯叼著吃了,又看了一圈,挑了塊最滿意的︰“還有這塊,帶皮的,皮烤酥脆了的最好吃……”

蕭朔抬眸掃他一眼,將那塊肉扎起來。

雲瑯心安理得張嘴等著,眼看蕭小王爺將肉遞過來,探頭去接,竟接了個空。

蕭朔將肉扔進蘸料,換了筷箸夾著,來回沾了幾次,自顧自吃了。

雲瑯措手不及,愕然看了他半晌︰“小王爺,就是一塊肉,也值得你這般放下身段跟我搶嗎?”

蕭朔平靜道︰“這羊不是給我烤的?”

“雖說是……”

雲瑯訥訥點了下頭,看了看少說三十來斤的烤全羊︰“你……都要吃完嗎?”

“吃不完,便叫人拿去燻製了,放起來存著。”

蕭朔道︰“等逢年過節,再拿出來慢慢吃。”

雲瑯︰“……”

蕭小王爺當真勤儉度日。

雲瑯此前沒想過這個,此時看著,竟隱約有些不忍︰“王府可是銀子不夠了?面上風光,內裡其實只能吃糠咽菜,點完的蠟燭把蠟油刮下來,用火融了灌進杯裡,戳根撚繼續用……”

“……”蕭朔闔了下眼︰“不是。”

蕭朔被雲瑯教了幾次,已能分辨肉質。夾了塊香嫩些的,細細蘸了料,擱進瞎操心的雲少將軍嘴裡︰“府上銀子夠用,你不必擔心。”

雲瑯想不通︰“那”

“那也不行。”蕭朔道,“若是明日我從朝中回來,這羊叫你分乾淨了,我當即便去再買十隻。”

雲瑯︰“……”

他才轉了這個念頭,話都還未說,便被蕭朔堵了個結實。

雲瑯端著葡萄釀,看著眼前料事如神、敢想敢說的蕭小王爺,一時忍不住抬手按了按額角。

“我說這句話,只是為了威脅你,怕你瞞著我將羊分了。”

蕭朔靜了靜心神,慢慢道︰“不是真的要買十隻羊。”

“我知道。”雲瑯輕嘆,“不然呢,我在王府擺攤賣烤全羊嗎?”

蕭朔掃了一眼他頸間,沒說話,抬手替雲瑯理了理衣領。

雲瑯怕弄壞了玉佩,烤羊時便穿上繩子戴上,塞進了衣服裡頭。

玉佩戴得貼身,在外面雖看不出,卻能看見條細細的紅線,若隱若現地藏在頸間。

蕭朔看了一陣那條紅線,也一並仔細理順了,輕聲道︰“多謝。”

“謝我什麼。”雲瑯不知他這句話從何說起,由著蕭小王爺親手伺候,忽然想起件要緊事︰“對了,我比起那醉仙樓如何?”

蕭朔將手收回來,看著他。

“快說啊。”雲瑯興沖沖道,“我比之醉仙樓”

蕭朔︰“雲小侯爺。”

雲瑯聽了這四個字,就覺得後頭沒好話,當即囫圇起身︰“罷了罷了,若不是誇我的,就不聽了。”

“是誇你。”蕭朔淡淡道,“你當年也曾打馬遊街、把酒臨風。”

雲瑯聽著他誇自己,仍覺不對,乾咳︰“那又如何?”

蕭朔︰“也曾緩帶輕裘,買桂載酒。”

“你直接損我罷。”雲瑯訕訕,“再吟詩酸詞,我要上房了。”

“好。”蕭朔看著他,“你不妨一想。若是醉仙樓有一日忽然烤了隻羊,一整頭扛上雅室,將客人按在地上,切成肉塊,挨個塞進嘴裡……”

雲瑯聽不下去,遮著眼楮︰“……不必說了。”

蕭朔漲了見識︰“人,不可貌相。”

蕭朔設想了不知多少種情形,也想過縱然雲小侯爺不會做飯,去拿些後廚蜜漬著的梅花,用熱水一沖,當成湯綻梅端來給他。

總歸不失風雅閑趣。

一時不查。

花前月下,蕭小王爺坐在十分硌屁股的假山石上,看著雲瑯,身心敬服︰“我的確不曾想到,你竟還有這一手。”

