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你們是什麼人！！！這裏不能進來！！」巡邏的兩個保安大吼，也許是我們的手電筒在半夜太明顯，驚動了巡查的保安。他們站在通道口，不敢踏進來，我回頭一看，其中一個就是之前跟我們講解的保安。

他面色驚恐，想要讓我們快點離開，但他一步也不敢跨過來。

「都說了這裏、鬧鬼！你們怎麼還敢進來！！」他快急哭了，聲音都變了調！

我喊道：「閉嘴！強光手電筒借來一用！」

我哥一聽，忙跑過去把強光手電筒從保安手裏搶來，他站在我身邊往下一照！

除了那一堆好似爬蟲般的鬼魂，在電梯井底部，大約負一樓的地面上，有一樣東西正在反光，冒著幽綠的詭異光芒。

江起雲也看到了，他低聲吩咐道：「……收了這些鬼魂，把這東西拿上來。」

我把所有的度幽法壇布好，低聲念誦超度的咒語。

法壇泛起光芒，將整個井口籠住。

場面有點混亂……蕭善明擋住保安，捂著嘴不讓他們嚷嚷，扭打在一起。

我哥一咬牙、將銅符含在唇間，一手拿著劍，一手撐著二樓的欄桿往下一翻，跳到了下一層——他要去撿那個冒著幽光的東西！

我擔心他的安全，心裏著急，想要趕緊超度這一堆不知道什麼「鬼」的東西。

越著急，掐訣念咒越不到位，念咒念到一半，因為手抖，訣又歪了。

我的心性修為真的不夠，我看到我哥以身涉險，自己卻哆哆嗦嗦的超度不了這些鬼影，都快把我急哭了。

江起雲看不下去，從我身後攬著我，他用手包著我的手、修長的手指疊著我的手指。

他掐訣，手指一動，就能壓著我的手指跟著動。

「……天地自然，穢炁分散，洞中玄虛，晃朗太元……」他清冷的聲音在我耳邊低低念誦。

江起雲的聲音一向這麼好聽。

清冽如甘泉，雖然冰冷，卻能壓下我心裏翻湧的萬般情緒。

悲喜哀怨，急怒倉惶，都在耳邊這一聲聲神咒中消弭。

我不自覺地隨著他的話語往下念誦。

凈天地、凈天地……

製魔召靈，掃除凶穢。

「凶穢消散，道炁長存……急急如律令。」我落下指訣。

度幽法壇上的符文力量滌盪了井中濃重的怨戾鬼氣，我恍惚看到一張張恐懼的臉孔、一雙雙求救的雙手。

我彷彿看到了那場大火。

三十年前的工作環境哪有現如今的科技與舒適，很多人堵在求生的通道中，攀爬著佈滿鐵絲的窗口，最後被煙霧熏暈，烈火吞噬……

「小喬……」江起雲疑惑的在我耳邊低聲呼喚。

他微涼的唇碰到我的耳尖，讓我瞬間回過神來。

「你在想什麼？」江起雲問道。

「我……好像看到了這些鬼魂生前最後一刻。」我茫然的側頭回望江起雲。

他微微蹙眉，側頭垂眸看著我。問道：「……你能看到？」

「呃，我說不清……可能是我自己想像的，這些應該都是被燒死的人。」我解釋道。

江起雲點點頭：「屍油入土，怨念浸地，不曝曬數十年，都無法消弭。」

「他們是在怨恨什麼呢？」我有些想不通。

「誰讓他們死得如此求生無門，他們就怨恨著誰……大概是『管理者』吧。」江起雲為我解惑。

啊……那蘇公子不就是這園區的管理者。

他嫌棄跟別人擠電梯，就自己先把辦公室搬了過來……這其中或許還有一些別的、我們不知道的緣由。

「小喬！」我哥出現在井底。

他真的是膽子大……或者，他並不是膽子大、也不是個勤快的人，但是只要是為了家裏人，他就能這麼膽大又勤快。

我看著井中那些鬼影的戾氣褪去，忙立獄收邪，鬼門大開、鎖鏈飛入井中，將「一串」鬼影拉了上來。

鬼門關閉，周圍陰冷的氣氛消弭了不少，突然安靜了下來。

