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小鬼差回稟江起雲,老太太的勾魂時間是亥時正三刻。這是臨近午夜的時候了,這個時候陰氣濃重,直到破曉之前陽氣都較為淡薄。
江起雲為了減少對我家氣場的影響,他一直都是夜晚出現、天明離去,也是為了順應日夜氣場的交迭。
老人家有不少都是在冬日、或者說半夜凌晨走的,因為老人氣虛體弱,往往在這個時段撐不住。
我寄希望於醫院能夠搶救過來,於是和嚴女士兩人從派出所出來就直奔醫院。
嚴女士六神無主,醫生說的話她都聽不進去,需要繳費的時候,她才略略回過神來。
她父親剛過世不久,想必家中錢財也耗費了許多,我看到她面有難色,於是自己出錢給她墊付了醫藥費。
她一個長輩了,捂著臉哭著對我一個勁的說對不起。
「小喬姑娘真是對不起……我、我沒想到會出這種事……給你家惹上麻煩、還讓你墊錢……我哪有臉見你爸爸呢?」
我心想你估計見不到我老爸,我老爸為了躲你,都帶著汙老太太跑去沈家了。
老爸也是賊精,他知道躲回鄉下老家恐怕都會被找上門,索性躲到沈家。
嚴女士神色憔悴,一邊哭一邊說:「……你跟你.媽媽還真像,我、我其實以前見過你.媽媽……」
「哈?」我愣了愣。
我媽媽?
她在我們家裡,就像一個透明的影子。
似乎無處不在,又似乎、沒人提及。
這種感覺很微妙。
沈家也好、慕家也好,似乎對我媽媽的保持一種「緘默」的狀態。
他們沒有刻意去隱瞞,但卻「幾乎」無人提起。
別說當我的面了,就連私下的傳聞都沒怎麼聽到過。
最多就是沈老太太給我一些我媽媽曾經用過的遺物時,會說幾句。
我爸也一樣,我家沒有我媽的忌日,老爸用情至深,從未當她離世,也從沒跟其他女人交往甚密。
我萬萬沒想到會從這位突然冒出來的嚴女士口中聽到我媽媽的事。
「當年……我們有些誤會,那時候我們住校,你爸爸又愛惹事,總是偷跑出去不知道做什麼……後來你.媽媽到學校來找他,我還、還說了些不禮貌的話……」嚴女士的聲音越來越小。
「……什麼不禮貌的話?」我好奇的問。
嚴女士滿臉愧色,低聲道:「因為她看起來很瀟灑,不像是在校學生,我以為她是社會上的不.良少女,一天慫恿你爸爸逃課什麼的……就批評了她一頓,但她、她捉弄我,我就很生氣,告訴了我爸,後來我爸看到她來學習,就騎單車跟著她,想看看這孩子家在哪兒、跟她家大人說說別早戀……」
囧,這真是少年人幼稚的爭風吃醋啊。
「現在想想……也真是幼稚。」嚴女士苦笑著說。
「您……應該也成家了吧?」我轉移話題道。
嚴女士微微愣了愣,搖頭不語。
不會是對我老爸和媽媽的事情耿耿於懷,結果自身姻緣給耽誤了吧?
「……現在想想,你.媽媽似乎是個很有能耐的人呢。」她苦笑著繼續說道。
似乎只有訴說,才能讓她緩解一下精神壓力。
「我還記得,當年我爸踩著單車跟上你.媽媽後,不知道兩人怎麼說的,回來後,我爸爸沉默了好幾天,我追問了幾次,他才對我說,說你.媽媽是個厲害的人,讓我不要再跟你.媽媽起衝突。」
嚴女士嘆了口氣:「可是那之後,我就沒機會再見到你爸爸和媽媽了,他們從來不參加同學聚會,好像消失了一般……我到現在才知道,你爸爸在這個城市……」
她絮絮叨叨,不停的搓著雙手,內心似乎很惶恐。
我覺得而有些疑惑,因為聽到了一個「重點」。
她的父親嚴老先生,曾經是我爸的班主任、也是高中生物老師,出於對學生的關心和管教,曾經踩著單車去追我媽,試圖說教。
但是回家後,這位老先生卻對嚴女士說我媽媽「是個厲害的人,不要再起衝突」。
我媽一個大家閨秀、修行的人,總不可能糾集沈家弟子打人家一頓吧?
