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導並未覺得有什麼不對,就听申貌道：“這件衣服是新款，大牌子，國內沒幾件,宋響這個角色穿,未免也太不合適了。”

這件衣服沒露Logo ，從外面也看不到任何和牌子相關的信息，申貌能注意到，肯定是之前就有關注過這件衣服。

李千瀧皺起眉，表情明顯很不高興，之前演司機的演員都穿了一套A家當季的西裝,申貌一句話都沒有，怎麼到宋響這兒就不合適了？這不是針對是什麼？

蒙導問：“造型師呢？”

“在,在！”造型師走過去,她並不覺得這件衣服有什麼不合適的,與之前定下的那件價格差不多，只不過一個是新款，一個是舊款。

“之前定裝的時候就是這件？”蒙導問。

造型師道：“不是，是另外一件。”

蒙導：“那衣服呢？”

還沒等造型師開口，縱繁就走過去接了話：“抱歉，蒙導，之前那件衣服不小心被我灑上咖啡了。那件衣服比這件高調，一看料子大家就知道是什麼牌子，如果這件不合適,那之前那件恐怕更不合適。”

蒙導沒見過縱繁，剛才在和工作的人聊天的時候,縱繁也沒有往上湊。蒙導看他眼生,就問：“你是？”

縱繁溫和地微笑道：“蒙導你好,我是宋響的造型師，他演出這部戲的大部分造型和細節都是我設計的，之前因為工作忙，所以沒有跟組。這次沾著工作室的光，過來給宋響探班。”

蒙導本就欣賞宋響造形的各種細節，對縱繁態度也和氣不少：“原來是你設計的，小伙子有前途。”

“蒙導過獎，還得謝謝您肯給我這樣的新人機會。”對方客氣，縱繁肯定更客氣。

申貌並不想讓蒙導和縱繁說太多，立刻插了話：“你作為設計師，讓演員穿這種衣服，你覺得合適嗎？”

縱繁收了笑容，看了看申貌身上的衣服，說：“申先生，我只是盡量讓服裝貼合角色，而且大家看電影電視劇，不可能去扒每個演員每一幕出現時穿的衣服是什麼牌子，我個人認為這件衣服的品牌、調性和样式，都符合宋響這個角色的定位。如果按申先生所說，你的角色應該是個老闆或者富二代之類的吧？那請問，你穿的這件衣服多少錢？是否符合你角色的定位？無論哪一行，最忌諱的就是外行指導內行，就像我教不了你演戲，也不會對蒙導指手劃腳。同樣，服裝這一塊，你最好相信造型師的專業。”

被懟了，申貌臉色裝都不帶裝的直接黑了：“你一個新人設計師，跟我談專業？”

申貌的衣服是過季款，本身牌子也不是特別貴，造型都是劇組設計的，他試裝時的確覺得掉價，不過不想給蒙導留下不好的印象，就忍了。

對方越生氣，縱繁就越高興：“我的確是個新人，但所有的造型都是經費行楓工作室造型組通過的。申先生如果也是本專業出身，或者有相關工作經驗，歡迎討論指教。 ”換句話說，如果沒有，就閉嘴。

這回宋響也沒有做和事佬，只是無聲地站到了縱繁旁邊。

申貌怒氣已經忍不住了，他作為男二，劇組裡誰不給他三分面子，縱繁一個新人造型師，居然跟他嗆聲，一個小造型師而已，算個什麼東西？！

這時，申貌的經紀人，一個四十左右的女人走了過來，語氣倒是挺和善，說：“哎呀，蒙導，我們申貌是個直性子，脾氣直，你是知道的，沒有別的意思。宋響造型好，咱們都知道，到時候劇播出了，難免會成為討論和追捧的焦點。如果這件衣服太特別，恐怕會被說咱們的劇不寫實，所以如果有別的造型，還是換一下吧。”

這經紀人說話明顯更在點上，也更有腦子，能不能反駁？當然可以。只要編劇稍微加一句戲，給宋響一個拿到獎金的細節，這事可以很好地圓過去，就算不想麻煩編劇，只要在衣服上稍微做一些改動，讓人不容易找到同款就可以了，並不難解決。但縱繁知道，他一來就這麼咄咄逼人，會給人留下好印象。他自己倒無所謂了，但關係到宋響，他不可能跟申貌和他的經紀人吵起來，讓別人撿笑話。

對方的經紀人會說話，縱繁也會，他微笑著對蒙導道：“既然申先生方面有各種顧慮，那我們也不讓蒙導為難，蒙導導戲本就辛苦，宋響又說在您這兒學到很多，把他怯場的毛病都改好了，我們就更不能給您填麻煩了。蒙導放心，我們現在就去換造型，十分鐘就夠了。”

