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舟出了酒吧, 也不著急回家,信步朝前走去。
“小米粥!”一個略帶戲謔的聲音突然闖入耳膜。
霍舟循著聲音來源看去, 許曜頂著一腦袋亂發站在一個小吃攤旁, 縮著脖子攏著手臂, 加上一臉垂涎欲滴的表情, 看起來簡直比街邊的流浪漢還要落魄幾分。得虧人家老板忙著做生意, 才沒空把他趕走。
“你在這裡幹嘛?”霍舟走過去,“凶手抓到了?”
許曜搖搖頭,可憐巴巴地道:“餓了,沒力氣抓凶手。”
霍舟順著他的視線,眼神從前面的魅色酒吧掠過,嘴角一勾:“所以在這裡等著訛我?那我要是今晚不來酒吧呢?”
“那不能, 我一猜你就在。”許曜樂了, 毫不見外地道,“粥粥, 小龍蝦剛上市,肉鮮味美,正是大快朵頤的時候,相請不如偶遇……”
“能不能別用成語了?”霍舟頭疼,朝一家大排檔走過去。
許曜立刻樂滋滋地跟上, 搶著道:“老板, 先來五斤香辣小龍蝦!”
霍舟看了看, 選了個能看到酒吧門口的位置。
許曜倒了兩杯啤酒, 跟霍舟碰了一下:“謝謝老板, 老板你就是我的財神,神通廣大,大吉大利,今晚吃……蝦。”
霍舟懶得搭理他,轉身去了趟洗手間。
出來的時候蝦已經上了,許曜面前堆了至少十隻蝦的殼。
偏偏蝦肉還堵不住許曜的嘴:“不是我不想等你,是蝦先動的手……”
霍舟隨手抓了隻蝦,連鉗帶殼一起塞到許曜嘴裡。
許曜終於安靜了。
霍舟慢條斯理地剝了隻蝦,不著痕跡地朝四周溜了一圈,才壓低聲音問:“有線索了?”
許曜搖搖頭,瞥了眼喧鬧的酒吧門口,不著調的表情下掩藏著認真:“沒有證據,我個人的直覺,這家酒吧有問題,所以過來看看。”
霍舟便不再說話,安靜吃蝦。
許曜吃完一大盆蝦才忽然道:“我聽說,駱清淮回來了。”
霍舟一不小心將手裡的蝦拉成了兩半。
許曜抬頭看他:“你知道嗎?”
霍舟慢慢剝開蝦鉗,點點頭:“看到群裡說了。”
許曜忽然把腦袋伸到霍舟眼皮底下。
霍舟拿蝦鉗戳了他一下:“你幹嘛?”
“還在生氣?”許曜問。
“我生什麽氣?”霍舟不解。
許曜說:“氣駱清淮當年的離開啊,你們倆那時候多要好啊,他說走就走,你這些年……”
“我不氣。”霍舟打斷他,笑了笑,“駱清淮離開有他離開的苦衷,我沒理由生氣。再說了,他那時候還是個孩子,搬家去哪裡自己也做不了主。”
“那我怎麽覺得你這幾年對駱清淮的態度怪怪的?”許曜半信半疑,“每次說到駱清淮,你都會轉開話題。”
霍舟頓了頓,說:“我不過是瞎操心,又沒他的確切消息,提起來徒增傷感。”
“也是,臭小子沒良心,離開就離開吧,也不說跟我們保持聯系。”許曜憤憤道,“回來了居然第一個聯系彤彤,當年還跟我說什麽不喜歡女孩子,不想和女生同桌,非要跟我換座位……等這次見著他,我一定要好好罵他一頓!對了,聚會你去嗎?”
“看情況吧。”霍舟有些心不在焉,“有時間就去,沒時間就不去。”
許曜看他似乎真的不介意這件事情,暗暗松了口氣。
“還吃嗎……”霍舟一句話還沒問完,忽然頓住。
不遠處的魅色酒吧,忽然湧出來大量驚慌的人群,四散逃開。
酒吧出事了!
許曜跟著看過去,還沒來得及說話,手機響了。
他急忙接起來一聽,立刻“蹭”一下站了起來:“我就在門口,馬上過去……霍舟跟我在一起,不用了。”
霍舟迅速摸出幾張紅票票放在桌上,又抓了幾隻一次性手套塞進兜裡。
“魅色酒吧死人了。走!”許曜掛了電話,拽上霍舟就走。
“死人?”霍舟心頭一跳,加快了步伐。
魅色酒吧。
霍舟離開的時候還人聲鼎沸,熱鬧非常,這會兒音樂聲還在炸響,人群卻已經差不多散乾淨了。
這種安靜和喧鬧的集合,讓氣氛有點詭異。
“警察。”許曜掏出證件,“死人在哪裡?”
