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個下午曲璟尤多少有點心不在焉，不過好在她底子好，就算一天半天稍微不認真倒也沒太大影響。最後一節自習課下課鈴一響，她幾乎是第一個衝出教室的，把方卉嚇了一跳，還以為她是被尿憋急了，忙不迭地給她讓路。

在食堂急急忙忙吃完晚飯，她又到隔壁排隊買了一杯熱乎乎的烤奶，想著老師要是生氣的話就用這個哄哄她。她長這麼大也從來沒有哄女孩子的經驗，只知道電視上都是這麼演的，照虎畫貓大概率也不會出什麼大問題。

她提著奶茶心情愉快往外走，在出大門之前有意將羽絨服拉鏈提到下巴的位置，以免被凍壞，不過一出門還是被迎面而來的寒風吹得瑟瑟發抖。這幾天氣溫直降，昨晚又下了一場凍雨，目前體感溫度估計也就四五度。

和大多數女孩子一樣，曲璟尤也是「要風度不要溫度」的那一批人，到昨天為止還隻穿一條牛仔褲，今天早起實在凍得受不了了，才勉為其難在裡面加了一條打底褲，不過禦寒效果似乎並不明顯。所幸身上這件羽絨服倒是輕薄又暖和，腳雖然冰得發涼，但手的溫度卻很高。

說到衣服，這還是上個月放假的時候老師帶她去商場買的，她當時一直推辭，不想在金錢上和老師有什麼瓜葛，結果她倒是好，直接拿出手機打開備忘錄寫了一張欠條，證明這錢是曲璟尤向她借的，等她畢業工作之後再還就行，利息就按銀行現行的利息率算。只不過在「借條」的下方還有一行小字，標註「如果借款人無力償還債務，肉償亦可」。

曲璟尤盯著那張借條哭笑不得，又覺得心裡暖得發燙。她明白，這些全都是老師不動聲色的溫柔，為了避免給自己造成經濟上的壓力，她一改往日奢侈浪費的風格，買什麼東西都要貨比三家，爭取能買到最物美價廉的。給自己準備各種禮物時也是，從來不會耗費大價錢，但卻總能買到自己喜歡的。

和她相處久了才發現，這個人比自己一開始以為的要溫暖得多，總是能恰到好處照顧到自己的情緒，無微不至包容自己的任性。

雖然有時候也會像小孩子一樣耍無賴，和她美艷高冷的禦姐形象全然不符，但大多數時候，真的是一個溫柔又可靠的人。

和她在一起的時候，自己總能輕而易舉全身心放鬆下來，什麼也不用想，什麼也不用做，她總會打理好一切。

有的時候她會忍不住問自己，當初的自己究竟為什麼會對老師敬而遠之呢？這樣和煦美好的人，溫暖燦爛的人，如果真的失之交臂，一定會抱憾終身吧。或許也正是因為此，所以在一起之後，她比老師更珍惜這一切。

她從來沒有這樣用盡全力去喜歡一個人，有的時候，她站在旁觀者的角度看待那個在愛中奮不顧身的自己，也會忍不住驚嘆，這半年來自己的變化簡直脫胎換骨。

但捫心自問，她喜歡自己這樣的改變，曾經那個沒什麼人氣兒的人，因為遇見老師，才變得鮮活至此。

她將雙手伸到嘴巴哈了幾口熱氣，用力搓了搓，揉了揉凍得通紅的臉頰，加快腳步大步流星朝植物園走去。

夏天的植物園是情侶們最愛的幽會之所，因為這裡環境幽僻空氣清新，尤其是上晚自習的時候，主管風紀的老師帶著巡查隊的人隨便走一趟，總能揪出幾對「亡命鴛鴦」。

不過冬天就不一樣了，往日的熱熱鬧鬧變成了戚戚冷冷，和魯迅先生筆下的百草園差不離，說是人跡罕至都不為過。

其實冬日這裡的景色也並不差，只不過太冷了，沒有人會想要在這種地方約會，也不利於製造浪漫氛圍。但顯然老師是個例外，她不管做什麼事情，都永遠與眾不同。

石凳因為昨晚的大雨現在還是濕漉漉的，根本沒法坐，她隻得走到一顆松柏樹下等著老師過來。

她低頭略微百無聊賴踢著小徑上的鵝卵石，手裡的烤奶隨著她的動作前後晃蕩，忽然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她驚喜地回過頭，剛要笑面相迎，卻因為迎面走來的陌生面孔而僵住。

