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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讓我還他清譽》第三十二章
雷霆閃電, 一擊即中。

雲少將軍抬腿就跑,頭也不回,一路翻窗戶回了醫館。

老主簿憂心忡忡守了半宿, 將人接回榻上,匆忙拽來了梁太醫。

湯藥的藥力不如碧水丹, 雲瑯時間不多,撐著榻沿拽住老主簿︰“那幾個人給我看好, 別急著放出去,平白添亂。”

“您放心。”

老主簿扶著雲瑯,忙答應下來︰“等您醒了, 將他們教訓明白再說。”

“府上的幾個莊子, 出納進項、年末給各府的禮單,也給我整理一份。”雲瑯道, “照他們這個脾氣, 說不定還有多少暗中疏漏。”

“他們是我的舊部, 王爺總狠不下心訓斥管教。”

雲瑯緩了口氣,接過梁太醫遞過來的藥,一口灌下去︰“往年也就罷了。今年各府聯絡、人脈往來, 容不得有半分私情夾雜……”

“明白。”老主簿聽得清楚,點頭應道, “王爺也是這麼吩咐的,等下頭回報上來,便給您也抄一份。”

雲瑯放了些心, 閉了會兒眼楮, 細想一圈︰“還有, 去告訴你們王爺,此事非一時之功, 急也急不得。叫他該睡覺就睡覺,別事還未成,先耗幹了自己……”

“這話說得好,就該抄下來,讓你自己先每日念一百遍。”

梁太醫接過藥碗︰“交代完了沒有?”

雲瑯咳了一聲,看著梁太醫手中閃閃發亮的銀針,訕訕一笑,“您老高抬貴手,還差一句。”

梁太醫吹著白胡子冷哼,撂了藥碗,毫不留情一針扎下去。

雲瑯悶哼一聲,頭暈眼花倒在榻上︰“今夜之事,叫他別多想……”

老主簿守在榻邊,心裡緊了緊︰“多想什麼?”

“什麼都別多想。”雲瑯撐著一線清明,“走到這一步,我同他沒什麼不能交托的。今日去找他,無非一時氣不過……”

雲瑯咳了幾聲,實在頭暈的厲害,看向梁太醫︰“您給我喝的什麼藥?”

“蒙汗藥。”梁太醫把他按回去,“站著勞力,躺著勞心,乾脆放倒了省事。”

“我如何不省心了?”雲瑯失笑,好聲好氣哄他,“您老放心,我交代好便不折騰了。讓喝藥就喝藥,讓扎針就扎針……”

梁太醫挑著白眉毛︰“當真?”

“自然當真。”雲瑯在他面前躺得溜平,信誓旦旦保證,“絕不像當年”

梁太醫瞟他一眼,一針朝他穴位扎下去。

雲瑯疼得眼前結結實實黑了黑︰“……”

“既然不像當年,就好生閉嘴躺著。”梁太醫虎著臉,“這次疼了,可沒人在榻邊管幫你揉三天三夜。”

雲瑯扯了下嘴角︰“未必……”

梁太醫作勢還要再扎,雲瑯已及時閉緊了嘴,躺平牢牢闔上眼。

湯藥的效力已開始發散,雲瑯緩了兩口氣,周身氣力卻仍絲絲縷縷散盡。

他心中終歸還有事未了,側了側頭,想要再說話,意識已不自覺地陷進一片混沌暗沉。

老主簿守在榻邊,驚慌失措︰“小侯爺”

“不妨事,只是疼暈了。”梁太醫道,“他應當是曾經因為什麼事,屢次以內力強震過心脈。”

梁太醫找了幾處穴位,逐一下了針,試了試雲瑯腕脈︰“後來雖拿救逆回陽的上好藥材補了回來,卻畢竟還是落了暗傷。再用銀針刺激此間穴位,比常人要疼上百倍。”

“怎麼回事?”老主簿微愕,“小侯爺當年在府上,也不曾受過這般嚴重的傷……”

梁太醫也不清楚,搖了搖頭,凝神下針。

老主簿屏息在邊上守了一陣,見雲瑯氣息漸漸平緩綿長,總算稍許放下了心,輕手輕腳退出了門外。

玄鐵衛奉命護送雲瑯回醫館,一路上險些追丟了幾次,好不容易跟到醫館,還在外間平喘理氣。

老主簿按著雲瑯吩咐,仔細安置妥當了,拽著跟回來的玄鐵衛︰“小侯爺同王爺說什麼了?可吵架了沒有?”