雲瑯有些心虛,端著還剩半碗的葡萄釀,挪著坐過去︰“小王爺。”

“既是我自己挑的人,便也認了。”蕭朔語氣沉了沉,“可你烤好了,竟然還想著分下去。”

雲瑯心說這麼大一頭羊,縱然燻製掛上,只靠你我二人慢慢吃,還不知要吃到哪年。

要哄小王爺也是門本事,雲瑯如今長了記性,腹誹一句便將話咽回去,扯了扯蕭朔的袖子。

蕭朔垂了眸,身形不動。

雲瑯好聲好氣︰“不分,都是你的。”

蕭朔靜坐了片刻,低聲道︰“你也能吃。”

雲瑯失笑,想要說話,心底莫名酸軟了下,將葡萄釀遞過去︰“喝一口。”

“花前月下,這般難得。”

雲瑯小聲︰“我已算是焚琴煮鶴了,不喝酒豈不是對不起月亮?你幫我喝一口,給這美景良辰賠個禮。”

蕭小王爺只要被哄對了路子,便格外好說話,就著雲瑯的遞過來的瓷碗,低頭喝了口酒。

雲瑯將酒碗放下,深吸口氣長呼出來,伸開腿,坐得舒服了些。

蕭朔將羊肉切好了,放下匕首︰“你若累了,便靠著我。”

“倒還不累。”雲瑯笑笑,“只是……忽然就覺得,這樣倒也很好。”

蕭朔蹙了下眉,抬起視線,落在雲瑯身上。

“我原本總覺得,受了王叔王妃托付,就要看著你,把你看周全了。”

雲瑯隨手摘了幾片葉子,比了比,挑了片最好看的︰“凡事先衡量上一圈,哪種做法最有利,我便去做哪個。”

雲瑯靜了片刻,輕聲︰“可做了之後,你難不難受,憋不憋屈,心中又是如何想的,我竟全然”

蕭朔打斷他︰“我那時說的這句話,也是氣話。”

雲瑯張了張嘴,失笑︰“是是,蕭小王爺最是善解人意,知道我一身苦衷,有心無力。”

蕭朔淨了手,拿過布巾,遞給雲瑯︰“你縱然再說好話,今夜也給我活烤了一整隻羊。”

“……”雲瑯繞了這麼大個圈子,竟沒能繞得過去,一陣頭疼︰“回頭再給你做別的還不行?別去醉仙樓了,沒什麼意思。”

“真的。”雲瑯擦乾淨了手,扯著蕭小王爺的袖子,盡力詆毀,“他們家賣酒還坑人錢。”

蕭朔原本便不想去,看著雲瑯指間糾纏的布料,神色緩了些許︰“你接著說。”

“倒也沒什麼可說的,就是忽然覺得這樣也很好。”

雲瑯咳了一聲,耳後莫名熱了熱,扯了下嘴角︰“我方才烤羊時,仔細想了半天,我真心想要的……定然不只是你活著。”

蕭朔眸底凝了下,落在他身上,半晌沒有出聲。

“將心比心。”雲瑯低聲道,“有些事做了,其實未必是當下最好的那一種……可你若這麼做了,便能比過去覺得開心些,倒也很好。”

雲瑯卷著那片葉子,他向來說不習慣這種話,隻覺得格外不自在,清了下喉嚨︰“故而……往後也是,你有什麼想做的,直接做就是了。”

雲瑯︰“我說的話,你若覺得聽不進去,是不必照做的。”

蕭朔輕聲︰“什麼話都算?”

“對啊。”雲瑯不明白話與話還能有什麼不一樣,“你若不愛聽,就當我在唱歌。”

蕭朔靜坐良久,點了下頭︰“好。”

“話說回來,與戎狄議和、邊境劃定的事,倒也不必非要爭出個結果。”

雲瑯說了一句,看著蕭朔忽而沉下來的神色,伸手按住他︰“你先聽我說。”

術業有專攻,雲少將軍在這件事上遠比旁人內行,稍一沉吟又道︰“有幾樁事情,我們得立即去辦。”

蕭朔看他篤定神色,沉默一刻,點了下頭︰“你說。”

“朔方軍無將,只能守不能攻。戎狄也定然是看準了這一點,才會來趁火打劫。”

雲瑯道︰“如今舉朝避戰,要叫他們不打我們的注意,朝廷是靠不住的。得設法叫他們自己亂起來。”

“北地苦寒,若非乘機襲我邊城,大都不願在冬日有所動作。”

蕭朔搖了搖頭︰“要在此時挑起各部族紛爭,並不容易。”

雲瑯不知蕭朔竟還時時關注著這個,怔了下,笑笑︰“是。”

雲瑯扔了葉子,撐著胳膊坐正了些︰“雖不容易,可也還有些辦法。”

蕭朔蹙了眉︰“你當年回朝之前,在北疆仍有布置?”

