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有一種人,你甚至都不需要對他做些什麼,只要挨近他耳邊講一句威脅,他自己就被自己的想像嚇死了。
雲飛鏡的同桌就是這種人。
他當初可以因為陸縱氣勢洶洶的模樣,在對方幾乎一語不發,打完人就閃的情況下,自己腦補出「你們誰要是和雲飛鏡關係好,我就打死誰」的場面,於是眼神遊移地躲開雲飛鏡沾滿了鮮血的求助的手。
那麼現在,他也會因為雲飛鏡輕飄飄的一句「你最好不要拒絕。」,被迫收下雲飛鏡塞給他的飯盒。
其實只要他膽子再大一點,雲飛鏡對他做的事就根本不算折磨:飯盒裏的東西吃了就行,要是不想吃扔了就行,哪裏至於七上八下,反覆在桌子前來回擺動呢。
可是雲飛鏡的同桌辦不到,他快要焦慮死了。
他不想收雲飛鏡的飯盒,可雲飛鏡硬是塞給他。這讓他一時後悔不迭,一時又煎熬不已,反覆設想當時要是硬氣點,拒絕了雲飛鏡,會不會現在就不用受這種折磨?
可是轉念一想,同桌又覺得自己做得對:萬一他拒絕了雲飛鏡,雲飛鏡找陸縱過來打他可怎麼辦?他可不像雲飛鏡那麼堅強,能在陸縱手底下挺一個回合。
然而這個早飯,放在他這兒也不是事兒啊。
雲飛鏡的同桌愁眉苦臉地摸著自己放在抽屜裡的飯盒:舒哲知道自己的心意被送人了,可不就會生氣?他生氣了大概也不會遷怒雲飛鏡,那自己不就成了炮灰?
要是讓他扔了,他也沒有那個膽子。要是讓他吃了,同桌還真怕舒哲像雲飛鏡說的那樣,在雲飛鏡的早飯裡下毒!
之前全校人追著欺負雲飛鏡的場面還歷歷在目,舒哲萬一就是看不慣雲飛鏡呢?
整整一個上午,老師講的課同桌連一句話都沒聽進去。雲飛鏡的餘光偶爾能看到他不安地在椅子上扭動,像是一條黏糊糊的蛆。
這種人,甚至不用她主動報復什麼。幾乎只是兩句模稜兩可的話,同桌自己就先把自己嚇死了。
就是借舒哲三個膽子,舒哲親自給她送來的早飯裡也不可能被下毒。
校園暴力也就算了,幾乎每個學校都會有這種潛藏在水面以下的暗流。然而校園謀殺案可不是這麼回事。前者和後者之間,根本就沒有可比性。
何況每個教室都有監控拍著,舒哲是傻嗎?親手把下了毒的飯盒放進她的書桌?
這個人卑鄙,欺軟怕硬,腦子不太夠用,但至少還沒那麼蠢。
想到這裏,雲飛鏡嘲諷地掃了掃自己身邊的同桌。
會連下毒這種事都相信,這才是真正的蠢人呢。
或者同桌也不是蠢,他就是太自私,太在乎自己的命。所以一點兒也不要自己吃虧,也絕不冒任何可能有的風險。
然而這世上,哪會有這樣的美事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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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還沒結束,舒哲就已經顛顛地過來找雲飛鏡。
一看到舒哲,雲飛鏡的同桌就整個緊繃僵直起來,好像生怕舒哲把他給吃了。
實際上,無論是舒哲還是雲飛鏡,根本就就沒有人理他。
舒哲這種花蝴蝶一樣的男人,當然沒有小家子氣的的氣質。
哪怕是給女朋友買了新的項鏈,他雖然會當場誇人好看,但第二天就肯定絕口不提了——當天說是讚美女朋友的美貌,第二天再說項鏈是什麼意思啊,提醒人家我給你買了東西?
太掉面兒了吧。
倒是隔兩三個月可以再說一句「還是你當初的天鵝項鏈配著好看」,這證明他把人給放在了心上。
所以區區一份早餐,他送就送了,根本提都不提。
他笑眯眯地過來問雲飛鏡今天上午過得好不好,神情語調居然還都非常溫柔,彷彿昨天下午發生的一切都已經不被他記在心上。
這麼看來,他能在周海樓的小團體裡,以一個私生子的身份做到長袖善舞八面玲瓏,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當舒哲想捧一個人的時候,絕對會把自己的身段放得極低。
從前他和雲飛鏡說話時總是不自覺地帶著幾分矜傲,純粹是沒把雲飛鏡放在眼裏。
巧了,現在的雲飛鏡也沒怎麼把他放在眼裏。
「上午過得還行。」雲飛鏡漫不經心地說,「無事不登三寶殿,你過來幹什麼?」
舒哲對雲飛鏡的態度毫不介懷,他笑了笑,然後一直背在身後的手變戲法一樣伸出來,把一杯芝士奶蓋的水果冰茶放在雲飛鏡的桌子上。
「大學霸一直學習太辛苦了,天還挺熱的,我給你帶了飲料。」舒哲面帶笑容地說,「不合口味儘管和我說,我訂了三十多種,根據你的心情換。」
雲飛鏡的同桌已經眼睛都看直了。
雲飛鏡拿起那杯冰茶放在眼前搖了搖,這期間舒哲臉上一直掛著那種營業性的縱容微笑。
從這個角度來看,雲飛鏡當初說他是按周出租的,可能真沒有錯冤枉他,他真得很有這份潛質。
「今天怎麼這麼殷勤?」雲飛鏡慢慢地問,「是上午不太好過嗎?」
舒哲那一直都被完美保持的笑意終於僵了僵。
不好過?何止不好過。
如果不是周海樓和陸縱一個三班一個四班,那他今天就能直接拉出去過周年了!