玄鐵衛堪堪將氣喘勻︰“不知道。”

“怎麼會不知道?”老主簿皺緊眉,“小侯爺剛還說,叫王爺別多想,他今日只是氣不過。”

“平白便被誤會指摘,這事換了誰,不也要生一場氣的?”老主簿越想越鬧心,“王爺看在他們是小侯爺舊部,屢加寬容,誰知一個個竟藏得這等心思!若早知道”

老主簿說不出過火的話,自己惱了一陣,重重嘆氣︰“一番好意,如今卻只怕平白兩生誤會……說了什麼,你當真什麼也沒聽見?”

“抱得太近。”玄鐵衛如實稟報,“不曾聽清。”

老主簿︰“……”

老主簿聽得也不很清︰“什麼?”

“小侯爺扯住王爺的衣襟,將王爺扯在榻上,湊近了說話。”

玄鐵衛分不出哪句是該說的,細想過門外所見情形,從頭給他講︰“王爺坐在榻上,伸出手,抱住了雲小侯爺。”

老主簿恍惚立著,揉了揉耳朵。

“小侯爺掙扎,王爺卻抱得更緊。”

玄鐵衛︰“小侯爺掙了一會兒,便不動了,伏在王爺懷裡,王爺還摸了小侯爺的背。”

“……”老主簿每句都聽得懂,連在一起,卻無論如何想不出含義︰“王爺摸了……小侯爺的背?”

“摸了好幾次,小侯爺便埋進了王爺頸間。”

玄鐵衛耿直道︰“王爺又摸雲小侯爺的頭,此時兩人已離得太近,說的話不止聽不清,而且聽不見了。”

“這般……知道了。”

老主簿年紀大了,一時經不住這般大起大落,按著心口︰“就是這些?”

玄鐵衛︰“還有。”

老主簿一顆心又懸起來︰“還有什麼?!”

“小侯爺對王爺說,‘不遲早了、轉過去’。”玄鐵衛道,“這一句聲音比別的大,故而聽清楚了。”

“不用解釋!”老主簿火急火燎,“然後呢?王爺就轉過去了?”

“轉過去了。”玄鐵衛點頭,“小侯爺扯開王爺的腰帶,撩起了王爺的外袍……”

老主簿聽不下去,擺了擺手,搖搖晃晃向外走。

“之後究竟做了什麼,被王爺擋著,我等未曾看清,小侯爺緊接著便從窗子走了。”

玄鐵衛盡職盡責,將話稟完,“王爺站了半盞茶的功夫,忽然回神,急令我等追上護送。我等一路追過來,便到了醫館。”

玄鐵衛耿直道︰“如今小侯爺可有什麼話,要帶回給王爺的?”

“沒有。”老主簿心神復雜,“先叫王爺安生睡一覺。”

玄鐵衛︰“是。”

“雖然不知你聽漏、看漏了什麼。”老主簿終歸有一點理智尚存,緩了緩,“但想來……事情真相,定然不像你說得這般。”

“主簿不信?”玄鐵衛不服氣︰“我等親眼見的,句句屬實。”

老主簿沒力氣同他爭,擺了擺手︰“總之……此事止於你口。”

玄鐵衛平白受了懷疑,鬱鬱道︰“是。”

“記住。”老主簿低聲道,“除非王爺親手寫成話本、吩咐下來,供府內傳抄誦讀,否則切不可同外人說起。”

玄鐵衛應了,又不甘心︰“若是雲小侯爺的親兵問起”

“也不能說!”老主簿滿腔心累,“小侯爺的親兵去哪兒了,今日怎麼沒跟來?”