雲瑯端詳他半晌,抬手扯著蕭小王爺的臉,抻了兩下。

蕭朔將他的手攥住,按在一旁︰“胡鬧什麼?”

“看一看。”雲瑯一本正經,“你這些年要看著朝中動向,要四處找我,還去盯著邊境動向。想得這麼多,如何竟半點不見未老先衰。”

蕭朔沒心情同他插科打諢,壓了壓脾氣,拿披風將人裹住︰“接著說,你布置了什麼?”

雲瑯沒能研究出來,有些遺憾,收回念頭︰“他們的腹地,我曾叫人暗中引水,挖了條渠。”

“戎狄不通引水修渠之法,隻當是天然水源,自然沿水有了人煙。”雲瑯道,“這些年下來,附近已漸聚了不少人。”

“……”蕭朔靜默了片刻︰“你若要下巴豆,府裡”

“不下巴豆!”雲瑯惱羞成怒,“你能不能改改這記仇的毛病?!”

蕭朔看了一眼那頭烤全羊,不置可否︰“接著說。”

雲瑯想咬他一口,磨了磨牙,壓著脾氣︰“一條水渠,下藥有什麼用?且不說有傷天和,他們又不缺別的水源,再找就是了。”

蕭朔知道他定然還有後話,點了下頭,將雲少將軍的手拉過來。

雲瑯不及防備,被他拉過去暖起了手,耳根一熱,不爭氣地沒了脾氣︰“又不冷。”

蕭朔閑應了一聲,並未放開,反倒將他的手又向袖子裡攏了攏︰“既然不是為了下藥,這條水渠又有什麼用處?”

“水是地下暗河,從陰山腳下引出來的。”

雲瑯道︰“那一片水草豐盛,冬日又有陰山阻隔風雪,是三個部落的腹心之地。”

“那條水渠是活水,冬日裡凍不上。你派人帶兩箱子金沙,暗中混在水底淺沙裡,一日倒下去一些。”

雲瑯道︰“隔個三五日,找個沒人出來的風雪夜,叫人去陰山背後。隨便找一片山石炸毀,裝作山石塌方……”

“再將金沙一股腦倒下去。”蕭朔緩聲,“凡有金礦的地方,定然會有細碎金沙逐水。戎狄見了,自然會以為是山石塌方塌出了金礦,去陰山背後尋找。”

雲瑯點了點頭︰“若是遊牧逐草的時節,倒也未必能成。但此時隆冬嚴寒,任哪個部族,也不會放棄這種機會。”

蕭朔心裡已然有數,不用雲瑯再細說,一頷首︰“知道了。”

雲瑯笑笑,也不再多廢話︰“第二樁,你想辦法……把殿前司要過來。”

“做什麼。”蕭朔冷嘲,“到不可為之時,我帶著八千禁軍去北疆打仗?”

雲瑯細想了半晌,居然覺得也無不可︰“倒也行,到時候說不定還能被記上,父子三人死社稷,八千壯士守國門,青史傳名……”

“別鬧。”蕭朔低聲道,“如今宮內有金吾衛,宮外有侍衛司,殿前司被死死壓製,我要來又有什麼用?”

雲瑯收了調侃,握了握他的手。

當初的事,他也只是聽長輩說起。雖是陳年往事,如今物是人非、故人不在,可畢竟還有些東西留了下來。

若是利用得當,未必不能再派上用場。

雲瑯看著蕭朔,稍一沉吟才又道︰“你知不知道,當初端王叔剛去北疆時,朔方軍軍力其實遠不如現在,軍心渙散,已經吃了好幾次敗仗?”

