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我用最後一點力氣，咬破了一點舌頭。

鐵鏽味在口中蔓延，卻如同醍醐灌頂般點燃了我拚死掙扎的勇氣。

指尖血和舌尖血是較為常用的，至於心間血……那弄不好要死人的，很少有正道法師會用。

我連指尖血都很少用，現如今是太平治世，平時遇到的魑魅魍魎不至於兇殘到要以血相博。

可是面對這位看不見的「人」，我不敢留僥倖心裏，在還能動的時候先咬了自己舌尖一下，疼痛和血味立刻讓我清醒了幾分、也將恐懼生生逼退了幾分。

我暗暗啐了一口，那束縛的力道果然送了一些，我的手指能動了。

鎮天助順，真武靈應。

呼——的一聲，我指尖的符咒突然捲起一團黑色炎炁，嚇了我一跳！

我忙不迭的甩開那符紙，生怕自己的手被燒了！

「噗……哈哈哈……」

誰在笑？

我甩掉手中的火焰，心有餘悸的看了看四周，這黑色的炎不僅嚇到我自己，連之前那些似真似幻的小妖魔都嚇得不知所蹤。

纏繞我四肢的黑氣也被逼退了……這麼厲害？

我大多數時候都是用雷法，這方法對魑魅魍魎、鬼魂陰靈特別有用，沒想到……這北極佑聖真君的寶誥，這麼「凶」？

而且我略為感覺到一些不同。

雷法帶著一股天地正氣，有行天之道的莊嚴，而這佑聖真君盪魔大帝的寶誥，則帶著那種捨我其誰的赫赫威嚴。

好像沒什麼道理可講，就是威武霸氣、諸邪即滅的氣勢。

我偷偷的摩挲了一下指尖，我自己並沒有被黑炎之炁弄傷，這讓我暗暗鬆了口氣。

行法不當，會被反噬。

「哼哼哼……你還要咬舌自盡不成？」那聲音越來越清晰，似乎就在我的身邊。

「你到底是誰？我……我無意冒犯你們修行，但我哥被引入這裏，我找到他就走。」我快速的表明立場。

如果世間戾氣需要這些魔界諸神來吸收，那他們下界入世也是天道輪迴的一環，我無意、也不願以「衛道者」自居。

但是……魔神們卻戾氣衝天，一個眼神不對就開打，我也成了他們的敵對面。

現在還不知道沈家那邊怎麼樣了，有羅睺和計都星君在……房、房子還能保全嗎？

我哥又不知下落，我還被這個看不見的「人」好像貓抓耗子一般戲弄……

一時間，心亂如麻。

冷不防一股冷氣吹到臉頰邊，我驚得一抖，後撤一步，驚恐的看著剛才自己站的地方。

一道模糊的人形逐漸顯現。

灰色的薄霧在黑暗的背景下看得不甚清楚，隱隱約約能看清一個男子的腰身。

高大、遒勁，衣飾似曾相識。

外形逐漸清晰，我恍然看見腰上掛著一道環佩禁步。

「計……計都？！」我驚訝的脫口而出。

灰色的薄霧逐漸裹成人形，五官也略加清晰。

我眼前整個人是鉑灰色的，彷彿對面的人隔著一層灰色的薄紗。

可這確實是計都啊，他的面容、身形、衣飾，我都見過好多次了——難不成這是他的法相？

「你、你怎麼來了？！難道剛才一直跟著我的是你？」我皺眉想了想。

好像不太對啊……計都跟江起雲不對付，但是不至於一把抓住我衣襟這麼凶暴又冒犯的舉動吧？

他也不屑這麼對我一個凡人。

可是他們這種不對付，是在紫微垣內部的那種不對付，說白了就是地主家兒子們打歸打、鬧歸鬧，總歸是一個「位面」的同族，都是紫微大帝座下尊神仙君。

再怎麼戲弄我，也不至於……不對、不對，這不是計都。

我抬手將紫霄如意攔在身前，化出劍芒。

計都一愣，咧嘴笑道：「哈哈哈？你想跟我打？」

我知道打不過，但總不能放棄抵抗吧？

他抬起一隻手，纖長遒勁的手指遮住大半張臉，灰色的眼眸從手指間隙閃出犀利的冷光。

「慕小喬，你在這裏亂走能找到你哥嗎？別浪費時間了，跟我走。」他嘴角帶著一絲輕嘲。

我想也不想的搖頭，可是我真的很想快點找到我哥，我確實沒有什麼神通，能比得過「計都」。

所以我搖頭的時候，有一絲猶豫。

他敏銳的發現我的猶豫，冷笑道：「怕我？哼哼哼哼……我要捏死你易如反掌……不過是看你有趣，就多看了一會兒。」

「計都不會想要捏死我。」我正色道：「你到底是誰？」

「哦？你怎麼知道我不想捏死你？」他冷笑道：「一介凡人，卻擾亂三界……你難道不知道，歷史上勾引天神的凡人，下場都很慘嗎？」

勾引？這詞怎麼會從計都的口中說出來。

某種意義上，計都是個相當直男的仙君，他才不在意人間的各種糾葛，這種描述情與欲的詞，他恐怕想都懶得想。

我正準備反駁，卻看到他的指間的眸光隱隱帶著一絲血色。

身體先於頭腦行動，我猛然揮劍，他輕飄飄的一側身躲過，我拔腿就跑。

這不是計都、不是計都，我不能信。

我閉著眼猛然搖頭，心裏默默喊著江起雲的名字，希望他儘快感應到。

不是我想打擾他，可我真的有點虛……能化身成計都，那他肯定也能化身成——

咚！身後一股巨大的力量，猛然按住我的肩胛，將我撞趴在地上。

我拚命側頭，身上，江起雲的臉，笑得邪魅又張狂。

「……召請冥尊，你的面子真大啊，慕小喬。」

「起雲……」我忍不住鼻子一酸，脫口而出。

這是我心理的恐懼——有時候，不是我想要召請他，而是因為形勢所逼，我又沒有那麼強大。

雖然江起雲很樂意救我於水火，但每次我心裏都會有負擔。

我確實何德何能頻頻召請冥君？

「……你看，恐懼就是這麼簡單。」我身後的江起雲冷冷的收斂了表情，垂眸看我如螻蟻。

我想要再次咬舌，讓自己清醒一點，卻被打手鉗住了下巴。

這扭著脖子被捏住下巴的樣子很狼狽，他卻帶著一絲審視的露出了冷笑。

「你想要找人？」身後的江起雲笑了笑。

我閉著眼點了點頭，馬上就聽到了一聲輕笑聲。

「慕小喬啊慕小喬，你覺得自己有什麼本事，走進這裏？」

這聲音輕快、帶著一絲沐浴著陽光的戲謔痞壞，我心裏狠狠一顫，睜開眼。

我身後的臉龐，變成了披著黑暗的……慕雲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