“奉命去找什麼人了。”玄鐵衛也不很清楚,“說是機密之事,不能細說。”

“既不能細說,便也不要問。”

老主簿點了點頭︰“就如此事,也決不能同他們細說。”

老主簿回頭望了一眼屋內,近了些低聲道︰“人家小侯爺的親兵都能把話藏住,你們莫非不能?”

玄鐵衛被激起了鬥志︰“能!”

老主簿頗感欣慰,拍拍他肩︰“小侯爺如今病著,親兵不在無人護持。那些人若是再惹小侯爺生氣,當如何做?”

玄鐵衛赳赳道︰“叫他們閉嘴!”

老主簿放心了,又交代了幾句,回頭看了看靜靜躺在榻上行針的雲瑯。

梁太醫不準人再進內室,眼下景諫等朔方舊部都守在外間,人人面色復雜,時而有人想向裡望,卻又只看了一眼,便倏而低下頭。

老主簿看著這幾人,欲言又止,重重嘆了口氣。

事已至此,更容不得外人再多說。老主簿多守了一陣,等到梁太醫拿布巾拭了汗,替雲瑯掩上衣襟,終於從容出來,點了下頭。

老主簿稍許放心,也朝他施了一禮,趁著夜色,悄悄帶人出了醫館。

-

雲瑯再醒過來,天色已然大亮。

刀疤已辦完了事回來,寸步不離守在榻邊,雲瑯氣息一變,便立時跟著起身︰“少將軍!”

“不妨事。”雲瑯撐坐起來,“我睡了多久?”

“隻四五個時辰。”

刀疤扶著他,又忙去拿軟枕︰“梁太醫在外面坐診,說等少將軍醒了,記得要喝一碗藥,再有事便去找他……”

雲瑯被行過幾次針,自覺胸口淤積緩解不少,沒讓人扶活動了幾次,舒了口氣︰“拿過來吧。”

刀疤忙過去,將仍在小爐上熬的藥拿下來,分在碗裡,小心端到了榻邊。

雲瑯拿過軟枕靠著,接過藥碗,低頭吹了吹︰“景參軍呢?”

刀疤張了下嘴,沒答話,不吭聲低頭。

“問你話。”雲瑯失笑,“他們幾個人呢?叫過來,我有事還要細問他們。”

“現在怕是……叫不來。”刀疤悶聲道,“弟兄們跟他們打了一架,沒下狠手,可也有礙觀瞻,怕礙了少將軍的眼。”

雲瑯隻這一件事沒能囑咐到,一陣錯愕,抬手按了按額角。

他才醒,神思還不曾全然理順,想了想︰“玄鐵衛呢,沒攔著你們?”

“沒有。”刀疤道,“玄鐵衛的兄弟幫忙望的風。”

雲瑯︰“……”

“你們什麼時候關系這般好了?”雲瑯匪夷所思,“此前不還互不相讓嗎?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私下裡總約著牆外打架”

刀疤勉力忍了半晌,再忍不住︰“少將軍!”

雲瑯話頭一頓,抬頭看了看他,喝了一口藥,將碗擱在榻沿。

“那些人”刀疤咬緊牙關,“您當初幾次不計生死冒險現身,刻意露出蹤跡,為的分明就是聲東擊西,好叫王爺在京裡能救他們!”

“這些年京裡亂七八糟,誰不是生死一線,腦袋別在褲腰帶上!”

刀疤實在壓不下這口氣︰“他們便不想,若是當年您不出手,端王謀逆之冤坐實,朔方軍只怕都要毀於一旦!如今只是”

雲瑯淡淡道︰“只是沒了七八個,有什麼可憤憤不平的,是不是?”

