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溫軟濕潤的感覺自唇瓣傳來, 程奚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剛才聽見了什麽。
剛剛,就在十秒之前,陶時延對他表白了。
陶時延說喜歡他。
自己喜歡的人也喜歡自己, 世界上沒有比這更幸運、更幸福的事了。任何人在這一刻都應該開心到快要爆炸,可程奚卻出離地憤怒。
——如果陶時延喜歡的是他, 那木盒呢?木盒怎麽辦?
——此時此刻, 木盒主人在陶時延心中又於什麽位置?
在意識到自己喜歡陶時延之前, 程奚就從孟白處知道了木盒的意義。當時難免失落, 但人都不是一夜間長大的,有刻骨銘心的過往很正常。比如他自己,也曾對五歲那年遇到的小哥哥產生過好感。
所以他一直沒問陶時延,甚至在確認自己的心意後默默告訴自己:既然喜歡上了一個人, 就應該接受和心疼他的過往,而不是追究。
這樣的想法一直持續到殺青那天。
那天, 因為他失手打濕木盒,陶時延臉色難看地吼了他一句。當然那是他的錯, 他絕不否認, 只是通過這件事,他看出木盒對於陶時延來說或許並不是“過往”。
而是“永恆”。
他可以不在意對方曾有過白月光, 但忍不了對方一直記掛白月光。畢竟心裡有人佔據著,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就算和他在一起了,感情也不純粹。
不純粹的感情, 他寧願不要。
而現在,陶時延居然大言不慚地說喜歡他!還說什麽他的身體只能給陶時延看!搞笑嗎?古裝劇演多了真以為自己是皇帝?
朝三暮四的人, 哪來的資格要求別人怎麽怎麽樣?!
程奚想推開陶時延,奈何體力透支根本推不動。他蓄滿力氣,發狠似的使勁咬上對方嘴唇!
血腥氣立刻盈滿口腔, 陶時延疼的皺了皺眉,終於放開男生。程奚聲音危險:“我警告你離我遠點,少動玩弄我的心思,否則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陶時延語氣依然堅決:“不離,我說了我喜歡你。”
“你喜歡我就能親我,什麽可怕的邏輯?問過我的意見了嗎?”程奚嗤笑,“問過木盒主人的意見了嗎?”
原來小朋友介懷木盒的事,而不是不喜歡他,陶時延輕輕舒了一口氣。
前段時間他打算和盤托出自己的經歷,可惜程奚太忙,一直沒找到機會聊天。現在正好有機會,他用大拇指揩了下唇角的血:“你先別著急趕我走,給我三分鍾解釋。”
三分鍾能說出花來不成?程奚冷冷地看著他,“好,你說。”
“在我十一歲那年,因為陶家高層變動、各個勢力體之間傾軋,發生了許多許多變故。為了保全我,祖母安排一直跟在她身邊的阿姨帶我連夜離開,囑咐阿姨能走多遠走多遠,於是阿姨帶我回了她鄉下老家——黔州偏遠山區的一座小山村。”
聽到“黔州偏遠山區”,程奚心臟猛地狂跳,莫名生出一個荒誕的念頭。
他抬起頭看向對面的男人,與記憶中的小哥哥沒有一處相像。不僅眼睛是健康的,下巴上還多了條疤。
……不可能是他的小哥哥。
頓了頓,陶時延繼續道:“在去小山村的路上,我的眼睛被鐵器撞傷,產生了暫時性失明的症狀。醫生說如果想快點恢復,最好不要用眼、避免強光,所以我……”
“等等!”程奚出聲打斷他,咽了口口水,“所以你一直用紗布遮著眼睛?”
陶時延頷首:“是。”
“總喜歡穿一件白襯衫?”
“……嗯,”陶時延略顯遲疑,“那是我媽媽送我的生日禮物。”
“你在小山村,碰到了一個被鎖在屋子裡的小男孩?他幫你看路,你哄他開心,你們玩的很好?”
陶時延皺眉:“程奚,我說的是真的,沒編故事騙你。如果你想看,我可以給你找醫生的診斷證明。”
去你媽的診斷證明,程奚徹底崩潰了。
他的小哥哥,會用袖口給他擦眼淚的小哥哥,會從小窗戶塞糖還把糖紙折成千紙鶴給他玩的小哥哥——怎麽變成現在這副樣子了???
