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才堪堪兩個月，古流方卻感覺彷彿已經過去了好久。有時候上著課，她的視線不經意就會滑向某個角落，嘴角才揚起一半，才驟然發現坐在那裡的早就不再是她的小朋友。

以前她總是盼星星盼月亮希望曲璟尤快點長大，好可以放下顧慮對她為所欲為，可以和她一起去經歷那些大人才能挑戰的冒險。可是真等到她長大的這一天，又忽然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悵然若失。

如果說白天的短暫尷尬尚且可以勉強化解，那深夜的思入骨髓則無藥可救。從高二下學期開始曲璟尤就正式在這兒住下了，兩人朝夕相處度過的千百個日日夜夜，說是刻骨銘心都不為過。

雖然曲璟尤話不多，要麼在書房認認真真寫作業，要麼在沙發上捧一本書愉悅地翻，不時和在廚房裡忙碌的她相視一笑。但哪怕僅僅是這樣，她依然覺得無比滿足。

只要有曲璟尤在，即便她一言不發一動不動，空氣裡已然滿滿都是她的味道。

隨著同居生活的開啟，她給曲璟尤購置的生活用品也越來越多，從牙刷到拖鞋，從夏季的清涼真絲套裝到冬天的毛絨保暖睡衣，她的一切像空氣一般，一點一點填滿了這個家，也填滿了她的心。

要離開的前一天晚上，將一切收拾妥當後，曲璟尤忽然提出要睡客房，她問為什麼，她解釋說是怕到了新環境睡不著，所以先提前一個人適應一下。她雖然覺得不舍，但另一方面也考慮到她的擔憂有道理，所以還是將客房的床鋪整理好。

洗完澡之後，她回到客房，將大燈關了，隻留下床頭的小小暖燈。她耐心地向曲璟尤叮囑大學報名要注意的事項，後者乖覺地一一點頭應允，甚至還一反常態拉著她的手撒嬌。

要不是考慮到她第二天要起個大早，她估計會忍不住當場要她一次。好不容易將人哄睡後，她小心翼翼替她蓋好毯子，又將空調調到適宜的溫度，這才輕手輕腳帶上房門離開。

回到主臥後，她自己翻來覆去半天也沒睡著，隻好隨手從床頭櫃上撈起本書漫不經心地翻閱，翻了半天也沒記住到底講了些什麼，滿腦子都是曲璟尤。

怕她到了大學不適應，怕她飯菜吃不慣，怕她水土不服，也怕……她是不是會對別人動心。她感覺自己這是又當情人又當媽，該擔心的不該擔心的全擔心了，實在有夠心累。

七七八八想了一堆後，她長嘆一聲，浮起一個自嘲的笑，右手無意識去摸水杯，發現杯子空空如也。她翻身下床，拿起杯子想去客廳打水，躡手躡腳在走廊走了一段後，忽然聽到客房傳來低低的啜泣聲。

聲音分貝很低，但在這樣沉沉如水的深夜還是有些滲人，她深呼吸一口定了定神，皺著眉走過去，輕輕扣了扣門。

"小璟，你怎麼了，是做噩夢了嗎"

無人應答，但與此同時裡面的哭聲也止了，周遭霎時恢復一片寂靜。她的眉擰得更深，思索片刻，手搭在門把上略微提高音量，"你不說話那我就進來了。"

話音一落，門也跟著打開，她快速按下開關，室內登時一片瑩白。曲璟尤側身背對她，完全看不到臉，但是能感覺到毯子下面纖瘦的身體在不停抖動。

她焦急走過去，猛地蹲下，曲璟尤一張臉梨花帶雨，清幽的眸子裡兜著數不盡的委屈，儼然一個當代林妹妹。她將杯子丟在一邊，心急火燎撲過去抱住她，都快語無倫次了，"這是怎麼了小祖宗大半夜哭成這樣你是要嚇死我啊。"

曲璟尤本來先前已經止住了哭聲，這會被她一安撫反而情緒倏然崩塌，怎麼都綳不住，直接在她懷裡放聲大哭，沒一會將她衣襟都打濕了。

"算我求你了小祖宗，能先告訴我怎麼回事嗎你這樣我一顆心都是吊著的。"她溫柔地替她呼嚕毛哄她，手鑽進毛毯裡輕輕拍拍她的背，這才發現她的小背心都濕透了，一下子心更疼了。

曲璟尤嘗試了好幾次，才勉強控制住不再抽噎，但依然話都說不利索。"沒什麼……就是做了個噩夢……我…我有點想老師了。"

她愣了一下，旋即摸摸她的小腦瓜啞然失笑，但安撫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傻瓜，老師不是就在隔壁嗎，你想我直接過去不就好了，幹嘛一個人躲在這兒哭，哭成這樣明天還要不要上學了"

"可是明天就看不到了。"

"明天我不是還得開車送你去高鐵站嗎，誰說看不到了。"她邊說邊爬上床，將曲璟尤整個摟進懷裡，鼻子輕貼她的秀髮，嗅聞上面淡淡清香。

"那後天呢"曲璟尤憋著嘴問道。

被她這樣抱著，心底最脆弱的地方因為她體溫的烘烤一軟再軟，好像下一秒就會融化成無盡的眼淚。好想她，哪怕明明眼下還和她如此親密無間，但只要一想到和她分開的情狀，眼淚就身不由己往外湧。