刀疤打了個激靈,不敢再說,跪在榻前。

“學得不錯,連聲東擊西都會了。”

雲瑯緩緩道︰“看來近日不少看兵書、揣摩朝局,連戰友之情同袍之誼都”

刀疤極畏懼他這般語氣,也已察覺了自己失言,倉促拜倒︰“屬下知錯,請少將軍責罰!”

雲瑯靜靜看他一陣,並未將誅心的話說出來,幾口喝乾淨藥,將碗放在一旁︰“下去罷。”

刀疤重重磕在地上︰“少將軍!”

雲瑯並不應聲,闔了眼,靠著軟枕推行藥力。

刀疤跪在榻邊,一時追悔得幾乎不能自處,還要再磕頭,已被玄鐵衛在旁攔了起來。

“少將軍!”

刀疤雙眼通紅,掙開玄鐵衛,膝行兩步︰“屬下只是一時激憤失言,絕不敢忘戰友袍澤。要打要罵,屬下自去領軍棍,您”

“他並不是生你們的氣。”在他身後,有人出聲道,“是要叫你們長個記性。”

刀疤愣愣跪了兩息,忽然醒過神,轉回身看著來人。

雲瑯靠在榻上,仍閉著眼楮,一言不發。

“激憤之語,難免失當。”

蕭朔脫下遮掩形容的兜帽披風,交在一旁玄鐵衛手中︰“可落在他人耳中,便是利刃刀匕。”

“你今日所言,若叫他們親耳聽了。”

蕭朔道︰“他日再如何彌補,嫌隙也無從化解。”

刀疤才想到這一層,追悔莫及,低聲道︰“是。”

“屬下……心中絕非是這麼想的。”刀疤看著雲瑯,終歸忍不住道,“都是朔方軍,雲騎的是兄弟,龍營如何便不是?若不是叫奸人所害,今日哪會這般”

“能說出這句話,心裡便還算清楚。”

雲瑯抬眼看他︰“與敵方本就實力懸殊,還未交手,自己人便先打起來了,仗怎麼打的贏?”

刀疤怔怔聽著,一時隻覺愧疚悔恨,低聲道︰“是屬下之過,叫私仇蒙了心……”

“私仇也好,舊怨也罷,一筆勾銷。”

雲瑯道︰“今日之後,若是還放不下,便去琰王府莊子上養兔子,等事了了再回來。”

他語氣緩和,便是已將此事揭過。刀疤哽咽著說不出話,伏在榻前,用力點了點頭。

玄鐵衛扶不起人,有些遲疑,抬頭看蕭朔。

“一律吩咐下去。”蕭朔淡聲道,“依雲少將軍吩咐。”

玄鐵衛忙點了頭,用心記準,出去給自家兄弟傳話了。

“去罷,這句話也說給他們聽。”

雲瑯撐坐起來︰“打了幾個烏眼青?”

刀疤愣了半晌,憋了話回去,乾咳道︰“沒,沒幾個”

“你們下的手,我還不知道?打了幾個,便去煮幾個雞蛋,給他們敷上。”

雲瑯作勢虛踹︰“人家都是參軍幕僚,就算從了軍也是文人,你們也真出息……”

“我們這就去賠不是。”

刀疤徹底放了心,憨然咧了下嘴︰“日後誰再提往日私仇,誰就去莊子,再不準跟著少將軍了。”

“去吧。”雲瑯失笑,“一個個的不長腦子,跟著我是什麼好事?什麼時候一不小心,說不定就要掉腦袋……”

刀疤︰“跟著少將軍,就是好事。”

雲瑯頓了下,沒說話,不耐擺了擺手。

刀疤行了個禮,扯著玄鐵衛出門,張羅著外頭的弟兄煮雞蛋去了。

屋內轉眼清淨下來,雲瑯撐在榻沿,垂了視線靜坐半晌,側頭看了看窗外日影。

蕭朔走過去,在榻邊坐下,替他理了理背後的軟枕。

“蕭朔。”雲瑯扯了下嘴角,低聲道,“若有一日……”

“不會有那一日。”蕭朔道,“我也不會替你照應他們。”

雲瑯被他堵得結結實實,一陣氣悶︰“先帝幹什麼給你個琰王的封號?就該叫鐵王。”

蕭朔拿過外袍,替他披在肩上︰“什麼鐵王?”