雖然那時候小哥哥也不愛說話,但在他的想象中,小哥哥一定會成長為最最明朗的青年。像夏天的風那般,帶著薄荷、皂角、海浪的味道,待他們重遇之時,穿著白襯衫對他微微一笑。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渾身高定、走到哪都帶著七八個保鏢,總是想方設法欺負他,下午手賤摸他的耳垂,現在還……把他拖到更衣室裡親,說什麽他的身體只能給他看的流氓話。
雖然陶時延盤靚條順氣質好,但此刻,程奚終於切身理解了幾年前那句網絡流行語——歲月是把殺豬刀的意義。
……這他媽是把豬捅死,直接回爐重造的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程奚心裡奔騰的草泥馬能繞地球三圈,而陶時延見他神色古怪、抿唇不語,還以為他不相信自己,繼續解釋:“我不知道那個小男孩是從哪裡來的,問他他也不說。直到有一天他真的不見了,什麽都沒留下,只有一隻紙風車掉在山路上,被我撿了回去……”
說到這兒,陶時延停頓片刻,可能回憶到了某些不愉快的片段。
程奚小聲試探:“你的木盒子裡,裝的是那隻紙風車?”
“沒錯。所以看它掉進浴缸,我第一反應是吼你,紙風車碰到水肯定廢了……不過你放心,我仔細思考過我對小風車的感情,我的確執著地找過他,現在也的確在認真喜歡你,不帶一絲雜質的喜歡。”
語畢,感覺自己講的不夠明白,陶時延補充道:“我能確定現在隻喜歡你一個人,未來也隻喜歡你一個人。你要是不相信,咱們可以先處一段時間看看。”
程奚:“……”
得,又開始了。什麽玩意兒“先處一段時間看看”,如果他落進陶時延手裡,不得被吃的骨頭渣都不剩???
程奚不願意承認,可不得不無奈的承認:“不用處著看。”
陶時延挑挑左眉:“什麽意思,你想直接跟我結婚?”
“………結個屁啊!”程奚再度崩潰,“我就是你的小風車!!!”
被解救回去後,程奚精神和心理都受到了嚴重的傷害,具體表現為創傷後應激障礙、幽閉恐懼症、原發性失眠症等等。身邊但凡有人提到山區或者小鄉村之類的字眼,他就會不受控制地緊張、恐懼,於是為了不被問及,程立國抹除了程奚被拐賣過的一切痕跡,包括個人檔案以及案件卷宗。
此後,經過一年多的療養,他的情況好了很多,唯獨失眠症一直堅挺著。他像正常的小孩子一樣上小學、初中、高中,高二結束那年,程立國聯系好國外的高校,準備送他出國念大學。如果可以的話就留在那邊,徹底遠離這塊傷害過他的土地。
可程奚拒絕了。
他的小哥哥說過,以後會站在最頂端等他。而他也答應過小哥哥,以後一定會去找小哥哥,他不能離開。
聽到這兒,陶時延仍有點難以置信:“咱們剛認識的時候,你冒充我的粉絲……”
“咳咳、”程奚咳嗽兩聲,羞愧道,“只有在你身邊我才能睡著。”
“那你進娛樂圈是為了……”
“剛開始做練習生是為了出道、利用以後的公眾影響力找你,後來真情實感地愛上了唱歌跳舞……你呢?”
陶時延語氣無奈:“我已經站在最頂端,等你很久很久了。”
聞言,程奚鼻子酸的厲害,他一直把心思用在提升公眾影響力上,卻沒成想小哥哥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認真等了他八年之久。
八年啊,那得多難捱?
程奚吸吸鼻子想道歉,剛要開口,眼前突然一片漆黑。
陶時延捂住他的眼睛,再度吻上了他的唇。
不同於上個粗暴的吻,這次陶時延動作很輕柔。含住他的唇瓣輕輕舔舐,舌尖也細致地照顧到唇齒每一個角落。
程奚被親的意亂情迷,捏住對方衣襟低喘:“等、等會兒,我不能呼吸了。”
陶時延在他頰邊說:“你知道為什麽不能呼吸嗎?”
“為什麽……”
“你一直閉著嘴。”
仔細想想,好像是這個道理。程奚試探著打開齒縫兒——陶時延的舌頭趁虛而入,沒給他一點反應時間,迅速攻城略地,反而將氧氣掠奪一空。
程奚大腦一片空白,腰腿軟成一灘水,順著牆壁一點一點往下滑。似是怕他摔倒,陶時延“貼心地”抓起他胳膊環住自己脖子……
一吻結束,程奚幾乎是整個人都掛在了對方身上。
更衣室陰暗逼仄,因為剛才吵的厲害,兩人一直沒功夫開燈。陶時延終於挪開捂著程奚眼睛的手,看起來卻依然沒有開燈的意思。
借著逃生指示牌微弱的光線,程奚發現對方眸底微紅,下睫毛沾著些許不易察覺的水漬,一看就是剛剛哭過。
不願讓他看到自己哭然後跟著哭,所以不開燈,所以捂住了他的眼睛。
無論外界對陶時延評價如何,面對他時,那個少年的溫柔從沒變過。
“……對不起,弄濕了你的風車。”
程奚笑了下,聲音也軟黏的厲害,“為了補償,我把自己賠給你,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