兩位保安被蕭善明攔在通道外面，此時明顯感覺到氣氛不同了，噤聲不敢再言語。

「噹啷……」井底傳來一聲脆響。

我哥用一張畫著符的黃布，將那東西包了起來……好像是一個燈座。

「你快上來，你不是說很不舒服嗎？」我心有餘悸，擔心有漏網之魚。

我哥顛了顛那個黃布包袱，笑道：「噁心歸噁心，卻白撿了這麼個好東西，不虧。」

哈？在鬼窩裏的東西還是好東西？

他順著樓梯快速跑了上來，打開給江起雲看，江起雲隻瞟了一眼，就皺眉道：「……引魂燈？」

引魂燈？我不解的看向江起雲：「這名字怎麼聽起來有點兒耳熟……」

「當然耳熟，之前程半仙說的六極鬼器裏面，不就有個『燈』？」我哥笑道：「不管是不是真的引魂燈，這玩意兒一看就老值錢了，好好處理一下，說不定有用，就算沒用也能賣個好價錢。」

……虧你還能想著做生意。

我哥順著樓梯走上來，那保安大哥臉色刷白的望著我哥。

「你知道這裏有鬼，為什麼還來？」我哥問他。

他哆嗦著嘴唇，揉了把臉，低聲道：「我就怕遇到不長眼的小賊、或者找刺激的人……之前蘇副經理神神叨叨的想要翻窗戶，我心裏就開始懷疑——」

「你知道些內情是不是？」我問道：「你說二三十年前這裏發生的大火，具體是怎麼回事？」

保安大哥想了想，把我們叫出了樓，在保安室裡坐下，跟我們詳細的說了些他聽說的情況。

九十年代初期那會兒，下海的第一批人已經開始發財了，就有人回鄉來投資辦廠，那時候招人都是招外地人，包吃包住，這樣可以三班倒的工作。

而且當時招的大部分是未婚的女工，好多是山區來的，工資低、吃苦耐勞、還不需要照顧家庭，基本上除了吃飯睡覺都在廠裡工作。

那時候廠區周邊都是野地，有些女工跟同廠的工人談戀愛就會偷跑出去幽會，被老闆發現後，就將廠房的門隻留一個，讓工頭守門，不到換班不準出來。

工頭有時候偷懶，在工作時間就直接把鐵門一拉，到換班的點才去開門，這段時間工人就被關著在裏面勞動。

更誇張的是，老闆發現有人偷偷的將產品丟出窗外，因為那時候外面一大片野地，丟出去了之後，下班就去撿來私下賣點兒零錢。

這更讓老闆生氣了，直接把後門焊死、把窗戶全部上了鐵絲網。

就算在那個年代，這也完全不符合安全生產的標準，但是那年代沒什麼曝光途徑，老闆拿錢打通關係，繼續壓榨年輕的工人們，自己財源滾滾。

「……後來就失火了？」我問道。

保安大哥點點頭：「……聽說，消防部隊破拆了門窗，滅了明火進去看……通往辦公樓的過道裡，燒焦連在一起的屍體分都分不開、都成焦炭了！」

「而且那是玩具廠，塑料燃燒產生的毒氣讓這些工人痛苦不堪，死前都很扭曲，有些像發瘋一樣，互相掐著脖子被燒成一團……」保安大哥咽了口唾沫：「我那時候還小，十歲出頭，聽大人們說了之後，直到現在，我看到火星子都會緊張。」

難怪那個鬼只會發出呼哧呼哧的聲音，而且有自殘和跳樓的傾向——火災的時候，有人被逼急了確實會跳樓。

「……那位何大師是本地人，難道沒聽過這麼兇險的傳聞？」我疑惑的看向我哥。

江起雲負手站在門邊，聽到這話，他回頭跟我說道：「……這引魂燈，尋常人哪能淘換到，而且，不會平白放在這裏吸引凶魂。」

我暗暗皺眉，那何大師是不是有問題？

我挎包裏手機突然震動，把保安大哥和他的搭檔嚇了一跳。

武經理的電話又來了，我有些頭疼的揉了揉眉心，走到江起雲身邊道：「今晚可能不用睡了。」

江起雲冷冷的瞥了一眼：「快處理完，然後跟我回清凈極樂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