“鐵鑄公雞銅羊羔,玻璃耗子琉璃貓。”雲瑯磨牙,“一毛不拔。”

“……”蕭朔將窗子關了一半,又將雲瑯榻上被子扯平整︰“我真不知道,你這些年都讀了些什麼書。”

“多了。”雲瑯心安理得看著他忙活,向後靠了靠,“不說這個,你怎麼自己跑過來了?”

“派的人不合用,我只能親自來。”

蕭朔慢慢道︰“況且……我還有些事,要親自問你。”

雲瑯張了下嘴,後知後覺想起些忘乾淨了的事,乾咳一聲。

“昨夜。”蕭朔道,“你來尋我。”

“……”雲瑯︰“蕭朔。”

“做了些事,叫我一時錯愕,不及反應。”

蕭朔︰“待回神時”

“王爺。”雲瑯扯著他的袖子,在榻上鄭重抱拳,“舊怨私仇,一筆勾銷。”

“此事難銷。”蕭朔不急不緩,將喝空了的藥碗移在一旁,“昨夜我輾轉反側,夜不能寐,始終不曾想清楚一件事。”

“你先想著。”雲瑯病急亂投醫,想起什麼說什麼,“我昨晚也沒能寐著,想起來一件事。你可記得,我問你皇上要拿你製衡誰?”

蕭朔尚在醞釀,聞言抬了眸,看他一眼。

“先帝給你生的這幾個嫡親王叔,如今的幾位京中親王,不止生不出龍鳳胎,也都不是成大事的料子,不足為慮。”

雲瑯乾咳一聲,將自己腰帶系牢了,飛快道︰“也是因為這個,當年端王叔歿後,先帝便沒得選了。”

他說得凜然正經,蕭朔皺了下眉,也跟著坐正,點了下頭︰“我知道。”

“想來想去,我這幾日忽然冒出個念頭。”

雲瑯扯著他︰“當初我們兩個去京郊,為何就偏偏那般湊巧,讓我們撞上了戎狄探子?”

“與此事有關?”蕭朔沉吟,“當時先帝將父王調回,接掌禁軍,將京城內外翻過一遍。查出是戎狄暗探密謀入京,意圖不軌,便盡數鏟除了。”

“你也清楚,我對朝中關系所知不深。”

雲瑯點了點頭,又道︰“可有件事我知道……他們戎狄首領的那片營帳,我親自帶人,也未必探得進去。”

“當初跟著端王叔打仗的時候,我曾帶人摸進去過一次。換了他們的衣服,處處小心,還是叫他們察覺了。”

雲瑯道︰“兩族之人,習性不同民風迥異。要混進來已非易事,更何況還千裡迢迢混進了都城”

“此事暫且不提。”

蕭朔蹙眉︰“你幾時又帶人去探了戎狄大營,回來為何不曾告訴我?”

“小王爺,咱們說的是正事……”雲瑯一陣頭疼,伸手去摸茶水,“我不過是去看看,不也回來了?”

蕭朔不受他糊弄,將茶盞舉起來,端在一旁。

雲瑯伸手夠了幾次,竟都差了一絲沒能夠得著,氣急敗壞︰“蕭朔”

蕭朔抬眸,視線落在他身上。

雲瑯靜了片刻,一陣泄氣︰“丟人的事,同你說幹什麼。”

那次探營是違令擅處,兩軍在大雪裡僵持了個把月,糧草兵械都已不足,端王又接了封退兵回朝的聖旨。雲瑯實在按不住脾氣,帶著親兵連夜鑽了對面的營帳。

雖然將錯就錯一把火燒了戎狄大營,卻也沒能逃得了端王的軍令責罰,雲瑯原本就很不願提︰“非要問這個?不同你說,自然是不好意思……”

蕭朔有了印象︰“你瘸著回來,我送了匹馬也不見你高興,還一坐下就喊疼的那次?”