蒙導在這個圈子裡混了這麼多年，就算一心拍戲，其中的各種人情世故、勾心鬥角也見過不少，申貌經紀人和縱繁話裡的意思他都能聽明白，相對來講，能退一步的縱繁更能贏得他的好感，他是來拍戲的，既然前期定造型的時候沒有問題，那隻要不是年代有bug，是沒有改的必要的，何況是時裝戲，大家都知道高端品牌不應該出現在演繹普通人的角色身上，但宋響這個角色是一個花了心思提升自己的角色，身上有奢侈品是沒有問題的，這也是之前立人設時就決定好的。而且也有不少人看時裝劇就是看的演員的穿著，他們自己買不起的，看到演員穿，也會有一種一飽眼福的感覺。

蒙導點頭：“好，稍微換一下就行，裡面這件毛衣挺好的，不用換。”

“好的。”縱繁拉著宋響去了一邊。

申貌和他的經紀人沒再說什麼，只是一臉勝利者的姿態。即便醜小鴨會變成白天鵝，在這個“吃人”的圈子裡，又有幾個真的能等到變身的時刻？大多都是在醜小鴨階段，就已經離開了，宋響對他們來說，也不是例外。

而旁邊的人多是抱著看戲的心態，不參與，也不多話。他們中間有人看過縱繁參加拍攝的綜藝，有人沒看過，在不確定縱繁和費行楓真正的關係前，不站隊是最好的，誰讓這個圈子裡的關係變化太快呢？

縱繁帶宋響去了一處避風的車後，對造型師道：“給我一個小皮筋和幾個小夾子。”

“好。”這些造型師都是隨身攜帶的。

縱繁對宋響道：“把外套脫了。”

宋響自己也有點不高興，全寫臉上了。

縱繁笑道：“行了，你跟煞筆計較是不會有結果的。對付煞筆只有一種方式——”

說著，縱繁把自己的圍巾解了下來，這是一條羊毛圍巾，也是個大牌子，但因為只是圍巾，價格上普通上班族稍微省兩個月也能買得起。圍巾很大，多數人喜歡把它折幾次，再圍到脖子上。縱繁今天也是這麼圍的。

抖開圍巾，縱繁直接把圍巾披到了宋響身上，然後用皮筋和小夾子從裡面做造型，讓它形成一個半圍巾半斗篷的效果，因為是男式圍巾，顏色比較深，做出這種造型不但不會覺得女氣，反而有種西部牛仔圍著大圍巾的隨意，背後和肩膀形成貼合的包裹姿態，將多出來的部分在身前形成一個堆疊的效果，時尚得一比。

工作室跟組的造型師眼睛都亮了：“這也太好看了吧！你腦子裡的想法真多，太羨慕了。”

縱繁一邊幫宋響調整長度，讓圍巾圍出的面積盡可能大，畢竟是當外套來用的，一邊道：“我也是偶然發現這樣還挺好看的。”

他的偶然源於他前幾天去小區門口拿外賣，他嫌穿外套麻煩，正好又不是太冷，就隨手拿了費行楓放在玄關的圍巾裹了一下就下樓了，在電梯裡看自己的時候，發現效果還不錯，可以細化成一個造型。

其實這個造型早幾年就有，只不過需要調整的地方比較多，調好了才好看，對於一般人來說有點難以達到，所以並沒有流行起來。

等宋響回到拍攝場地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目不轉睛地看向宋響，有的甚至竊竊私語起來，不用想也知道是在討論造型的。

宋響這個造型用的衣服加在一起還沒有那件大衣貴，但穿出來的效果比那件大衣還好！

“哎呦，這個好看！”連副導演都忍不住讚美了一句。

“謝謝。”宋響笑道，笑容回歸到進組前的真實，眼裡也佈滿笑意。

宋響是無條件信任縱繁的，至少在造型這件事上是的，即便他沒有照鏡子，只是通過車玻璃大體看了一下自己的造型，也是滿意和喜歡的。如果他是個參加選秀的新人，那麼這一身上台，就算不能留到最後，話題度肯定也有了。

蒙導也挺滿意，笑道：“年輕就是好，怎麼打扮都好看，隨便披個圍巾都覺得得勁兒。”

“那也得有水平圍得好才能好看。”副導演笑道。他已經快五十了，這種打扮如果放在他身上，在這麼個季節裡，那用他們家鄉的土話說，叫“耍單兒”，意思穿著這少，也不怕凍著。

蒙導把宋響叫到跟前正準備繼續講機位，就听申貌又道：“蒙導，這一身更不合適了吧？”

蒙導皺了皺眉，不知道又哪裡不合適了。

有了之前的經驗，申貌覺得只要給對方一點壓力，宋響那邊肯定就會改造型。他原本以為宋響臨時換造型，肯定就不如他這一套好看了，結果那個造型師居然給他來這麼一手，如果把他們放到鏡頭里，宋響就是不說話，造型上都能壓他一頭，他肯定不能同意，他才是男二好嗎？宋響算個什麼東西？