而且踩著單車也不可能追到沈家吧……畢竟沈家離這裡這麼遠、踩單車估計得走兩天。
那為啥說我媽厲害?一個不滿雙十的女孩子能有多厲害?
「剛才……我聽到我媽罵我兄弟,說逆子、逆子……」嚴女士手開始微微發抖:「我爸還沒走之前,也這樣罵過……」
「會不會、會不會是我爸把我媽帶走的!」
她情緒有些失控,說話嘴唇都在發抖。
「你先別急,我沒在你家看到你爸的陰魂……你先想想,你爸走前,家裡每個人有沒有什麼反常的舉動。」我伸手按著她的肩膀。
她的鼻翼微微翕動,身體發抖,低聲喃喃自語說了一大堆,顛三倒四,沒什麼重點。
「……我爸哪有什麼反常……要說反常……都反常幾十年了……」她語帶抱怨的說道。
「什麼反常了幾十年?」我立刻追問。
「就……就是這些標本啊!」嚴女士忍不住控訴道:「不知道什麼時候,他開始喜歡上製作標本了!花花草草還挺浪漫……突然弄一些快死的貓狗動物回家做標本!我們都被嚇一跳……時間長了也懶得說他老人家了。」
我眼皮跳了跳。
這其中肯定有緣由。
生物老師、或者說生物學家,用標本來授課、學習、科研,這都是正常現象。
但是帶回家做標本……
這需要在家解剖和製作吧?家裡有這個條件嗎?而且哪怕是處理動物的屍體,也是沾染血腥的事。
難怪她家樓頂上怨氣沉沉。
仔細想想,嚴老先生當年去追我媽,莫非……看到什麼不該看的了?
「至於我兄弟,本來就啃老,要不我爸媽怎麼沒錢換套養老的房子呢!還住在這整天爬上爬下的老房子!」嚴女士生氣的說道:「這不是要拆遷了,我那兄弟就一直盯著什麼時候撥下來拆遷款!」
「……把我爸給氣死了,前天還帶著老婆孩子上門來!說孩子生病沒錢治,讓媽媽把爸爸葬禮上收的禮金拿給他!我媽都被氣暈了……」
嚴女士搓了搓手:「……對,就從那時候開始我媽的神智就有些迷糊!」
「你兄弟的孩子多大……是真的生病嗎?」
「我侄女?還很小呢,才三歲,經常感冒發燒……前天來家裡,一開始還跑跑跳跳的,後來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咕咚一聲倒下,還一直哭鬧說胡話……」
這些都是很重要的線索啊!生活中有些小事往往被忽視,等出事了才想起來。
「你家的事情我大概能猜到一些,但是需要你詳細跟我說說,在我們行內來看,一家人家破人亡若非意外、就是積年累月的業障,希望你好好回想一下,對我說實話。」我認真的說道。
「我……我說的都是實話啊……」嚴女士委屈的說道。
「……應該有些細微的事情,可能被你忽略了,認真想想,不僅僅是最近,從多年前開始回想,令尊是什麼時候開始迷戀上製作標本的?」
「這——太多年了呀!您看我家一屋子的……」嚴女士手足無措。
正巧醫生出來喊家屬,她立刻跑了過去。
我側頭看了看江起雲,他一直默默的跟著我。
「與其問這個女人,不如再去她家看看。」他用下巴指了指我懷裡睡著的蘭兮:「先把這小傢夥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