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我才不在乎呢!」她咬著嘴角,倔強中有罕見的委屈。「再說,就算我真的想嫁人,肯定也沒有人敢娶我了。」
「為什麼?」
她靜默了一會兒,才心不甘、情不願的娓娓道來。
「三個多月前我押了一趟鏢,送一個老官回鄉,卻在路上遇到一群強盜,早早就盯牢了,乘機要搶銀兩。我打退強盜,老官感激過頭,逢人就說,還說得愈來愈誇張。」
「嗯?」
「然後,有個叫什麼畫仙的,也不知道聽到第幾手的傳聞,就送來一幅畫,我哥還故意裱起來,懸掛在大風堂的鋪口。」想到那個畫面,她就恨不得一腳踹飛親生兄長!
「我這趟回來,才看到那張畫,立刻撕下來,就揉在衣服裡。」她指著一旁的臟衣裳。
「我能看嗎?」美人兒笑問。
星星考慮了一下,縱然不情願,但是看在彼此深厚的友誼下,只能勉強點頭。
修長的手從臟衣服裡,翻找出一團被揉得縐巴巴的紙,仔細推展開來後才看得出,那是一幅畫。
美目瞧了瞧落款,有些訝異。
「張畫仙?他的真跡可是萬金難求。」任何略懂文墨之人,要是看見畫仙的作品被如此糟蹋,肯定會心痛到昏厥過去。
星星卻還是氣嘟嘟的。
「我管他一斤還是半斤。」她伸出手指,激動的在畫上戳戳戳,戳出好幾個破洞,用最直接的方式把一張畫破壞成廢紙。「那傢夥是老糊塗了嗎?我是星星,不是猩猩!」
那幅畫上竟畫著,一隻母猩猩單手舉著兩匹馬、一輛車,還有車裡的老人,僅用單手就打倒持刀握劍的匪徒。
在猙獰的母猩猩臉旁,竟還寫著兩句話——
力拔山河氣蓋世
罕世巾幗勝鬚眉
她滿腹怒火,要是那個老官,或是那個畫仙出現在眼前,她肯定會衝上去,把對方的鬍鬚眉毛都拔光光。
「再說,這根本不是事實。」她忿忿不平的強調。
「喔?」
「馬早就掛了。」
「嗯?」
「車子也被砍爛了。」
「所以?」
「我單手扛的只有那個老官啊!」她放聲吶喊。
噗!
一聲忍俊不禁的笑,隔牆傳進屋裡。
「外頭有人?」她警覺起來。「我聽到笑聲。」
「我沒聽見。」美人兒從容回答,趁著星星抱怨的時候,為她梳妝打扮。「你耳朵進水了,才會聽錯。」
雖然心裡有些懷疑,但是等了一會兒,外頭都不再有動靜,她才回過頭來,繼續叨念著。
「那幅畫就在鋪口掛了快兩個月,玄武大道上人來人往,每天都有人停在畫前,全部都是在笑話我。」就算她是個鏢師、就算她粗魯慣了、就算她能打敗兇猛的盜匪,但是內心深處,屬於女孩子那一面並沒有消失。「我、我、我再怎麼說也是個姑娘啊!」
想到這兒,她心頭委屈,眼眶一熱,幾乎就要哭出來。
一雙最熟悉的手,輕柔的擦去她的淚,也稍稍將她心中的委屈撫去了一些。
「你當然是個姑娘,還是個美麗的姑娘。」溫柔的聲音告訴她。
星星抹掉淚痕。
「不要哄我了。」就連她自己都不相信。
「你連我都不信嗎?」熟悉的聲音勸著。「來,抬起頭來,你自己瞧瞧。」
她以為,抬頭又會看見那幅畫,卻驚愕的望見,一位清麗的姑娘,滿臉錯愕的與她對視。她瞧見鏡子裡的影像,卻難以置信。
這、這真的是她嗎?