這次副導演站在了宋響這一邊，說：“我覺得挺合適的啊，哪裡不合適？”

申貌就算有些名氣，他的經驗也比申貌多得多，再加上蒙導都沒提出意見，那就應該根本不是問題。

申貌已經想好理由了，一臉正直地說：“宋響這個圍巾的牌子太明顯了，會被說有炫富之嫌吧？再說，也有可能誤導年輕人的消費觀，非常不妥。 ”

“申先生這話說得就矯枉過正了吧？”縱繁也不慌，他還真不懼申貌找茬，反倒怕他不找茬，都說反派死於話多，這未必是句玩笑話，“如果按申先生的意思，那影視劇中就不應該出現任何品牌，也不應該出現任何誤導年輕人的鏡頭，抽煙喝酒也應該被剪掉，那影視劇還算藝術創作嗎？”

申貌哼笑：“我可沒這麼說。只是覺得現在年輕人都愛最求這些奢侈品，萬一被誤導了，花了沒有必要的錢，甚至走上貸款這條路，多不好？你應該多為年輕人考慮，看影視劇的不少還是青少年。”

“這麼說，申先生應該一件奢侈品都沒有了？也從未在粉絲麵前穿過貴價的東西？如果真是這樣，那我應該為申先生開個話題才對，表揚一下你勤儉樸素的精神，讓大家向你學習，提高覺悟。可如果你自己也沒做好，那是不是馳名雙標？”縱繁沒有必要跟他客氣，雙標誰都會，但雙標狗要不得。

這時，那位女經紀人又插話了：“我們申貌可不是這個意思，你別冤枉人。”

縱繁一笑：“我一個普通素人，沒那麼大能耐冤枉別人。倒是你們，憑一張嘴想把理全佔了，也未免太欺負人了。按照你們的邏輯，這部戲就不應該出現任何奢侈品，哪怕是輕奢，也不應該有名車、豪宅，這些也有誤導之嫌。哦，對了，重點是不能談戀愛，這可真是嚴重影響青少年的三觀，如果一方再有點錢，是不是引導拜金？”

申貌臉都快扭曲了：“你這是強詞奪理。”

“嘖嘖，對啊，申先生真是太冤枉了呢。”縱繁故意讓我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賤賤的，“申先生只是顧全大局，為青少年成長考慮，告誡大眾沒事不要看影視劇，以免養成不好的三觀。也告訴同行，你可以提出意見，但別人不能反駁你，反駁就是冤枉你們，就是強詞奪理，就不是好人。”

站在場外的演員和工作人員沒憋住，不少都笑了出來。

申貌這個性格，不可能只針對宋響，估計有不少小演員也被他針對過。他找宋響的事，與其說是為同門好友出氣，不如說是找個藉口，為自己的無理取鬧找理由，low得一比。

自己懟了對方，出了口氣，看著申貌和他的經紀人一臉冤枉地看著蒙導，想讓對方做主，一副惡人先告狀的模樣，縱繁覺得自己恐怕比這兩個人更適合混娛樂圈，至少他裝可憐也是有腦子地裝。

偷偷拉了一下旁邊的宋響，縱繁用小到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裝可憐，主動要求換造型。”

宋響反正也夠快，立刻上前一步，把縱繁擋在後面：“蒙導，繁哥不是圈里人，說話比較直，您別介意，他沒有惡意的。每個造型型都希望希望的造型得到認可，尤其是在沒有出問題的情況下。不過既然申哥覺得我造型有問題，那就麻煩您再給我的團隊一點時間做調整，今天可能要耽誤大家的拍攝進度了。”

耽誤拍攝進度無疑是劇組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之一，宋響一句話就把責任全推到了申貌身上，如果不是他們過多挑剔，也不至於耽誤大家時間。而且之前縱繁已經把申貌和他的經紀人懟了，理直氣壯的，對方也沒反駁出一個所以然來，明顯就是他們佔了優勢，再由宋響這麼一說，理基本就在他們這一邊了，也讓宋響樹立了一個“雖然被挑刺了，但我很講道理”的形象，同時也一改宋響之前悶聲不吭的樣子，對他也是好事。

蒙導不情願再做調整，他並不覺得宋響這個形像有什麼問題，而且這個牌子的圍巾他也親自給他老婆買過一條，並不是難以承受的範圍，實在沒有必要上綱上線的，就是去審片子，人家都不會挑的那種。不過宋響給了他面子，讓了一步，他也就再給申貌一次面子，希望申貌別在耽誤了他這麼多時間後，再給他演得稀碎。