植物園裡並沒有別人，而且看對方的眼神顯然是沖自己來的，她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警惕地打量著這個不速之客。

「你別害怕，我沒有惡意的，」男生伸出手想要阻止她退後的動作，卻突然意識到自己這樣的行為似乎更讓人不安，隻得尷尬收回手，局促不安停在原地，半餉後撓撓頭，神色看起來很苦惱。

「果然我還是應該先跟你自我介紹一下，我是你們隔壁的隔壁班的，我叫葉子文，不過你對我應該沒有任何印象吧。」

曲璟尤點點頭，對他的最後一句話表示強烈認同。不過對方看起來斯斯文文的，長得也還算陽光帥氣，她也就沒有一開始那麼警惕了，不過心裡還是不太舒服。「你找我是有什麼事嗎？」她問道，語氣不善，「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裡？」

「對不起，」男生忽然沖她鞠了個躬，歉然道，「其實我從你下課就跟著你了，一直跟著你到食堂，還坐在你斜後方的位置吃了飯，然後又跟你到這裡。」

曲璟尤剛剛才放低的警覺立刻又起來了，她蹙眉盯著對方，冷聲問，「你跟著我幹嘛？」

「你別誤會，我……我不是變態，我就是有些話想跟你說。」男生焦急地為自己辯解，心裡似乎也很清楚自己這是被當成變態了，生怕自己在對方心中的形象直接從零分變負分。

「可我又不認識你，有什麼可說的？」

「我能離你近一點嗎？」他指了指她腳下，兩人現在至少還隔著五米以上的距離。「我一緊張說話聲音就會很小，怕你聽不清。」

「沒事，你直接說吧，我耳朵不背。」她才不想跟這種來路不明的人保持那麼近的距離，而且老師等會就會過來，要是讓她看到自己居然跟別人靠得這麼近，肯定又會吃味。

「那……那好吧。」男生選擇妥協，他抬眸忐忑地看了對方一眼，又垂下眼眸，連著深呼吸了好幾次才勉強開口，「你還記得高一那次的朗誦比賽嗎？」

曲璟尤點點頭，心裡卻在吐槽這是什麼白癡問題？那場比賽自己可是拿到了全市一等獎，自己是要有多自矜功伐才會連這種事都忘記？

「那次我們學校一共派了10個人參加，你是唯一一個進了決賽並且最後拿到冠軍的。」

「沒錯，不過這些我個人的過往成績顯然我比你更如數家珍，所以你能直接說重點嗎？」

「對不起，其實我就是想說我也參加了那次比賽，也是因此認識了你，後來又通過朋友知道了你的名字，了解到了原來你成績那麼優秀。」

「嗯，然後呢？」她像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機械地「配合」著對方。知道了我的名字就要追在我後頭跑，所以是為了要給我算上一卦嗎？一想到這個可能她一時忍俊不禁。

男生見她突然笑了，原本緊繃的心情略微舒緩，聲音也提高了。「比賽回來之後，我就開始努力學習，因為我想自己的名字能離你近一點，希望能被你看到。」

他停下來，又伸手摸了摸後腦杓，笑容有些靦腆，「你知道嗎，我初中成績並不好，進一中也是最後一批被錄取的，而且家裡還為此花了不少錢。現在我的成績已經是全校前兩百名，雖然離你還是很遠很遠，也無法被你看到，但是我知足了。」

曲璟尤心不在焉點點頭，心裡隻惦記著老師什麼時候會來，哪怕對方說的如此情真意切，她也根本不為所動，像極了曾經的自己。「哦，那恭喜你啊，前兩百名也很不錯了。」

「但是我下個學期要離開了，因為我爸媽工作的關係，我要轉學到其他省，可能以後都不會再回來了。」

「這樣嗎，但是如果能轉到其他師資更好的地方也不錯啊。」

他左手垂放在大腿內側，右手插在褲兜裡，眼眸微垂，帥氣的臉上露出一個異常落寞的微笑。「還好吧，如果離開了一中，其實去哪裡都無所謂。」

曲璟尤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能點點頭，心裡卻在瘋狂祈禱這場毫無意義的對話能快點結束。這個點老師也快來了，如果真的好巧不巧讓她撞上這一幕，自己真就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