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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讓我還他清譽》第一百零八章(為天地立心。...)
軍禁喧、馬止嘶。

校場前禁軍迎風整肅不動, 刀槍林立,大旗獵獵。

雲麾將軍在點將台上,親自點了先鋒官。

禁軍仍需拱衛京城, 都虞候代都指揮使事留守開封, 兼照應糧草兵事。連勝領兵馬督監,曉行夜宿先赴燕雲察山川地利,整兵備戰。

連將軍沒能守住大旗, 願賭服輸,拖著都虞候帶隊轟隆隆繞大營跑圈,在樞密使眼前踏起了一片遮天蔽日的滾滾塵灰。

……

新任的先鋒官被雲將軍抓差,還需去大營議事,將干淨布巾遞給雲瑯︰“忽然叫他們跑圈做什麼?”

雲瑯眼楮里笑意晶亮,他方才沒留余力, 額間透出些薄汗, 不以為意, 接過布巾隨手拭了︰“想知道?那得先听將令……”

蕭朔抬眸,端詳雲瑯神色︰“什麼將令?”

雲瑯咳一聲, 裹了披風湊過去, 笑吟吟公然調戲先鋒官︰“給本帥笑一個。”

蕭朔就知這人定然沒什麼好打算,看了雲瑯一眼,不同他胡鬧,將暖爐拋進雲瑯懷里, 舉步便朝台下走。

雲瑯抱著暖爐, 攏在懷間熱烘烘焐著心口, 快步追上去︰“不鬧,說正事,你知不知道那個侍衛司騎兵營的新營校?”

雲瑯特意問了名字, 此時尚記得,跟上蕭朔︰“叫韓從文的。我見他不錯,雖說嫩了些,心性天資卻都不差,若他願意,歷練一番正好戍邊……你走慢點行不行?”

蕭朔一言不發,腳步不停,徑直走到最近一處暖帳前,單手挑了厚實門簾,回身等著雲瑯。

雲瑯叫他平靜視線一掃,莫名有些心虛,清了清喉嚨,抱著暖爐進了大帳。

蕭朔停在帳門前,召來親兵,要了一碗參湯。

“要這個干什麼?”

雲瑯剛坐下,看見他手里熱騰騰的湯碗,臉色立時跟著一苦︰“我當真好透了,能跑能跳能打仗。我方才嚇唬連大哥,一人挑了一個營,總不能一點汗不叫我出……”

蕭朔走過去,將參湯放下︰“下次他們再說了我什麼,便叫他們說,不必動怒。”

雲瑯微怔,話頭跟著停下來。

蕭朔細看了一陣雲瑯臉色,垂眸端過參湯,慢慢吹了吹。

這六年間,他若能再奮力些,再不計代價不遺余力些,不困囿于往事前塵,不縱著雲瑯,將人早強搶回府上,關起來綁在榻上養傷。

六年前,若他能再拼些命,再爭些氣,能擔得起王府與禁軍。不必叫父王母妃在臨終之前,將所有擔子都壓在雲瑯肩上。

……

這座點將台上,原本早該站著他的少將軍。

蕭朔吹溫了參湯,朝雲瑯遞過去,緩緩道︰“他們其實並未說錯,我這些年的確——”

蕭朔話說到一半,已叫腕間刺痛生生攔住。

他手里還端著參湯,堪堪端穩了,看著雲瑯輕嘆口氣︰“此時若有人進來,怕要以為雲將軍長身體比旁人晚些,在琰王府缺肉吃了。”

雲瑯不為所動,仍牢牢叼著琰王殿下的手腕,刀光劍影凝眸瞪他。

蕭朔接了少將軍的眼刀,將參湯換了只手,垂眸道︰“我並無此意,只是人言傷不得人,你不必——”

“你的事。”

雲瑯放開蕭小王爺的手腕,沉聲道︰“有什麼是我不必的?”

雲瑯罕少有沉下臉色的時候,此時半真半假冷了語氣,眉宇間凜凜戰意未散,嚇得入營來送校官名冊的少年衛兵險些跌了個跟頭。

蕭朔將右手隱在桌下,左手接過名冊︰“回去同連將軍說,雲帥要借你過來,另有指派。”

雲瑯神色仍冷︰“我有什麼——”

蕭朔看他一眼,靜了一刻,將手在桌下覆住雲瑯手背,賠禮似的慢慢握了握。

雲瑯難得被小王爺在桌子底下偷偷拉手,臉色好了些︰“……我有指派。”

蕭朔將他那只手翻過來,攏在掌心,將參湯端過去。

雲瑯接過參湯,喝了一口,不再給先鋒官拆台。

少年衛兵立在案前,叫眼前情形引得心頭微沉,攥了攥掌心冷汗。

方才演武時,他吃了熊心豹子膽阻攔雲瑯奪旗,自知只怕已冒犯了上官。此時處置他事小,只擔心上官遷怒,牽累了連勝。

少年衛兵咬了咬牙,低聲道︰“王爺,小人知錯……”

“並非責罰于你。”

蕭朔道︰“此番出征,景王隨軍監軍,要你做他護衛。”

少年衛兵愣了愣︰“景王?”