一坐下就喊疼、屁股被打了五板子的雲少將軍︰“……”

“如此說來。”蕭朔若有所悟,“你昨夜行徑,原來是積怨已久。”

“怎麼又提”

雲瑯一陣氣結,生拉硬拽扯回來︰“總歸……你該知道,戎狄進京若無內應,絕不會這般容易。”

“我曾有所懷疑。”

蕭朔道︰“只是此事極機密,父王當初是否查著了,我並不清楚,這些天遍查府內往日卷宗,也一無所獲。”

“你查的也是這個?”雲瑯眼楮一亮,“我這幾日遍觀你這些王叔,衛王叔一心練字,環王叔流連風月,你那個小叔叔整日裡沉迷削木頭,一心要做魯二班,只怕都不是做這種事的料。”

“……”蕭朔按了下額頭︰“景王也是你的長輩,好歹尊重些。”

“先帝老當益壯,蕭錯還沒大我五歲。”

雲瑯不以為然︰“你當初不也不肯叫他叔叔?”

蕭朔壓了壓脾氣,不與他計較,轉而道︰“既然如此,內應只怕另有他人。此人勢力,當初便能威脅京城,若尚未鏟除,今上也要忌憚。”

“我若猜不錯,我們這位皇上又要用驅虎吞狼的老辦法。”

雲瑯道︰“先對你施恩,倘若你當真被他的恩惠所惑,便將你扶持起來,去替他鏟除肘腋之患,若是能同歸於盡簡直再好不過……”

“若是兩敗俱傷。”蕭朔道,“他再動手,也不必費力氣。”

雲瑯點點頭︰“故而我說,也不是壞事。”

“他要扶持我,便會叫我攬權做事,平時也會多有恩寵縱容。”

蕭朔試了試茶水冷熱,遞過去︰“過幾日便是冬至大朝,大抵會有施恩加封。”

“你就受著。”雲瑯懶得動手,低頭就著他的手喝了口茶,踫了踫蕭朔手背,“再生氣,咱們回家砸東西罵他,當面做一做戲……”

雲瑯看了看蕭朔神色,抬手在他眼前晃了下︰“小王爺?”

蕭朔回過神,抬頭迎上雲瑯視線。

“怎麼了?”雲瑯扯著他,“心裡還是不舒服?實在不願意,咱們也不是不能換個法子……”

蕭朔搖了下頭,將茶盞擱在一旁︰“想起了過往的事。”

雲瑯微怔。

“此事不必再商量。”

蕭朔淡聲︰“這些年,我連恨你都能恨得世人皆信,沒什麼不能做的。”

雲瑯張了下嘴,胸口不自覺燙了下,笑了笑︰“過幾日……讓我去見見虔國公罷。”

蕭朔看著他,蹙緊眉。

“你既沒什麼不能做的,我又如何不行?”

雲瑯放緩了語氣,耐心勸他︰“虔國公生我的氣,無非是舊日之故。他是王妃的父親,是你的外祖父,自然……也是我的長輩。”

“王叔王妃,待我若子。”雲瑯道,“給外祖父磕個頭,跪一會兒,也不算什麼……”

“此事不提。”蕭朔不覺得此事有什麼好爭執,按著雲瑯靠回去︰“你若覺得我們一定要虔國公助力,我便去給他磕幾個頭,無非為當初的事認個錯罷了。”

“認什麼錯。”雲瑯扯扯嘴角,“當初虔國公查出冤案是我家所為,提刀來找我索命的時候,你從父母靈堂追出去阻攔……你要認錯,莫非是那時不該不還手,任憑虔國公一刀捅了你的肩膀?”

蕭朔面色倏地沉下來︰“何人同你說的?”