"那你的意思是希望老師陪你一起去新學校嗎"

"不要，老師也有自己的事要忙，我一個人可以的。"

"曲璟尤小朋友，"她纖細白嫩的十指捧起她的臉，眉眼彎了彎含笑看著她，"你知道你現在像極了那種非要逞強自己一個人睡，結果睡到半夜想起平常看過的影視作品中的妖魔鬼怪，就嚇地哇哇大哭的小孩子嗎一邊委屈地哭一邊還不好意思找媽媽求安慰。"

"你亂說，你又不是我媽媽，你是我的老師。"

"可你就是那個死倔死倔的小孩啊。"

"我才不是。"

"好，小璟說不是就不是，那老師今晚在這裡抱著你睡，不走了好不好"

曲璟尤揚起臉開心地望了她一眼，心滿意足點點頭，纖密睫羽上還掛著閃閃的淚珠。她低頭嘆息著輕吻了她一下，心想，還硬說不倔呢，明明心裡那麼渴望自己的陪伴，卻要逞強將自己推開。

"老師要去哪兒"眼見對方要起身，曲璟尤連忙一把抓住她的手，眼巴巴望著她。

"乖，我只是去關個門。"

她摸摸她的頭，走過去將門關上並反鎖，又順手把大燈也按掉，接著走回床邊，躺好之後微笑著張開雙臂。還不等她出聲招呼，曲璟尤就一頭扎進她懷裡，雙手還死死扣著她的腰。她無聲彎了彎嘴角，也將對方回抱得更緊。

"老師可以講講你大學時候的事嗎我很想聽。"

"大學嗎"她心裡咯噔一下，大學四年她一共談了五次戀愛，真要暢聊起來估計不可避免要談起戀愛史，小朋友已經哭成這樣了，要是再讓她聽這些爛七八糟的肯定會哭崩，不行不行，這話題絕對不能聊。

"其實也沒什麼，"她清了清嗓子，半真半假回憶，"就跟大多數人差不多，吃飯上課，有時候心情不好或者心情很好也會選擇逃個課。不過我大學幾年都是租房子的，跟大多數人不太一樣的，可能就是沒怎麼體驗過大學的宿捨生活。

"就這些嗎"

"對啊，難不成你還想聽什麼風雲事跡嗎那我可沒有。

"那戀愛事跡呢"

"……你確定你要聽這個嗎"這感覺也太奇怪了，在自己女朋友即將上大學的前一晚，跟她講自己大學時期的風流韻事，這可真不像是正常人的操作。

"嗯，我想聽。"

"真沒什麼可講的，以前都和你說的差不多了。我大學總共談過五個女朋友，基本上都是幾個月就分手了，第一個是談的最長的，將近一年，不過分手之後也徹底斷了聯繫，去年偶然得知她已經跟女朋友去國外結了婚。至於其他的，我現在對她們也一無所知。"

曲璟尤在她懷裡蹭了一下，聲音聽不出悲喜。"沒有更詳細的細節嗎"

"不是，曲璟尤小朋友，請問你是想自虐嗎都是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你幹嘛非得浪費腦細胞去記住那些根本不重要的東西。"

"我不會吃醋的，我只是想知道十年前的老師是什麼樣子。"

"還能怎麼樣無非就是更年輕一點，更漂亮一點，更飛揚跋扈一點。"

曲璟尤∶……

"不對，你該不會是想上了大學就想把我踹掉和別人在一起，所以才來向我取經吧"她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故意氣鼓鼓地看著曲璟尤，能否反敗為勝就在此一舉。

果然，曲璟尤急了。"怎麼可能，老師想哪兒去了，我才不會喜歡別人"

"是嗎，大學可多年輕貌美的女孩子了，你真的能做到一點都不心動嗎"

"不會，我又不喜歡年輕貌美的。"

她趁熱打鐵，"那你喜歡哪樣的"

她猶豫了一下，模樣有幾分羞怯，但終於還是下定了決心。"我喜歡老師這樣的，隻喜歡老師這樣的。"

"那你的意思是我不夠年輕貌美咯"

"不是，老師是…是性感成熟那一類的，和那些女孩子不一樣。"

"那要是大學裡的老師跟你表白呢豈不是正合你意。"她饒有興緻看著曲璟尤，很期待她要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我才不要，我已經有老師了。"

"從明天開始我就不再是你的老師了。"

"一日為師終身為師，老師可別想躲。"

"我可不要一輩子做你的老師。"她坦言。

"為什麼？"

"因為要是你沒被別人拐跑的話，等你畢業了我就要跟你結婚啊。結了婚你就一輩子都是我的小朋友了，想跑也跑不了。"

曲璟尤愉悅地往她懷裡擠了擠，臉深深埋進傲人的雙峰之間，沉溺於冷香幽幽，雙目微闔滿足得一塌糊塗。"那老師也只是我一個人的老師，我也不用擔心你會被別的小朋友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