蕭朔點了下頭︰“拿出你守旗的本事,景王在則人在,景王——”

雲瑯一口姜湯嗆在嗓子里,轟轟烈烈咳起來。

蕭朔頓了下,將“景王亡則人亡”這半句不吉的略去,淡聲道︰“總歸,不論他說什麼、做什麼,是何反應,都不準他離開戰場。”

少年衛兵似懂非懂,稍一猶豫,應聲︰“是。”

蕭朔︰“他若暈了,便用水潑醒。”

少年衛兵︰“……”

蕭朔抬頭,視線落在他身上。

“……”少年衛兵︰“是。”

蕭朔︰“去罷。”

少年衛兵暈乎乎磕了個頭,想著莫名多出來的新差事,飛快小跑著出了營帳。

“你叫景王跟著去干什麼?”

雲瑯見人走遠,扯著蕭朔壓低聲音︰“咱們兩個去還不行?難得清淨清淨,帶他還不夠添亂的……”

“禁軍如今軍威。”

蕭朔道︰“將來的主事之人,至少也要能鎮得住。”

雲瑯︰“……”

雲瑯倒也的確有此一念,只是還沒有蕭小王爺這般敢作敢為︰“景王是新參軍這件事……景王現在知道了嗎?”

“他若知道,連夜便會逃出京城。”

蕭朔道︰“此事眼下尚是機密,大軍啟程時,自會有人去接他。”

雲瑯心情有些復雜,點了點頭。

蕭朔問︰“還有不妥?”

“倒不是。”雲瑯訥訥,“只是——”

雲瑯也不知自己要只是些什麼,靜了片刻,扯扯嘴角︰“如今連他也保不住,非拉去戰場不可了。”

“你當初拉我去戰場,不是這般語氣。”

蕭朔道︰“不止興沖沖要拖我去,還整日里嚇唬我,說戎狄人兩丈高,青面獠牙,脅生雙翅。”

雲瑯尚在走神,聞言啞然︰“你哪能一樣……”

蕭朔道︰“有什麼不一樣?”

雲瑯正要順口回答,忽然反應過來,握著琰王殿下的手抬頭︰“小王爺,你這是在要我夸你嗎?”

蕭朔的天賦心性,雖然開竅稍晚些,卻是璞玉其中,璀璨內含,自然比景王要強出許多。

哪怕當初端王叔日日犯愁,雲瑯也早知道蕭小王爺不是池中物,早晚是要從雲化龍的。

雲瑯握了蕭朔的手,靜了片刻,扯扯嘴角︰“不瞞你,時至今日,我仍在想是不是該我一個先去賣酒,等一等你……”

蕭朔平靜道︰

“我原本也不是當皇帝的料。”

雲瑯沒想到他這般直白,怔了下,失笑道︰“你不是,難道景王是?”

“如今看來,他最合適。”

蕭朔道︰“你我受往事糾纏,身負血債。如今無論做什麼,都仿佛帶了‘復仇’二字,天然不具公允立場。”

雲瑯從未听他說過這個,蹙了蹙眉,慢慢坐直。

“無論變法變成何等地步,如今朝中的官員,勢必不可能盡數裁撤。況且即便是如今,在當今皇上手下,也是有得力能辦事的官員臣子的。”

蕭朔道︰“這些人未必參與了當年的事,可在那場黨爭里,卻也的確站在了父王的對立面。”

雲瑯靜了片刻,點點頭︰“不錯……還不少。”

雲瑯從商恪那里拿到過官員名錄,在心中過了一遍︰“當今朝中,從三品之下,少說要有一半。”

“試想。”蕭朔道,“若你我來日弒君共掌天下,這些人會如何?”

雲瑯扯扯嘴角︰“如芒在背,坐立不安。”

“整日里提心吊膽,怕被清算舊賬,怕被報復尋仇,如何踏實下心來做事。”

蕭朔淡聲︰“歷來君權更迭,都伴隨著血洗宮廷,朝野動蕩少說要三五年來休養,才能穩定。”

“你我如今,若求的是位及至尊、共登極聖,這樣做自然沒什麼不妥。”

蕭朔看著雲瑯︰“無非百姓多苦幾年,朝堂元氣大傷,根基多損幾年罷了。”

雲瑯點了點頭,緩緩道︰“若要物阜民安、天下大治……”

“若要天下大治。”

蕭朔道︰“來日執掌君權的,必須是個在當初那場血案里,至少在明面上兩不相靠的人。”

