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枯爪一般的手後面似乎有鎖鏈，一動就帶著細微的聲響。我有些疑惑，停住往樓梯下沖的腳步，皺眉看向黑暗中。

窸窸窣窣的聲音停了，那張半邊灰白的鬼臉從門框後面露出了「眼」。

看到我靜止在原地，那張臉微微一滯，似乎在猶豫。

「……你……想把我們騙走？」我微微皺眉。

「……騙得走別人，騙不走你啊，小喬……我們還是這麼心有靈犀……」鄭道長的聲音帶著一絲苦澀。

「我不是——」

我是小喬沒錯，但是，我不是你心裡想的那個小喬啊。

可鄭道長完全不管我是不是，他隻認紫霄如意。

「你……不要超度我……我有些恩怨孽障，還未消完……」他沉吟了一下，似乎在跟我談條件：「我確實有一些機密寫了下來……本想著會隨我消亡於世間，沒想到你出現了……」

「那本手記，不在地下室……我……放在了一個地方……」他一邊說一邊伸出布滿黑板的枯瘦手指。

門檻前的破碎的皮毛夾雜著塵土，他在那裡寫了什麼。

「小喬……天意如此……陳年舊事得以重見天日……我不是你的敵人……我、我深愛著你……」

……我皺了皺眉頭。

「鄭道長，我……不叫沈君喬。」我老實說道。

他呋呋呋呋的低聲淺笑：「除了小喬……誰又能使用金光如意呢……那是——」

是什麼？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我聽到地下室傳來架子倒地的聲音。

「小喬……不要打擾我……讓我靜靜等到……我的仇家……」他的手縮了回去。

那扇黑乎乎的小門，彷彿被牆壁吞噬一般，變成了一堵斑駁的牆面。

我撿起地上的手電筒，再次照過去，看起來跟普通的牆面沒什麼兩樣。

剛才是劉菲菲打開這裡的，劉菲菲怎麼知道這裡有結界暗門？

看來這對男女，是心甘情願被人當炮灰使。

地板上有一個坑，我貼著牆壁小心翼翼的跨過去，看向結界關閉的小手術室內部，灰塵裡夾雜一絲異樣的香味，或許是劉菲菲打開結界的鑰匙。

真要強行破開結界，我應該也能做得到。

但這鄭道長沒有傷害我，反而給了我線索去查找幕後的人。

看來我不僅不能趕緊超度他，還要保護他暫時不被別人收走了。

地上的塵土上，他留下一個有些複雜的字，我仔細辨認了，似乎是一個「檀」香的檀字。

「娘親——」幽南的聲音在大洞下面響起，我立刻把地上的灰塵拍掉，將這個線索毀去。

「下面打起來的了，我們站哪一邊呢？」幽南皺著眉頭道：「那條大蛇想要回到女人的口中，但是那胖子死活不讓，推倒架子想要砸大蛇……大蛇好像在故意惹他、下面的東西都被砸了。」

「下面有些什麼？」那條大蛇一定想找鄭道長剛才提到的手記，但是蛇沒手沒腳，還是讓活人來做比較方便。

「有一些發黑的、裝在罐子裡的小東西~~」白無常見怪不怪，搶先把話口封住。

幽南被他帶到地上，想必是不想讓幽南小孩子看到不好的東西。

其實幽南這麼聰明，我感覺瞞不住他什麼，但他很懂事，知道大人不讓他看，他就不去好奇。

我心裡記著鄭道長剛才寫下的那個「檀」字，趕緊收拾了這裡的亂局，回去好好研究這條線索。

「娘親，咱們站哪邊？」幽南再次追問，有些躍躍欲試。

「救人。」我回答幽南道。

「那就是伐蛇了。」幽南稚嫩的臉龐朝向地下的黑暗，小手指捏著劍訣就準備與那大蛇鬥法。

白無常纖細的手從寬大的衣袖中伸了出來，他兩根手指壓下了幽南小小的手背，笑道：「小帝君~~蛇為陰濕冰冷之物，毒而淫，貪而精，道行未成熟之人，應該避而遠之。」

「我不怕。」幽南淡然的說道：「這蛇怪三番五次誘哄潛伏，定有人幕後操弄，捉回去給父親大人和師父看看，也好教導我。」

……你這是上實踐手工課程來了是麽？

白無常的笑聲中帶著一絲開心和寵溺，他摸了摸幽南的小腦殼，笑道：「年紀雖小，卻大有可為~~不過呀~~小帝君身份尊貴，不必事事親力親為，在這裡看著就好。」

怎麼？七爺您老人家要親自出手抓蛇給他玩嗎？

我想的太簡單了。

只見白無常眉眼含笑的沖我瞥了一眼、下巴微微一點——

好嘛！是要我去幹活兒！

「小娘娘，鬼門已出，這蛇不管是什麼術法，皆為魂靈魍魎，先抓了再說~~」白無常對我說道。

我點了點頭，起手撚訣，準備感應神荼鬱壘二位鬼帝開門鎖魂。

下面的打鬥聲突然停了，為了防止生變，我立刻跳到地下室，拋出一個符咒法壇。

幽南借的炁，讓上面的破洞裡投下灰濛濛的冷色光線。

四周全是傾倒的架子、地上布滿了碎木碎玻璃和各種不明液體，還有一些黑黑皺皺、灰白起褶、如同大老鼠的人形……

這些墮胎的陰靈早已不見，不知道是被鄭道長超度了，還是作為陰魂冤鬼依附在母體身上、不知去向何方。

一片汙漬噁心的地上，劉菲菲衣衫不整、四肢扭曲，趴在角落裡，猛然抽搐了一下。

那蛇……終究還是躲回她身體裡了。

張胖子滿頭血，臉上還插著碎玻璃，他被到大蛇掃尾推倒的架子砸中了頭，悄無聲息的倒在牆邊。

這情況……只能將那條蛇逼出劉菲菲的身體了。

我一手持符、一手握著紫霄如意化出長劍，這樣緊張的對峙，我也不是第一次遇見了。

天地自然，穢氣分散。

洞中玄虛，晃朗太元。

陰濕怨氣、汙穢沉積之地，大概是蛇怪最喜歡的地方了。

我默念神咒，踏罡步起壇。

劉菲菲的頭猛地朝我這個方向看過來。

我身後的鬼門尚且虛虛懸浮，就等著對方猛衝過來，只要蛇怪被驅邪符咒逼出身體，鬼門就立刻鎖住。

那蛇妖似乎也發現自己逃不掉，孤注一擲想要弄死我，劉菲菲的嘴角咧了起來。

「負隅頑抗沒用了，設計愚弄我這麼久，該現出幕後主使了吧。」我將手中的驅邪符咒，猛地朝劉菲菲所在的地方拍去。

劉菲菲身體猛地從地上彈起來、朝我撲過來。

我正準備躲開，上方飛來一條幽幽冰冷的鎖鏈，好像套流浪狗一樣，呼的一下纏上了劉菲菲的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