他一向只知道女人愛生隔夜氣,卻不知道男人的隔夜氣來得更憤怒,更暴烈。他又不能住進周海樓和陸縱的聊天記錄裡,當然不知道昨天晚上這兩人究竟交流過什麼。
他只知道,今天一早晨來學校,陸縱就把周海樓給打了。
周海樓也不是吃素的,他幫陸縱另外一邊兒眼眶也添了個青。
於是等舒哲過去了解情況的時候,周海樓恨恨地和他說:「絕交!我從今往後就跟陸縱絕交!」
舒哲哪敢接這個茬!
陸縱那邊做得更絕。他頂著一對熊貓眼,看誰都不爽。舒哲巴巴地去勸,廢了一通口水,最後直接被他一個字拍到臉上。
陸縱說:「滾!」
一個滾字被他念得石破天驚,鏗鏘有力,響噹噹硬邦邦,差點沒把舒哲噎死。
舒哲打落了牙齒往肚裏吞,這一個早晨別提吃了多少閑氣。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也就是他眼前的這個女孩子,他還偏偏不能得罪。
舒哲苦笑著說:「何止不好過,簡直不能過了……我把我的情況給你看個笑,你就可憐可憐我吧。」
雲飛鏡對他這種能軟能硬,伏低做小連眼都不眨一下的行事作風嘆為觀止。
她對舒哲笑了笑,甚至還親切地眨了眨眼。
她現在在舒哲心目中的形象,幾乎就等同於一條要命的美女蛇。看到她嬌艷甜美的笑意,舒哲的第一反應是打了個哆嗦。
「缺德之心,人盡有之。」雲飛鏡的嗓音清亮甘甜得就像山間的清溪,落在舒哲耳朵裡卻彷彿催命,「痛打落水狗的事,人人愛乾,你說對不對?」
舒哲徹底笑不出了。
他知道雲飛鏡在暗指什麼。
宋嬌嬌當初為難雲飛鏡,其實也是分了階段的。
事情的發酵階段,是她當眾撲進周海樓的懷裏,向周海樓大哭著要查自己那塊失蹤的名表。
而事情真正發生,則是周海樓向學校強力要求,甚至當面跟教導主任施壓,最終雲飛鏡的東西被當眾搜了個底朝天。
據說她本人甚至還被帶去女廁所搜身。
整件事徹底鬧大,演變為一場全校狂歡的校園暴力,則是在陸縱聽了宋嬌嬌的哭訴,不耐煩地闖進雲飛鏡班級,把她打成腦震蕩之後。
那以後宋嬌嬌才主動指示了她的跟班,肆無忌憚地在學校中堵截雲飛鏡,毀壞她的東西,丟掉她的課本,扯爛她的外套,一群人把她按在地上追著打。
至於舒哲自己……他和他的名字一樣,一向很擅長明哲保身,所以整件事的最開始,他根本就沒參與進去。
直到雲飛鏡的處境已經不能更糟糕以後,他才暗示了自己的愛慕者,為雲飛鏡的處境添上了最後一把柴火。
但那個時候,他根本就沒想過,雲飛鏡竟然還會有翻身的這一天。
而他自己,則成了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魚肉。
現在雲飛鏡舊事重提,還能是因為什麼?除了提醒他該算總帳了以外,當然就是痛打舒哲這隻現在的落水狗一頓。
別說,現在嚴錚青甩手不管事,周海樓生悶氣不理人,雲飛鏡如果示意陸縱做什麼,舒哲還真就得受著。
舒哲心裏已經是第一萬次後悔,為什麼自己當時為了討好宋嬌嬌,就貿然地去陰雲飛鏡。
他當初究竟是為什麼放棄追雲飛鏡的啊,不就是因為這個女人根本不好啃嗎?連啃都不好啃,他怎麼就會頭腦發熱,覺得她好捏呢?
「你別這樣。」舒哲低聲說話,他笑得很難看,「以前誰欺負過你,你列張單子給我……你知道我有辦法。」
「我一直在前面拚命跑,哪有什麼膽子回頭看後面追我的人呢?」雲飛鏡的口吻簡直弱小可憐又無助。
要是她真得像表現出來的那麼弱小可憐又無助就好了!舒哲咬牙切齒地想。
「所以,我真的記不清究竟都誰具體欺負過我了,畢竟人太多了,是吧。」雲飛鏡悠悠地說,「但我知道,你一定能調查清楚。」
「……」舒哲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還是沒忍住問,「為什麼你就知道我能查清楚?」
雲飛鏡微笑著說:「因為那些欺負我的人,我都不太認識——我隻認識你。」
「所以有事找你就對了。」
她聲音好甜,她眼神好萌,她氣質好溫柔。
可是聽聽那張嘴裏說出的話吧!如果這都不叫威脅,那還有什麼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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