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坐在餐桌上，隨著母親一聲「動筷吧」，大家這才開動。席間氣氛沉默，吃了幾分鐘也沒人開口，最後還是舅舅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是混guan場的，調節氣氛這種事對他來說根本不在話下，只不過很多時候，他不想把在飯桌上練就的那一套本領用在家裡。

趁著氣氛活絡了一些，想到飯前舅舅的叮囑，讓她要盡量主動些想辦法修復和家裡的關係，她端起飲料喝了一口，努力擠出一個笑容。

「姐姐今天怎麼沒回來啊，我都好久沒見她了，這麼忙嗎？」姐妹兩很少會一同出現在家裡，因為父親覺得她道德敗壞會帶壞姐姐，不過實際上她們兩私底下有時間還是會在外面約飯。

「哼，」父親冷哼一聲，不悅地瞟了她一眼，聲音在她聽來格外陰陽怪氣，「你姐姐每天在公司忙得焦頭爛額，連一日三餐都顧不上，你以為都像你啊，每天渾渾噩噩上那兩節課，其他時候就跟條鹹魚一樣，不思進取。」

她自討了個沒趣，又發作不得，抓起桌上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剩的半瓶紅酒，氣呼呼地給自己倒了一杯，仰頭一飲而盡。飲罷，她朝著舅舅飛去一個眼神，鬱悶地搖搖頭，意思是「你看，我已經儘力了」。

舅舅回了她一個理解加同情的眼神，做了個深呼吸的動作，示意她稍安勿躁。她撇了撇嘴，端起酒杯又連喝了好幾口，但心裡的鬱結還是無法消除。

「姐夫，公司最近生意應該還可以吧？」舅舅借坡下驢，順著剛才的話題問道。

「還可以，」他欣慰一笑，頗為自豪道，「你也知道，老大自從接手公司以來就一門心思撲在上面，公司雖然不算大，但是在她的精心打理下是一天比一天蒸蒸日上了。」

「是啊，一心從小就能看出來是做生意的料，那能說會道的勁頭顯然是完美遺傳了你的優點。來，」他舉起酒杯，笑呵呵道，「姐夫咱們喝一杯。」

碰杯之後，古父恨鐵不成鋼掃了古流方一眼，道，「某些人要是能有老大一半爭氣，我就該燒高香了。」

古流方把筷子一放，得，這飯是沒法吃了，這老頭可真行，沒機會創造機會也要指桑罵槐。「我就不明白了，我是招你了還是惹你了，你不逮著機會就罵罵我你就吃不下飯是吧？」她仰頭看著自己的父親，已經不想再掩飾心裡的憤懣。

「你閉嘴，像你這種大逆不道不知廉恥的逆女不配和我說話！」

「行，我大逆不道，我不知廉恥行了吧。來來回回就這兩個詞你不嫌煩啊，能不能整點新鮮的？早說了讓你平常沒事多看點書，別一天就知道盯著財經新聞，你看，現在罵人都沒新詞了吧。」

說著說著她還真入戲了，表情也跟著幸災樂禍起來，她爸看她這樣更加氣不打一處來，剛要破口大罵，結果自己的妻子也參與了進來。

「你看看你自己，」她看著自己女兒恨鐵不成鋼道，「你每天除了禍害別的姑娘你還乾過什麼正經事兒嗎？我現在算是明白了，當初大好的家業你一分錢不要拱手全讓給你姐姐，說教書育人也是偉大的事業。我看你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你非得留在學校不就是圖裡面姑娘多嗎？」

古流方深深嘆息一聲，再次扭頭欲哭無淚看著自己的舅舅，內心幾乎是崩潰的。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啊，自己的一腔熱血憑什麼要被人這麼曲解？她決定下次回家必須得隨身攜帶一瓶速效救心丸，要不然真的很容易頂不住。

她知道，父親從小到大就偏愛姐姐一些，所以他即便是對姐姐大加讚賞，她也覺得沒什麼，反正這麼多年早就習慣了。

但是母親不一樣，母親是更偏愛自己的，小時候自己哪怕是不小心讓蚊子咬了一個包，她都能抱著心疼半天。可是現如今，從小就被她視為掌上明珠的女兒在她心裡居然已經是這般不堪的形象，這確實讓她很難過。

這頓飯吃的一點也不愉快，她幾次都想直接走人，不過最後都忍下來了。她早就過了摔筷子走人的年紀，年齡不再允許她衝動任性。餐後，母親又送上來飯後水果，她忍著不適全程保持得體假笑，硬是撐到最後一刻把水果吃完。

吃完之後，長輩們坐在沙發上禮儀性地聊了會天，她窩在一邊百無聊賴玩遊戲，但全程心不在焉，玩幾把輸幾把，最後所幸懶得玩了。她把手機丟進包裡，閉著眼睛閉目養神，結果眼皮一闔滿腦子都是曲璟尤。

她淺笑嫣然的樣子，她哭腔哽咽的樣子，她撒嬌的樣子，她高冷的樣子，她做作業時全神貫注的樣子，她吃東西時斯斯文文的樣子，她臉色緋紅叫自己「老師」的樣子，她氣息急促對自己說」夠了」的樣子……夠了，不能再想下去了，這誰頂得住啊。

明明分開才幾個小時，思念卻無休無止地泛濫，巴不得馬上就能見到她，逗逗她，聽她吐槽某個老師出題完全不按套路，又或是埋怨自己看錯了某道送分題。總之只要能和她處在同一空間就行，就算什麼都不做也覺得很快樂。

「古古，舅舅下午還有點事得走了，你要跟我一起走嗎？」

她抬起頭，舅舅站在一邊用徵詢的目光看著自己。她知道他是看透了自己在這個所謂的家呆著有多難受，所以她欣然點頭，拿起自己的包，向父母點頭告辭。「爸，媽，剛好學校下午還有點事，我也得走了。」

後者連禮貌性挽留都沒有，一臉的淡漠，彷彿自己只是某個討人嫌的遠方親戚。她嘴角抽了抽，也散失了逢場作戲的心情，懶得再客套，大步流星徑直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