“那夜中秋,月色皎潔,我見色起意。”

雲瑯心知不能賣老主簿,張口就來︰“攬你入懷,扒了你的衣服,正看見肩頭有個舊日疤痕……”

蕭朔向來看不慣他這般信口開河,坐起身,眼中已帶了怒氣︰“雲瑯!”

雲瑯眼疾手快,抬手戳在他肋間軟肉上。

蕭朔︰“……”

雲瑯愕然,又依著舊日記憶,戳了幾次蕭小王爺最怕癢的地方︰“你如今不會笑到這個地步了嗎?”

蕭朔闔了眼,默念著他身上尚有傷病,按住雲瑯往自己外袍裡伸的手︰“你既開始胡鬧,想必正事已說完了。”

“沒有。”雲瑯還記著重點,“你叫我去見見虔國公”

蕭朔全然不理他,漠然道︰“昨夜,我有一事,無論如何也想不通。”

雲瑯眼疾腳快,掀了被子就要往地上跑。

“你打了五次。”蕭朔將人穩穩抄住,翻了個個兒,按回榻上,“我輾轉一晚,依然想不明白,你如何竟打得這麼快。”

“……”雲瑯訥訥,“小王爺,你想不明白的是這個嗎?”

“想不明白的事有許多。”蕭朔道,“這是最要緊的一個。”

雲瑯想了半天,自暴自棄胡言亂語︰“想來是我練成了少林摘花無影手,這個你學不會,是武當山底下掃地那個老和尚的獨門秘籍,我去幫他買梳子,花了三文錢換來的……”

蕭小王爺一向分不出胡說八道,還在蹙了眉細想武當山下的和尚為什麼要梳子。雲瑯伺機奮力一掙,鷂子翻身擰開背後鉗製,趁亂把人五花大綁抱住,伸手去呵他癢。

蕭朔這些年並不比他懈怠,將人按在榻上,一手墊在背後護嚴了,以眼還眼,探進了雲少將軍的外袍。

“嘶”雲瑯沒有他的好定力,忍不住抽著氣樂,又想方設法掙著還手,“小王爺,你這些年是不是專練怎麼忍著不笑了?”

蕭朔淡淡道︰“我不必忍。”

雲瑯不自覺怔了怔,看著他神色,慢慢蹙起眉。

蕭朔的手仍在他肋間,抬眸望了一眼,輕輕撥弄了下。

雲瑯被他拿捏得極準,癢得繃不住笑,連咳嗽帶吸氣︰“難受呢,別鬧……”

蕭朔不為所動,低頭一絲不苟地照顧著雲小侯爺身上怕癢的地方。

他這些年幾乎已忘了該怎麼笑,看著雲瑯蜷在榻上笑得喘不過氣,靜了片刻,唇角竟也跟著微抬了下。

梁太醫說雲瑯仍需臥床,不能太過折騰。蕭朔還了昨夜的五個巴掌之仇,便收了手,攬著雲瑯坐起來︰“好了,平平氣。”

“平不了了。”雲瑯奄奄一息,蔫在他肩膀上,“仗也打不了了,權也謀不了了,你把我扛回去吧……”

蕭朔輕聲︰“好。”

“……”雲瑯︰“啊?”

“你躺著,我尋些方子。”蕭朔道,“去釀酒賣。”

雲瑯︰“……”

雲瑯一時有些不放心,抬手摸了摸蕭朔的額頭︰“發熱了?說什麼胡話……”

“不是胡話,荒唐妄念而已。”蕭朔挪開他的手,“虔國公那裡,你不準去。”

“你攔得住我?”雲瑯靠在他肩頭,低聲嘟囔,“我要跑,十個你也抓不住……”

“我知道。”蕭朔低聲,“別跑了。”

雲瑯微怔,沒再跟他胡鬧,伸手輕輕拉住蕭朔。

兩人都太久不曾這般折騰,雲瑯依著少時習慣,在他背後呼嚕了兩下︰“做噩夢了?”