長長的黑髮柔軟如絲,長而彎翹的眼睫下,是大而圓亮的明眸,因為淚光而顯得迷濛,襯得她紅唇更潤——她、她看起來真的像個姑娘耶,而且,還是個很好看的姑娘!
在她忙著說話的時候,蓮花已經為她裝扮妥當,還穿上美麗的女裝,就像是在她身上施展了法術一樣。
她愈看愈高興、愈看愈羞怯,卻又捨不得不看,貪戀著這個陌生的自己。
瞧見星星轉憂為喜,美人兒笑著問:「那麼,現在如果有人想娶你呢?」
「誰?」
「我哥哥,秦蓮華。」
咚!
屋外傳來重跌聲。
當!
屋內明鏡落地,聲音更響。
星星紅潤的臉色,瞬間煞白,還拚命的搖頭,幾乎就把脖子搖斷了。
「我才不要!」
「為什麼不要?」美人兒歪著頭,笑吟吟的說著。「我哥哥現今官任刑部主事,屢破奇案,立下功績無數,公孫宰相深為器重,可說是前途無量,京城裡頭對他傾心的姑娘可是不少,提親的媒人都快把門坎踏平了。」
縱然秦蓮華優點多多,但是星星就是猛搖頭。
「不管,就是不要他。」她緊握雙拳,很用力的強調。「絕對絕對絕對絕對絕對不要!」
瞧見星星抵抗得如此激烈,蓮花卻是淡笑不語。
雖然,眼下看似沒有半點可能。但是,蓮花卻心中篤定——
秦蓮華絕對能娶得徐星星為妻!
【第二章】
月黑風高。
更夫敲梆的聲音,從京城的某處傳來,嘶啞的嗓音總在夜裡響起,聽進耳裡就覺得莫名安心,哄著人們在夢鄉裡睡得更熟。
只是,有人睡得香甜,有人卻清醒得很。
星星穿著夜行衣,躺在青瓦屋頂上,如石化般一動也不動。她雖然躺著不動,但是全心全意都在注意下頭的動靜。她選了下風處躲藏,小心隱蔽形跡,沒有露出任何破綻。
初更的最後一聲梆響剛落,當交班的官兵打開大牢的門,她凝氣後翻,輕巧無聲的溜入那外有精鋼厚門、內是巨石構成,陰森且寒意沁人的走道裡。
交班的官兵,壓根兒就沒有察覺,頭上有人乘機摸進刑部大牢。
精鋼厚門再度被關上,只見長長的走道又黑又暗,轉角處的微弱燈火,有如鬼魅的雙眼,偶爾飄怱的眨了眨。
刑部大牢守衛森嚴,但最最困難的就是入門那關,只要進到裡頭,一切就容易多了。
她在暗處裡,換上準備好的官兵衣裳,還將帽子壓得低低的,遮去大半張臉兒,然後就從容不迫的邁步而走,僅用眼角餘光搜尋,牢房內所關的人犯。
會關進刑部大牢者,都是萬惡不赦之徒。
然而,宰相公孫明德多年來輔佐皇上成果斐然,眼下是國強民富的太平盛世,再加上刑部執法雷厲風行,壞人們不是早早就改行,就是狼狽被逮,流竄在外的屈指可數。
多虧如此,空的牢房多得很,被關的人犯卻不多。
星星只花了些許時間,就在大牢最深處,單獨囚禁的牢房裡,尋見熟悉的身影。
男人背對牢門,側身躺著,一動也不動。
她掏出琉璃彈珠,眯眼瞄準,朝著那人的後腦一彈。
琉璃彈珠不偏不倚、正中目標。
靜。
雖然被打中,但男人連呼吸都沒亂,更別說是轉過頭來了。
她皺了皺眉頭,困惑的又掏出一顆琉璃彈珠,對著目標再度一彈,這次還刻意添了力道。
靜。
怪了,是對方腦袋瓜子太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