裝了一回無辜的白蓮花，宋響簡直愛上了這種感覺，他第一次覺得正面剛並不是壞事，有些事他既然佔理，那隻要不傻到把理讓出去，那怎麼懟都是他有理，他怕什麼啊？

“繁哥，謝謝你。”回到休息室，宋響傻呵呵地笑道。

縱繁客不客氣地朝他背上拍了一巴掌：“我用你謝？你給我練好演技，以後壓他一個咖位，才能算真出氣，懂？”

“懂！”宋響老老實實點頭。

李千瀧也跟了進來，他剛才全程沒說話，也是看申貌的經紀人已經摻和進去了，如果他再加入，無論結果怎麼樣，都有一種仗勢欺人的感覺，對宋響在蒙導那裡的印像也沒有好處。這個時候，既然縱繁要扮被欺負反擊的那個，那就要反擊的漂亮，而不是學著申貌那樣想仗著咖位壓人。現在場面看似他們輸了，但實則主動權卻牢牢地抓在了他們手裡。

縱繁過程中沒跟李千瀧對上眼神，但李千瀧卻看得很明白，沒上來添火，縱繁就覺得跟聰明人合謀就是省事，難怪李千瀧能成為費行楓的經紀人呢，關鍵時刻有腦子，而不是憑感情做事。

“李哥，找人在外面守著，問就說咱們在裡面開會，把隨組的造型師化妝師都叫進來，探班的也留兩個人過來撐個開會的場面，其他人就安排去酒店早些收拾休息吧。對了，晚一點讓探班的工作人員再訂些吃的送過來，就說今天耽誤大家進度了，給大家賠禮的。”這事原本也輪不到縱繁安排，縱繁只是不想耽誤時間，就隨便把想到的都說了，有這個時間大家坐在一起吃個甜品喝個咖啡不好嗎？

“行，我這就去安排。”對於縱繁的安排，李千瀧沒有半點意見。

縱繁又問：“有沒有人喝奶茶啊？中午喝了咖啡，再喝睡不著了，奶茶可以安排一下。開會嘛，總要搞出點氛圍不是？咱們怎麼也得在這裡'激烈討論'兩個小時，不然多對不起人家找碴找得這麼賣力？”

可惜大家剛吃完午飯沒多久，咖啡也剛喝完，並沒有人響應，縱繁覺得人生寂寞如雪，準備向費行楓投訴他的員工不會享受生活。

跟組的造型師焦慮地問：“咱們是不是應該討論一下造型了？”她心裡現在一點譜都沒有。

縱繁笑道：“放心吧，如果沒有準備，你哪能跟申貌對上？”

造型師驚訝地看著縱繁：“你早就準備好了？”那個圍巾的造型已經夠讓她喜歡了，被申貌挑刺她還挺不服氣，縱繁能說出這話，除了早有準備外，明顯是準備好的這個造型比這條圍巾的更好。

“算不上，只是赶巧了。”

說著，縱繁從箱子裡翻出一件淺棕色的羊絨大衣，對宋響道：“試試。”

宋響二話不說，讓造型師幫著把圍巾拆下來，就套上了衣服——大衣正合適，風衣的設計，但領子做得比較小，看起來更為正式。顏色也不顯老氣，衣服沒有釦子，就是特地做的這種敞懷的設計，圍個時尚的圍巾，就很好看。

而重點是，這件衣服的版型特別好，宋響穿上去顯得肩寬腰細，腿又特別長，簡練中充滿了穩重、成熟的魅力，又不會過分成熟，收腰的設計一點也不缺年輕的時尚感。

“一會兒讓化妝師給你換個發形，頭髮做得稍微凌亂一點，效果會更好。”化妝師在一旁忙點頭，“沒問題，沒問題。第一次發現咱們小宋還是個衣架子。 ”

宋響笑道：“繁哥，這衣服是你給我量身做的吧？”

沒有奶茶，縱繁勉強喝著茶包跑出的紅茶，說道：“來給你探班總得帶禮物，你哥我也沒別的本事，做件衣服還是可以的。不過趕時間，這衣服是機器跑的，不是手工縫製的，不然更值錢。”

造型師立刻道：“求問，找你定制一件大衣得多錢少？我想要！”

化妝師也跟話說想要，跟來探班的工作室員工隨即舉手。

縱繁笑道：“不做純手工的話是不貴的，看在你們老闆的份上，我還能給你們打個折。但是，我到明年一月底的單子已經預約滿了，下次請早呀。”

姑娘們臉上露出失望的表情。宋響心里挺美，在鏡子麵前來回照著，還跟縱繁討論起圍哪條圍巾比較好，要不要再加別的細節。

李千瀧摸了摸下巴，心道：走老闆的關係，能不能讓縱繁加個單？他也十分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