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霽忽然消失在修真界,誰都沒有想到。
除了甦風焱。
他自己被死氣侵蝕,失去心頭血之後人鬼不分,怎麼會不明白寧霽的用心良苦。他是怕自己失控。
死氣侵蝕並不是那麼簡單,重則失去性命,輕則心魔叢生,終日嗜殺。
殺生一多,便會克制不住的墮落為鬼物。
甦風焱躺在地上,轉頭看了眼鬼蜮外的酆都,收緊手握著手中的仙露。在冥河之中的怨鬼上來啃咬他的身體的時候,死死盯著外面。
寧霽走時的一幕幕一直在眼前回放。仙露修補他的經脈,那些怨鬼又一絲絲的啃噬去,他一動也不能動。
這是他該受的,甦風焱沒有一絲後悔。
只是……有些可惜了。
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他只是死死盯著外面。
不知過了多久,被啃噬之痛日日折磨著他。一直到手指能動的時候,甦風焱才微微顫了顫,忍著痛起身爬起來。
剛修復的身體無法支撐他運用靈力。甦風焱深吸了口氣從袖子中摸出一個蠱蟲來。
“主人,您現在不宜出去。”蠱蟲此時竟然口吐人言。
甦風焱只是皺眉道:“找到寧霽。”
他聲音沉冷,蠱蟲頓時不敢再說話。
……
劍谷是寧霽出生之地,他穿書而來時是個孤兒,是劍谷中的谷主撿回了他。
不過當時他並沒有記憶還以為自己本就是這修真界的人。
寧霽禦劍到了東寒劍谷。剛一落地便感到撲面而來的寒氣,東寒谷谷如其名,處於修真界極寒之地,終年冰雪不化。
他落地之時,禁製便已經被觸動。
一道白發蒼老身影出現在谷外。
“寧霽。”
水鏡劍主雖第一眼有些詫異,不過卻還是道:“我在知道你去了鬼蜮之後,便猜你也許會回來。”
這劍谷中生人凋零,如今便也只剩下了他與寧霽兩人。
不知是否是劍氣凶煞,剛過易折的原因,劍谷中三代弟子都未曾有善終,便連寧霽的師尊也是。
寧霽到了劍谷中便不再掩飾,他看到寧霽身上的死氣之後嘆了口氣,有些可惜。
那個白衣青年卻面色不變:“師叔不必擔心,我沒事。”
可即便是這樣說著,他蒼白唇色卻無法遮掩。
水鏡搖了搖頭。
“進來吧。”
劍谷中結界打開又封閉住,兩人轉瞬間消失在了原地。
“你這次回來,不只是來看看吧。”
一炷香時間後,水鏡倒了杯茶皺眉道。
寧霽點了點頭,溫熱的熱茶驅散了些冷意,他面具覆蓋在臉上看不出情緒來,但是開口卻讓水鏡倏然一頓。
“我想借用冰台。”
杯中的熱水撒出來了一些,水鏡睜大眼楮。
“冰台,你可知那是什麼東西?”
東寒劍谷中的冰台是封印魔物用的,他皺了皺眉反應過來:“你是想將自己冰封起來?”
料是水鏡也沒想到情況已經那麼嚴重,面色難看不已。
寧霽低咳了聲:“師叔不必驚慌,只不過是未雨綢繆而已。”
“被冰封住,總比我被侵蝕的好。”
“何況我早已做好決定。”他抬起頭來,轉眸看向他。
寧霽性子向來倔強,此時眼中淡淡,水鏡便知他的決定無可改變,他收緊手苦笑了聲。
“早知會如此,你少年時學劍有成還不如不出谷。”
至少不出谷,也不會受這一遭。
寧霽其實並不覺得有什麼,他只是遵從本心。
只要本心不變,那些外物於他都沒有什麼。
修真界轉瞬千百年,一切事□□後都說不準。化神之後壽命綿延,他冰封住自己,也並不是絕路。
這是他早就做好的選擇。
只不過在想到楚盡霄時,寧霽眉梢還是頓了頓。
他如今唯一有些放不下的便是楚盡霄了。那人之前守著他時的小心翼翼和惶恐寧霽看在眼底。
他這次離開,他必定不會好過。
思緒停頓了一瞬,水鏡看出來,不由道:“聽說你之前收了一個徒弟?”
“他知道你要冰封的事情嗎?”