蕭朔記事時,朔方軍便已是驍勇善戰的鐵軍,聞言蹙了蹙眉︰“多少有些耳聞,但那時年紀太小,不曾親眼見過。”

“是。”雲瑯點了點頭,“端王叔整頓軍製,將朔方軍徹底打散重編,定了分明賞罰,以新軍法訓練作戰,才將軍中風氣整肅一新。”

雲瑯給他數︰“那時候,騎兵有驍銳、寧朔、雲翼。步軍有廣捷、雄威。除此之外,還有最精銳的一支”

蕭朔︰“龍虎營。”

“正是。”雲瑯笑了笑,“景參軍那時在軍中,就在龍虎營。”

這些都已是二十余年前的舊事,雲瑯只知道大概,也不再細糾︰“後來燕雲戰火暫熄,京中卻又不安寧。不得已,才將端王叔調回京城,做了禁軍統帥。”

“端王回京時,帶了一支五十人的精銳親兵,都出自龍虎營。這隊親兵被編入了禁軍,夙夜護衛京城,後來便成了殿前司。”

“你是端王叔的兒子,戎狄天然會畏懼你。”

雲瑯看著他,緩緩道︰“若是你領了殿前司,在朝中人看來,雖然未必有什麼感觸,但當年那些叫龍虎營打慘了的戎狄人,只怕余悸仍在。”

蕭朔靜了片刻,眼底先出些冷冷自嘲︰“也好,左右還算有用。承祖蔭”

“況且,連大哥也同我說過了。”

雲瑯輕聲打斷︰“你其實早已做好了準備,若國境生變,縱然我沒有回來找你……沒有你我今日之事。”

雲瑯攥了下拳︰“我去了北疆赴死,你也一樣會去死守那些邊城。”

蕭朔神色冷了冷,將人牢牢扯緊了,視線凝落在雲瑯身上。

“就是打個比方。”雲瑯緩了下心神,乾咳一聲,“我人不都在你府上了嗎?”

“連比方也不不必打。”蕭朔咬緊了牙關,盯他半晌,森然道,“你該慶幸……”

他的聲音太低,雲瑯沒能聽清,怔了怔︰“啊?”

“無事。”蕭朔壓下了建個屋子、將人徹底鎖起來的瘋狂念頭,“你要我統領殿前司,震懾戎狄。我知道了,也會設法運作周旋。”

雲瑯坐在假山石上,不知為何,沒來由打了個激靈。

今夜無風,烤全羊的炭火還未全熄。他不知自己是不是又著涼了,茫然不覺地往暖暖和和的蕭小王爺身邊湊了湊︰“唔。”

蕭朔眸底晦暗,盯了他半晌︰“還有什麼事?”

“還有……那幾個你救下的幕僚。”

雲瑯想了想︰“我知道,你這幾日沒再叫他們來,是不想讓我因為這個心煩……”

蕭朔被他擠擠挨挨地貼了幾下,看著已不自覺蹭到身邊的人,眸底冷色稍減︰“此事不必說了。”

“還是說一說。”雲瑯緩聲打著商量,“如今能統兵打仗的,有一個算一個,能保住已很不易了。”

雲瑯知道蕭朔的心思,特意沒提那些煩心的事︰“他們總歸算是我的舊部,叫我帶些日子。將來放出去打個仗、統個兵,還是靠得住的。”

“再說了,我也沒那麼容易欺負,動不動就叫人戳心捅肺。”

雲瑯看著蕭小王爺沉得能滴水的面色,胸口無端熱了熱,笑著拍拍他︰“按這個說法,你看見皇上,不也恨得想咬桌子嗎?我不也給你出主意,叫你去和他虛與委蛇……”

“我不曾想咬桌子。”蕭朔蹙緊眉,“當年沒打過驍銳的都尉,氣得回來直咬桌子的是你,不要算在我頭上。”

“那就是我推己及人了。”

雲瑯打了個呵欠,揉揉眼楮,胡攪蠻纏︰“我自小牙癢癢,見了什麼都想咬一咬……”

蕭朔看他半晌,抬手覆在雲瑯頸後,慢慢揉了下。

雲瑯打了個激靈,格外警惕︰“這又是什麼新招式?!”

“捉咬人的野兔子。”

蕭朔按著他後頸,順手拎著披風一裹一兜,將人抄了起來︰“夜深了,先回房。”

“怎麼又”

雲瑯這些天都很懷念自己的腿,倉促反應過來,拽住蕭小王爺的衣裳︰“等會兒,羊還沒吃完呢!”

