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一個半張臉、半邊身子露出白骨的鬼影,咧嘴沖我一笑。半邊臉皮掉下來,嘴唇也只剩一半,爛掉的皮膚碎肉如同破布鬆鬆垮垮的掛在骨頭上。
陌生又熟悉。
確實是司徒霖。
「小喬。」這副恐怖的模樣,卻用溫潤的語氣叫著我的名字。
「……別裝神弄鬼了,我不會上當的。」我努力穩住心神,冷冷的對著個殘破的鬼影說道。
「……我雖然是煉魂,但我也是無辜的……我是為了成為工具,才降生到世上,出生之前就被抽取了生魂,填入煉魂融合……我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司徒霖恐怖的臉上,只剩下一隻眼睛。
然而就是這一隻眼睛,卻流露出溫潤的光。
「我無法選擇、無法反抗……就像煉屍人的孩子們一樣,只是為了延續生命,帶著邪淫戾氣出生……他們有什麼辦法選擇?」
「我被填入了煉魂,僅剩的魂已經殘破不全,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我只是一個工具……被屍魔吞噬後、就待在魔界屍魔的身體裡,每日與殘肢碎塊共生……直到屍魔被消滅,我才變成夾縫中的孤魂野鬼……這次,終於能回來世間了。」
他喃喃的說著話。
我有些疑惑,這真的是司徒霖殘存的魂?
不是那個女鬼幻化的嗎?
「你看。」他示意自己完全沒反抗:「你要枷住我,我躲也不躲的……不過你別靠我太近……你、現在已經不算單純的凡人了,你身上的氣息會把我衝散……」
「你……你真的是司徒霖『原本』殘留的魂?你為什麼在這裏?!」我真不敢相信,居然時隔幾年後,我還會見到這個恐怖的人。
「司徒霖」苦笑了一下。
他那半邊臉露出溫和的笑容、半邊臉碎肉粘連在頭骨上,太……太驚悚了。
「嗯……那女鬼融合妖魔,已經有了修為,在空間的縫隙中,我們都不敢惹她,都因為害怕被吞噬而聽命於她……她將自己一分為二,本體幾乎不會出現……大多是時候,都是附身在那個像老鼠般的小魔身上……她能打開魔界的夾縫!你知道嗎?」
「不……不知道……我還沒有見過這女鬼的本來面目……」我搖了搖頭。
「她是魔界一城的王啊!也是魔尊的斥候,你怎麼什麼都不知道,就與她交手……而且、還是在這種地方……這裏現在一片陰寂,你以為能甕中捉鱉?其實正中她的下懷……她能在這裏打開縫隙,放出諸多低等小魔——」
別、別說了。
我有點混亂。
「你真的是原本的司徒霖?」我實在難以想像。
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身體裡應該就是煉魂吧?
他娘胎裡就被抽魂,莫非沒抽得乾乾淨淨?現在煉魂被毀、肉身死了,才有了殘留的魂識?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我警惕的問。
殘破的司徒霖愣了愣,半邊臉上浮起一絲苦笑。
「我……」
他頓了頓,似乎有些難以啟齒。
「我隻想……求你……」
「……度我。」
》》》
我們與魔界的淵源,或許要追溯到三四年前、甚至好幾代人以前。
從龍小哥的苗王城叛離的煉屍人一脈,在巫王山城找到了容身之地,那之後,或許因為顛沛流離、或許因為受了太多恥辱,煉屍人的祖師開始用非常手段煉製屍魔。
從沖默的口中得知,屍魔在魔界也是一個異類,他不管吞噬著人間的殘肢碎肉、魂魄屍體、也吞噬者魔界靠近的東西。
然而屍魔還是從人世間打通的結界,魔界有生靈被吞噬了,還因為魔界被上界嚴格限制了空間界限,而無法反擊。
這讓魔界的那些城池之王覺得恥辱異常,而且非常憤怒。
神魔本一線,然而一旦墮入魔界,就被上界想方設法禁錮,那些戾氣中修鍊得道的人自然忿忿有怒。
於是魔界嘗試著喚醒八百年前留在世間的「通道」,那些銅符小佛的持有者,就是他們的斥候、他們的棋子、他們的「路」。
然而上等妖魔要想出現,就只能毀掉一個身有印記的「斥候」性命,所以上等的妖魔比較謹慎使用。
而下等的妖魔,只要有空間裂縫就會湧出來。
如蠅蚊見血肉。
我也被抓到過空間夾縫中,那個時候我也沒看清抓我的人是什麼容貌,那個血咒……
我忍不住看了看手腕,沒有什麼咒印,莫非在我身上不靈?
畢竟我身上有江起雲的往生不滅咒印,還吃過仙家的棗子和茶。
想到這裏,我突突跳動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抬眼看著退到樹木陰影中、遮擋自己半身恐怖碎肉的司徒霖。
他想求我度他。
這談何容易?
不管再怎麼悲天憫人,就算是仙家尊神,也無法挽救生而帶有「原罪」的人。
說什麼普度眾生、萬類萬靈,可天道承負就是大道規律。
有前人栽樹、後人乘涼,自然也有先人作惡、後人遭殃。
他現在這一點兒魂識,連我站近一些都會衝散影像,還能怎麼超度?
「……我修為不夠,恐怕超度不了你這樣的魂靈……你、你還是去往冥府贖罪吧。」我不知道他這樣的情況,去到冥府是個什麼下場。
畢竟他的煉魂肯定是受盡刑罰而灰飛煙滅,這殘存的一點兒魂識,去到冥府估計最終結果也一樣吧。
話音剛落,司徒霖的殘魂不見了。
我愣了愣,剛才還那麼多話呢,怎麼一下就消失了?
鬼魂經歷過生死,更加擅惑人心。
我不敢相信剛才真的是司徒霖、也不敢相信他說的話——哪怕聽起來很有邏輯。
可是……那女鬼居然在魔界成了一城之王,那她肯定有手下!說不定就潛伏在這度假山莊之中,我要儘快的通知江起雲和白無常注意才行。
「……咈咈咈咈……」一陣細微的笑聲,從不遠處的垃圾桶背後傳來。
那大頭老鼠一般的小魔,從後面露出暗紅色的眼睛。
「信嗎?還是不信?這個死成破布一樣的男鬼,可是對你念念不忘啊……咈咈咈咈……你這樣美好又年輕的女子,真是讓人……垂涎三尺啊……」
哼……別想亂我心神。
我捏著訣,心裏飛快默念寶誥,這女鬼的一半煉化在這裏,抓住就——
「哎哎呀呀~~小喬,你怎麼這麼凶,又跟你老公吵架了?」大頭老鼠突然發出了宋薇的聲音。
我頭皮一炸,訣也掐不住了,驚訝的看向這灰撲撲的妖魔。
她露出了一個得逞的詭笑:「小丫頭,要亂你心神,對我來說太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