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與卿算遍了所有可能， 他將屬於寧霽的線與楚盡霄算了一遍又一遍。終於找到了一處空白。

一段……獨屬於寧霽的，沒有任何人的空白。

這是唯一能夠分開他與楚盡霄的機會。

謝與卿猛然收緊了手，大片大片的血跡從身上溢出。他被反噬之後內裡虧損嚴重， 就連皮膚上也開始溢血。

眼見著藍衣被染紅，吳罡連忙向他體內輸送靈力。

謝與卿閉上眼，眼底落下一行血來。

他窺算天命多次，如今一雙眼竟在此時被傷。感受著靈氣湧入， 謝與卿勉強咽下喉頭腥甜。

在壓著骨髓的痛癥過去之後，才開口道:“去聯系樓危宴。”

“就說我找到機會了。”

他最後一句低沉的幾近虛弱， 吳罡心中陡然一沉，終於忍不住說出了心底的話。

“樓主，和魔族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

“請您三思。”

他這句話落下， 謝與卿面上頓了頓。

吳罡以為樓主只是私心作祟。

他此時終於看清了樓主對劍尊的感情， 看著樓主如此， 心中不由微沉， 想要最後勸說。

院中安靜的有些可怕， 吳罡隻覺得現在的樓主陌生無比。

謝與卿藍衣染血，看不見前方。他慢慢低頭， 過了許久， 才說了一句吳罡看不懂的話:“楚盡霄會害死他的。”

楚盡霄會害死寧霽的。

謝與卿掐算了許久天命，早已經窺得了一絲。即便已經是化神修士， 但是寧霽的命數卻始終是斷了的。

而與之相纏的便是楚盡霄。

他的命，被楚盡霄從中截斷了。

若是沒有楚盡霄，寧霽道途一片光明，飛升不在話下。

那是謝與卿看見的最好的結局。

他心悅那人， 更不想看見他因楚盡霄受傷。

若是能叫他忘了楚盡霄……

謝與卿收緊手， 他在秘境中便已經錯了一次。

這次……絕不會再錯了。

他抿了抿唇， 在吳罡還要請求之時，沉聲道:“去。”

隻一個字，吳罡便知道無法改變樓主決定，隻好站起身來。

院中又重新寂靜了下來，謝與卿咳著吐了口血，不知道在想什麼。

……

寧霽與楚盡霄一連在水宮中住了一個月。

一月時間，楚盡霄的身體終於被調理好了，期間藥牧來檢查了一次，在確定無礙之後寧霽才撤去了封印他的靈力。

“感覺如何？”寧霽收回手後皺了皺眉。

楚盡霄感受著身體漸漸恢復的靈氣，握緊了手中的劍。

他化神便是在雷劫與樓危宴的追殺之中，還未真正的感受過化神修士的力量。此時閉目調轉體內靈氣之時，終於眉梢松了下來。

寧霽也不打擾，讓他靜靜的感受。

他之前根基不穩，如今卻是不用在擔心了。

他握劍站在一旁，過了會兒後，卻見楚盡霄睜開眼來。

“師尊。”那青年眼中映著他的影子。

“怎麼不繼續熟悉一些？”寧霽皺了皺眉。

楚盡霄抿唇道:“我害怕一閉眼師尊就不見了。”

他說完又是笑著的，好似只是開了一個玩笑。但是沒有人明白楚盡霄心底隱隱的慌亂。

在他閉上眼眼前一片黑暗的時候，他看不見師尊了。連同氣息也嗅不到，師尊就像是從他的世界裡消失了一樣。

巨大的慌亂感叫他迅速睜開了眼，想要急切的確認什麼。

索性都是假的，師尊還在。

楚盡霄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氣，在師尊看不到的地方微微收緊了手。

寧霽不知道他一瞬間的慌亂，心中微微頓了頓。不過在楚盡霄勉強笑時，還是伸手握住他的手。

“我在身邊。”

隻四個字，便叫楚盡霄安定了下來。

身上微亂的氣息歸於平靜，他抬眸看向師尊，便見師尊也正望向他。

“握著手會不會好些？”

兩人手指相握，熟悉的溫度通過指尖傳過來。楚盡霄點了點頭，在師尊目光下又重新閉上了眼。

只是他雖拉著師尊的手，心下卻仍舊有些不安。

好像……未來會發生什麼事情，他會失去師尊一樣。

這個可能叫他心頭一窒。

楚盡霄心上漸漸浮現出了一絲殺意，又在師尊掌心中慢慢壓下。

甦風焱一直觀察著這裡。

他從記憶的片段中知道了自己養有蠱蟲，這幾日便將蠱蟲派出去觀察寧霽，卻沒想到看到了這一幕。

甦風焱心中沉了些。在將蠱蟲銷毀之後，從不遠處的牆後走了出來，故意發出了腳步聲。

寧霽聽見聲音之後抬起頭來，便看見他似乎望見兩人有些詫異。

“仙長。”甦風焱怔愣之後回過神來。

楚盡霄此時也睜開了眼，看見那個叫淨之的人時微微皺眉。

甦風焱眸光閃了閃，抬起頭來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不好意思，打擾兩位仙長了。”

“我父王想要見兩位仙長，特命我來尋兩位，不知仙長可有時間？”

南詔王？

寧霽微微垂眸，他們在此借住如今即將離開，若是不見南詔王確實有些不妥，於是便點了點頭。

“有勞。”

甦風焱聽見他聲音，心中便是緊張欣喜，面上卻一副清樸模樣。

“二位嚴重了。”