水鏡皺眉望著寧霽,便見那人又搖了搖頭。
“我沒有告訴任何人。”
“只有師叔知道。”
水鏡:……
他噎了一下,隻覺得這人也不知是有情還是無情。
說救人便救人,說丟下便也丟下。雖說是心懷蒼生,但對於某一個人來說,卻也太過殘忍了些。
他又添了杯茶,寧霽卻收回了目光。
……
楚盡霄這幾日並沒有放棄尋找師尊,他之前將逆鱗嵌入了師尊心臟。
這是在鬼蜮的時候留下的,後來回到解劍峰他本是已經放棄了,以為永遠不會用到這逆鱗,沒想到師尊還是走了。
楚盡霄拭去唇角溢出來的鮮血,繼續感應著逆鱗。
他停到之前師尊曾經去過的北疆。
楚盡霄皺了皺眉,這裡曾經有逆鱗出現過的氣息,之前在空中時這感應很強烈。可是落地之後卻好似被什麼遮擋了一般,一絲也不見。
楚盡霄不得不滿城搜索。
他一身黑衣肅殺面容俊美,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仙長,住店嗎?”門口了拉客的店小二不由上前。
楚盡霄剛準備拒絕卻忽然想起了什麼,從懷中拿出一副畫像來。
“見過這個人嗎?”那是他之前留下的師尊的畫像。
小二仔細看了一眼,搖了搖頭。
寧霽之前到這兒來時戴了兜帽渾身被擋住,他一時間自然認不出來。
“倒是沒見過這個人。”
楚盡霄面色難看了起來,又抬起頭去了另一邊。
他在城中一家又一家的找人,半夜敲遍了所有門,但是都毫無所獲。指節處被磨出血來,楚盡霄收緊劍,眼底血絲密布。
另一邊,寧霽正躺在冰台之中,他閉上眼時心中若有所覺,隻覺得心臟處刺痛了一瞬。
但是卻並不是死氣,而是一種很復雜的感覺,寧霽從未體會過這種感受。心臟並未受傷,卻像是被一點一點的撕開,壓抑的叫人指節發緊。
好像是……有人在哭。
“怎麼了?”
水鏡正準備啟動陣法,見寧霽停下來不由有些奇怪。
寧霽搖了搖頭。不知為何他莫名覺得那種難受瘋狂的情緒是來自楚盡霄。
“再不開始就來不及了。”水鏡轉過頭來。
“開始吧。”
寧霽閉目掩下那絲擔心,又重新躺入了冰台之中。
在冰台被封住之時,逆鱗的光芒忽然微不可察的閃爍了兩下。
楚盡霄渾身被淋濕握緊畫像,剛準備離開,卻猛然抬起頭來。
逆鱗剛才……動了?
……
寧霽消失的猝不及防,謝與卿也在找他。
發出去的紙鶴無人回應,謝與卿皺了皺眉。
“樓主,不會是出事了吧?”吳罡見樓主擔憂,面色也有些凝重。
他話音剛落下,門外忽然多了道身影。
甦風焱自鬼蜮中出來了,他出來第一件事,便是來找謝與卿。
“我知道他去了哪兒。”
甦風焱青衣染血,喘著氣道。
“你有什麼目的?”吳罡皺眉。
“你以為我們會相信你?”
甦風焱沒有理會他,目光死死盯著謝與卿。
“他被侵蝕了,去了劍谷準備冰封自己,來不及了,快去劍谷找人。”
謝與卿倏然抬起頭來。
……
寧霽被冰封之後水鏡劍主在山洞中停留了幾日。待到一切無誤之後,才準備離開。
下一刻卻忽然感受到一股危險至極的氣息,爆裂的氣息毀了山谷。
山中山石轟然碎開,地動山搖。
楚盡霄在這個劍谷中察覺到師尊氣息,雙目發紅闖了進來。
“師尊呢?”
水鏡還來不及說話,便被一劍抵在了脖子上。
“放肆!”楚盡霄來的太快,他剛開始沒有反應過來,被偷襲之後,兩人瞬間交起了手。
若是之前的楚盡霄可能打不過水鏡,但是他此時從龍淵出來已經快要到元嬰了。瘋血血脈叫他遠比一般修士可怖的多。
長劍被斬斷,楚盡霄一步步走向水鏡。
“我再問一遍,我、師、尊、呢?”
水鏡吐了口血,擋住身後。
多日尋找未果,楚盡霄此時已經已經失去了理智。
他定住水鏡之後,緩緩走向山洞之中,終於看見了——石台之上被冰封住的人。
楚盡霄睜大眼楮,心臟宛如被什麼東西堵住一般停滯了下來。
在看見這樣的師尊之後,他頭上雙角不受控制的暴出,身上魔氣讓山谷寸寸裂開。
水鏡知道他誤會了,開口解釋。
“你師尊沒事。他只是被死氣侵染,冰封了而已。”
“可以醒過來的。”
眼看著楚盡霄就要發瘋,水鏡連忙道。
“不信你可以自己感受,寧霽還活著。”
血紋蔓布到了面上,楚盡霄聽見他的話後才清醒了一瞬。
“你說師尊沒事?”他聲音都是顫抖的。
水鏡拭去血跡:“你自己可以去看一看。”
劍谷中一片死寂,楚盡霄顫抖著手走上石台。
他手上發紅,收緊之後,又慢慢伸開。
一絲靈氣順著冰體湧入,龍鱗微微動了動。楚盡霄又再次聽見了師尊的心跳聲。
一聲又一聲的清晰。
他狠狠閉上眼,終於笑了起來。
我不會再聽你的話了,師尊。
水鏡見他冷靜下來也松了口氣。誰知下一刻他眼前一黑被劍氣打暈。
楚盡霄轉過頭看著面前的冰台,緩緩將師尊抱了出來。冰封之後會進入假死狀態,寧霽身上死氣已經被封住,冰台只是為保持身體而已。
入手寒涼,幾乎將人手凍住。
楚盡霄腳步停了一瞬,遮住眼底瘋狂,垂眸抱著師尊轉身離開劍谷。
謝與卿到的時候周圍一片狼藉。
“進去看。”甦風焱沉聲道。
兩人進去之後卻只看見水鏡昏迷在地,冰台上寧霽不見蹤影。
“有人闖進了劍谷。”謝與卿面色難看。
他們來晚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