“這邊這邊……”守在門口的服務生急忙帶著兩人往裡走。
在角落的一個卡座間,沙發上躺著一名年輕的死者,酒吧的工作人員和一些膽大沒離開的客人正圍著死者議論紛紛。
“讓讓。”服務生在前邊開路,“警察來了。”
霍舟看到死者的樣子,怔了一下——有點眼熟。
死者眼睛睜得很大,表情並不痛苦,相反看起來好像還很愉悅,嘴角有嘔吐物,身上看不出明顯的外傷。
這個樣子看起來……
“霍舟!”霍舟正想上前,忽然被人抱了個滿懷。
霍舟嚇了一跳,回頭一看,抱住他的是雲野。
雲野滿臉惶恐,驚慌失措到整個人都在顫抖。
霍舟忽然想起來了,死者正是之前跟雲野接吻的小鮮肉猛男。
他心裡一沉,猛地抓住雲野:“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不是,我……”雲野慌裡慌張的,緩了緩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我們後來沒在一起,剛才聽說死人了,我過來才看到是他。我不知道他為什麽會死。”
但是想到自己差點跟這人上床,差點惹到天大的麻煩,雲野就忍不住顫抖,還覺得胃裡難受得不行。
“沒事了。”霍舟稍微松了口氣,拍拍雲野的肩,“你先別離開,想想之前他有沒有什麽奇怪的表現。”
“好的。”雲野答應著,卻沒松開霍舟。
霍舟知道他嚇怕了,但他還要檢查屍體,伸手去拉雲野的手。
正在這時,他忽然聽到許曜叫了一聲:“臥槽!”
霍舟一回頭,看到剛才的服務生正在跟許曜介紹一個年輕人:“這位就是我們酒吧的駱經理。”
駱經理非常年輕,頂多也就二十出頭,偏瘦。酒吧裡溫度不低,他卻穿著件黑色風衣,風衣裡是一件深色襯衫,領口下的兩顆扣子敞著,露出白瓷般細膩光潔的一小片肌膚。
他看起來也被嚇得不輕,表情有些微的驚慌,眼眸微垂,長到逆天的睫毛擋住了眼底的情緒。
霍舟張了張嘴,喉嚨像堵著鉛塊,沒能發出聲音來。
許曜一口叫破他的心聲:“駱清淮?!”
駱清淮瞥了眼雲野和霍舟纏在一起的手。
雲野忽然覺得身上一冷,他下意識松開了霍舟。
這個動作讓霍舟回過神來,他朝旁邊挪了點,不動聲色地靠在沙發背後,明目張膽地打量駱清淮,以打量“嫌疑人”的方式——人死在駱清淮負責的酒吧裡,他脫不了乾系。在警方眼裡,他現在算是嫌疑人。
駱清淮早就已經收回目光,白皙的臉頰微微發紅,他半垂著眼眸,長睫毛輕輕顫抖,一副膽小怕事受了驚嚇的模樣。
可惜無論是霍舟還是許曜,都深知他的老底。
八歲就把十歲的哥哥打得滿地找牙,小學三年級能讓六年級的同學叫“老大”,十幾歲就敢拿刀朝壞人身上捅……這樣的人會膽小怕事?
駱清淮抿了抿唇,語氣也斯斯文文的:“是我。你們……”
許曜搶著道:“我現在是警察,小米粥做了法醫,你……你小子開了酒吧?”
不是許曜歧視開酒吧的,可以駱清淮的成績和性格,怎麽都跟酒吧不搭,他實在驚訝。
誰知道駱清淮搖搖頭:“這酒吧不是我開的,我只是這裡的經理。”
他頓了頓,補充:“今天剛上任。”
“喲。”許曜笑了笑,“今天剛上任酒吧就出了人命,你小子運氣不好啊。”
霍舟全程沒說話,這時候才把目光從駱清淮身上移開,掃了周圍一圈。
有幾個人站在後排偷偷議論,隱約能聽到“認識”、“包庇”之類的字眼。
警察和嫌疑人是老熟人,還當眾套近乎,這讓圍觀群眾開始擔心警方的執法公正性。
霍舟收回目光:“先乾正事吧。”
他蹲下去,伸手準備檢查屍體。
手指觸碰到屍體前才忽然驚醒,懊惱地從兜裡掏出一次性手套戴上。
霍舟不用回頭都能感受到有一道灼熱的視線黏在自己後背,那視線霸道無比——他什麽活都還沒乾,額頭先冒汗了。
許曜叮囑駱清淮不許亂走,然後將事發當時在場的人都留下來。
外面警車呼嘯,警局的同事們趕了過來。
現場一片忙亂。
駱清淮貼著牆壁站著角落裡,眼神一瞬不瞬地落在霍舟身上,竟然沒引起別人注意。直到許曜忙完過來:“做筆錄了嗎?”
駱清淮收回目光:“還沒,我跟你們去警局配合調查吧?”
許曜:“……”
這大概還是他從警以來,第一次遇到嫌疑人主動想去警局的。
而且那語氣簡直像警局是動物園,他迫不及待想去參觀參觀一樣。
臭小子!
許曜一揮手:“帶走!”
霍舟剛好檢查完屍體,站起來邊摘手套邊道:“沒有明顯外傷,初步估計……”
許曜帶著駱清淮剛好從他面前走過。
駱清淮的風衣隨著他的步子輕輕揚起一角。
這個背影……
霍舟怔了一下,忽然低頭笑了。
旁邊等著他下半句的實習生被他笑得不安:“霍老師?”
霍舟回過神來,語調瞬間飛揚起來:“真正死因要解剖後才能知道,來搭把手,把屍體運回去。”
實習生急忙去拿裹屍袋,心裡卻忍不住嘀咕,霍老師這是怎麽了?
他平時工作中不是最嚴肅嗎?今天竟然笑了?
“算了,小李你過來抬。”霍舟揮手讓實習生退開,“這種體力活,女孩子就別幹了。”
實習生嚇得一頭撞在牆上。
是誰平時老板著一張臉說“法醫沒有性別”的?
霍老師別是撞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