這個人不是當今皇上一派,故而有資格坐到這個位置上,承襲大統。可也同樣沒在那場血案里被端王牽連,同朝中派系對立的臣子並沒有不死不休的刻骨血仇。

甚至這個人也不能直接參與變法,因為變法改弦更張牽扯太廣,若要立法護法就要雷霆鐵腕,勢必樹敵無數,注定不能再得眾心。

“況且……你我如今為後世一試。”

蕭朔見雲瑯不動,端了參湯抵在他唇邊,低聲道︰“若你我這一次能將朝堂理清盤順,連景王這等平庸資質監國,也能如常運轉,不必非要依靠明君強臣才能治世……”

雲瑯胸口牽扯,回握住蕭朔的手,低頭喝了兩口參湯。

蕭朔輕聲︰“從今以後,或可不必再有摯友知己,重蹈你我覆轍。”

雲瑯壓下眼底澀意,呼了口氣,吹毛求疵找茬︰“摯友知己?”

蕭朔抬了下嘴角,將尚且溫熱的參湯含了,單手攏住雲瑯脊背,慢慢哺給他。

雲瑯喝淨最後一口參湯,呼了口氣,抵在蕭朔胸肩︰“這條路要走很久……比我收復燕雲久得多,比打場勝仗難得多,到了最後也未必能成。”

“姑且一試。”蕭朔道,“你我同去同歸,人生一世,路並不長。”

“還以為是跟你賣酒享福。”

雲瑯忍住笑,搖搖頭,像模像樣嘆氣︰“原來掙的是賣酒的錢,操的是安天下鎮家國的心。”

蕭朔抬手,在少將軍背後攬住︰“是我牽累你。”

“天地牽累你我。”

雲瑯笑了笑,闔眼緩聲︰“賣賣酒,順手為天地立個心。”

……為天地立心。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前朝先賢張載的橫渠四句,學宮里人人被先生教著背過,真記進心里,化作胸中千岩萬壑、山高水長的,就只有琰王殿下一個。

“故而,”

蕭朔道︰“景王那座醉仙樓,該賠給你我。”

雲瑯︰“……”

雲瑯︰“?”

雲瑯上一刻還在心里告慰端王叔端王妃與先帝先後,轉達蕭小王爺如今已志存高遠、胸有丘壑,下一刻就又听見他惦記人家的醉仙樓︰“你能不能別老盯著景王一只羊薅?”

“能。”蕭朔道,“你方才與我說的那個韓從文,是兵部尚書的嫡子。昔日朝堂議和,對邊境納貢,他悲憤立寒潭三日以抗,與兵部尚書大吵一架,隱瞞身份來了禁軍。”

蕭朔︰“兵部尚書給高繼勛塞了不少銀子,只求叫他兒子不要受苦,抄家時一並抄沒了。”

雲瑯︰“?”

“此事畢竟事出有因,暫且隱匿下來,以待朝局穩定後再罰,贓銀必須有個去處。”

蕭朔揣摩雲少將軍大抵是嫌酒樓一處不夠,摸了摸雲瑯發頂,將銀票遞給他︰“來日買了爆竹,你我同放。”

“…

…”

雲瑯一時有些虛弱,按按胸口︰“我不是——”

“琰王府這些年,還攢了兩個屋子的銀子,都給你,任意花銷。”

蕭朔︰“老主簿還有三十兩紋銀,存在賬房……”

雲瑯實在听不下去,摸過點心匣子,翻出片酥瓊葉塞進蕭小王爺嘴里。

蕭朔嘴佔著,嚼作雪花聲,從袖子里摸出一小錠銀子,放在雲少將軍手心。

雲瑯深呼深吸,閉了閉眼楮。

雲少將軍如今執掌一軍,忍住了沒把銀子放在琰王殿下腦袋頂上,在帳內轉了兩個圈,將點心匣子抄在懷里,抱著暖爐穿好披風。

出征在即,理當祭天祭地,奉八方神明,慰祖宗之位、先人之靈。

這事本該皇上做,他們這位皇上如今氣數將盡,沒有半點福分,做不了這般要緊的差事。

聖旨還揣在樞密使的袖子里,禁軍沒能看見,只當有人攪擾出征誓兵,一並拖走扔出了大營,已揉得不能再看。

君失其責,傾其位,按古書律例,就該統兵主帥代行祭禮。

代祭天地,代慰先人。

營中帳外已配妥馬匹,衣甲器械盡數齊備。連勝整軍已然妥當,同都虞候盡數交接了營內事宜,禁軍軍容齊整,候在陳橋大營門外。

樁樁件件一應完備,只等祭禮告慰天地先祖過後,整軍開拔。

雲瑯按著胸口,跌跌撞撞晃悠出帳,去禁軍大營後的祭壇,給各方神明送點心、給端王叔燒小紙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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