他好似真的只是來找人一般。楚盡霄收緊了些手，與師尊一起。

因為方才不好的預感，他這時分外警惕。

寧霽察覺到他警惕，心下也是鄭重了些。他並不是忽視旁人感受的人，楚盡霄如此緊張，不會沒有道理。

一段路很快便到了。在到了南詔遺宮的時候，甦風焱彎腰向裡面稟告了一聲。

殿上的大門無風自動，咯吱一聲緩緩打開，露出大殿上的真容來。那個坐在王座上的老人頭髮已經花白。見兩人進來，只是微微點頭。

從修為說他自然要向寧霽與楚盡霄行禮，但是他畢竟是南詔王，這禮數便代由了二皇子來做。

寧霽兩人進來之後，南詔王便揮手讓淨之出去了。

等到人離開之後，他目光才望向寧霽。

南詔王目光渾濁，視物有些困難，卻還是在看到寧霽的時候驚艷了一瞬，沒想到這位劍尊竟是如此人物。

寧霽心下猜到了些什麼，也不閃不避的看回去。

他目光冰冷，便如同他整個人一般，南詔王心下沉了沉後終於開口。

“昨日魔尊樓危宴找過我。”

寧霽面色不變，楚盡霄卻上前了一步擋住了師尊面前。南詔王搖了搖頭，低咳了聲:“二位不必擔心，你們的身份還沒有暴露，樓危宴還不知道你們在這兒。”

“南詔王是想說什麼？”寧霽淡淡開口。

座上那人頓了頓道:“劍尊不要誤會，今日請二位來，是因為另一件事。”

“兩位想必知道，南詔水宮是由一個秘寶芥子組成，這芥子空間極為難得，南詔王室多年生存便是仰仗於此。”

“樓危宴他找本王是為了芥子空間。”

“不過我猜也與劍尊你有關。”他望著寧霽，說出自己的猜測。

似是在猶豫，寧霽靜靜等著，便聽他道:“本王從未與任何人說過。便是連淨之也不知道。”

“這芥子空間是出自孤月樓，乃是初代南詔王從孤月樓所得。我們之所以能不被外界發覺，便是因為這芥子空間可蒙蔽天機，干擾生氣。”

“樓危宴要芥子空間，恐怕所圖不小。”

蒙蔽天機，干擾生氣。

楚盡霄心中陡然一沉，忍不住收緊了手。

南詔雖然是因為九大門派崛起而被迫隱世。但是事情已經過去了許多年，王位也已經傳了幾代，他也早已經看開當初是大勢所趨。

他雖如今說不上對修真界有什麼友好，但更不願與魔族有牽扯，這話想了想還是說出來了。

魔族若是來.硬.搶，以他的能力是守不住這芥子空間的，如今便也只能與寧霽合作。

寧霽已經明白他的意思了。他是想讓自己庇護南詔遺族，以此來換芥子空間。

“我們如今也只希望像修真界中其他人一樣平常修煉便可。”

長久龜縮在一地確實不方便。南詔皇室血脈中天賦不低，但是這麼多年來卻始終沒有人到元嬰期，更別說像寧霽與楚盡霄一般的化神。

說到底還是沒有資源。

這是一筆很公平的買賣。

楚盡霄握緊了師尊的手，便見他眉梢頓了頓。

“你怎麼看？”他傳音於楚盡霄。

楚盡霄抿唇道:“絕不能叫芥子空間落在別人手中。”

雖不知這具體用處，但與天機有關，這芥子空間絕對不能叫樓危宴拿到。

楚盡霄心中有預感，他之前隱隱的恐慌便是來自於此。

寧霽心下也有思量，於是在南詔王等著時，他開口道:“可以。”

“若是南詔王願將芥子空間交與我們，那麼寧某願意庇護南詔遺族重回修真界。”

兩人目光相對。

南詔王收緊了手，寧霽眼中寒冰沉然，一股壓迫感襲來。他後背出了身冷汗，在口吐鮮血之時，從掌心中化出一顆珠子來。

芥子空間便在他身體之中，所以這些年他才不能離開大殿，即使是親近之人也從未發覺過。

若是其他人，南詔王未必會放心，但是劍尊寧霽一言九鼎，若是連他都信不過，那麼這修真界中便再也無人可信。

一道金光閃過，那珠子飛到寧霽手中。

“勞煩劍尊了。”

南詔王慢慢闔上雙目，已是氣息盡失。

他到結丹期多年無法突破，壽命已經在此，全靠芥子空間強撐著。如今芥珠離開，到底無法再苦撐了。

一時間隨著傳音響起，水宮中所有南詔遺族若有所感，都彎腰看向王宮處。

謝風持劍立在門外也察覺到了一絲變天的氣息。他轉眸看向那個二皇子淨之，卻奇怪的發覺，對方雖然面有悲色，但是情緒卻好似一張面具一般。

甦風焱發覺有人在看他，面上情緒微斂了些。

這時寧霽終於出來了。

芥珠已經被收入，他皺了皺眉，看著漸漸因為芥子空間消失而重新浮出水面的水宮。抿唇道:“我答應南詔王會庇護你們重回修真界，願意上岸的南詔族人可與本尊一起離開。”

甦風焱約莫已經猜到裡面發生了些什麼。

知道這是他跟著寧霽最好的時機，便替寧霽同樣傳音。

“我與仙長亦要一起離開，可有族人願意？”

他這些日子始終沒有露出任何馬腳來，即便是楚盡霄懷疑他也沒有辦法。此刻只能眯了眯眼，心中暗自警惕起來。

就在芥子消失的一瞬間，原本準備離開的樓危宴面色一變。

水宮中怎麼有寧霽的氣息？

芥子，寧霽。

難怪南詔王不願意將東西給他，原來是因為寧霽便在裡面。

他回過頭來，看著浮上水面的宮殿，心中想起了謝與卿的話。

能得到寧霽的唯一的方法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