“時常做。”蕭朔道,“已不覺得難受了,有時候幾乎覺得,最壞的那一種反而是最好的。”

雲瑯慢慢皺緊眉,看著他一身漠然蕭索,忍不住伸出手,把人抱住拍了拍︰“別老想這些了,你做得最好的夢是什麼?多想想這個,心中便能寬松些……”

“無事。”蕭朔挪開他的手,“你這又是從哪學的?”

雲瑯一頓,急中生智︰“你昨夜不也是這樣?當時你覺得我心中不舒服,便這樣安慰我的。”

“我那時只是見你氣悶,在你背上撫了幾次,幫你順氣。”蕭朔道,“不曾這般拍來拍去。”

雲瑯︰“……”

雲瑯訥訥︰“書上說,放緩力道拍撫,效果要好些……”

蕭朔︰“什麼書?”

雲瑯把特意帶來的《教子經》往枕頭底下藏了藏,乾咽了下,搖頭︰“這些年看的,百家雜談。”

“罷了。”蕭朔看出他著意隱瞞,也不追問,“你我如今皆有秘密,不願說也無妨。”

“不是你想的那樣。”

雲瑯訕訕︰“你……不必總當我有所圖。”

雲瑯︰“如何想的,大大方方同我說,我也定然好好答應你……”

蕭朔理好衣物,視線落在他身上︰“這般簡單?”

“是啊。”雲瑯有些莫名,“這有什麼復雜的……”

蕭朔閉了下眼,低聲︰“好。”

雲瑯一時竟有些緊張,飛快理好了自己的衣物,撐著坐直。

“你……是否覺得。”蕭朔道,“我如今不會笑了,便不招人喜歡,甚至叫人反感畏懼得很?”

“……”雲瑯矢口否認︰“沒有。”

“我平日裡,不縱著你肆意胡鬧。”

蕭朔道︰“你覺得約束,在我面前,總不自在。”

“不是。”雲瑯沒想到他能誤會出這麼多,苦笑道,“我若煩你,在哪兒被抓不一樣?幹什麼千裡迢迢回京,就為了半夜趴牆頭看你一眼……”

蕭朔眸底顫了下,倏地抬起目光,牢牢鉗住雲瑯手腕。

雲瑯一時失言,悔之莫及︰“沒看著,趴錯牆頭了。”

蕭朔胸口起伏,深深凝注他半晌,一點點松開手,低聲道︰“我會笑。”

雲瑯︰“……行。”

雲瑯拍拍他的手背,抬手抱拳︰“我信。”

蕭朔靜坐良久,凝神記著此前感受,朝他抬了下嘴角。

雲瑯看著他,眼底沒來由酸楚得厲害,側頭用力眨了幾下,深吸口氣胡亂哄︰“好好,看見了,小王爺笑得真好……我不去找虔國公了,你去給他磕頭吧,我在府裡躺著等你回來。”

蕭朔輕聲︰“就是這個。”

雲瑯怔了下,轉回來看他。

蕭朔伸手,替他掩了掩被角︰“我出去做事,願意的,不願意的,左右將該做的都做了。”

“我去同皇上虛與委蛇,供他驅使,由他利用。我去請外祖父寬赦,要打要罵,何等斥責,都叫我來擔承。”

“我去謀朝,去爭權,去探出一條我們能活下去的生路。”

蕭朔抬起頭,他這些年已慣了這般,盡力緩和幾次,終歸仍一片漠然︰“你在府裡躺著,等我回來。”

“鬧完了?”梁太醫敲了下門,探頭望了一眼,“工部尚書來看病,說今日閑暇,要順便探望醫館裡的客人。”

蕭朔斂衣起身︰“這便去。”

梁太醫點點頭,吩咐小童去引路,自己回了前堂坐診。

雲瑯尚不曾緩過神,還在想蕭朔那幾句話,拿了衣服披上,跟著下了榻。

蕭朔走到門口,淡聲道︰“雲瑯。”

雲瑯抬頭。

“方才同你說的。”

蕭朔迎上他的目光︰“便是我做過最好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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