“有人收拾。”蕭朔道,“你既累了,便先歇下,有什麼話在榻上說。”

雲瑯覺得這句話莫名不對,剛要說話,已有一隊玄鐵衛迎面走了過來。

王爺嚴令過,每當此時,不論出了什麼事,都切不可看上一眼。

玄鐵衛軍容整肅,不容雲瑯反應,已鼻觀口、口觀心目不斜視,齊刷刷地面朝著院牆站了一排。

雲瑯︰“……”

雲瑯不爭氣地從頭紅進了衣領,當即狠狠蹦到了蕭小王爺的腳上︰“蕭朔!你若再胡來,莫怪我日後”

蕭朔氣定神閑︰“如何?”

雲瑯搜腸刮肚想了一圈,竟想不出半點能拿來威脅的東西。

唯一一個醉仙樓,居然還被自己先不遺余力詆毀了一通。

雲瑯氣得磨牙,口不擇言︰“日後再遇著什麼事,定然不再像今天這樣,什麼都不管了,居然忍不住想先叫你高興……”

蕭朔停住腳步,回身看著他。

雲瑯脾氣一上頭就藏不住話,反應過來,一時追悔莫及,整個人又極丟人地紅了一層。

“我那時對你說,遇到這種事,不用你違心選我。”

蕭朔看著他,聲音輕了輕︰“可你今日選了我,其實既不是違心,也不是有什麼別的用意?”

雲瑯面紅耳赤站著,說不出話。

蕭朔聲音極低,幾乎只看得見嘴唇輕動︰“你是真心想讓我高興。”

雲少將軍羞憤交加︰“這種事你反應這麼快幹什麼?!”

蕭朔仍看著雲瑯,他素來慣了不動聲色,此時反倒做不出什麼更激烈的反應,只是抬手,握了雲瑯的手臂。

雲瑯深吸口氣,決定蕭小王爺若再沒眼色地廢話一句,當即抬腿蹬了他上房。

蕭朔垂了視線,靜立半晌,自語一般道︰“有件事,我曾對你有氣。”

雲瑯愣了愣︰“啊?”

“你今年回京,到了京城那日,正是我的生辰。”

蕭朔輕聲︰“我在書房等了你一整夜,怕你翻不動,叫人搭了梯子,還將圍牆下面挖的坑都填實了。”

“怎麼你”雲瑯心情有些復雜,“圍牆下面都挖了坑嗎?下雨將地基泡松了,倒了怎麼辦?”

“倒了便倒了。”蕭朔不知是不是真聽進去了他的話,仍自顧自低聲道,“若沒有這牆,你在府外那三日,我隻一抬手,就能將你留下來。”

雲瑯胸口酸了酸,沒說出話,抬手扯了扯蕭朔的袖子。

“我那時沒有等到你,很生你的氣。”蕭朔由他牽著袖口,靜了片刻,輕聲道,“想著你若有一日,能徹底明白我的心思,定然先揍你一百下屁股。”

雲瑯︰“……”

“聽你說這個,我很高興。”

蕭朔試著抬了下唇角,他每到這時仍有些不得要領,卻仍仔細體會著,盡力叫語氣輕松愉悅了些︰“今年生辰禮,就算你送過了。”

雲瑯還想問他一百下的事,看著蕭小王爺站在面前,努力又生疏地做出少年時的樣子,心底忽然猛地一疼︰“蕭朔。”

月色正好,美景良辰。

雲小侯爺站在皎潔月色裡,看著眼前的人,想了幾次,竟沒能再說得出話

蕭朔忽然好好地朝他笑了笑。

雲瑯打了個激靈。

他恍惚了下,心底不知為何,竟忽然莫名騰起些這些年從未察覺、或是曾在某個時候一閃即過,不及明悟,便已被接下來一樁連一樁變故死死壓著,狠狠碾成齏粉的念頭。

雲瑯看著他,喉嚨輕動了下。

蕭朔走近了兩步,照著少時的慣例,在雲瑯肩上輕捶了一把。

他盡全力叫自己做得與記憶裡無二,將手收回來,轉身便走,匆匆沒進了漆黑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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