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與卿以為自己只是晚了一步。

他們去劍谷時遲了一個時辰，谷中便空蕩了下來。他從醒來的水鏡口中得知是楚盡霄帶走了寧霽，猛然收緊了手。

不知為何心中竟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他當時與甦風焱都沒有想到，後面十年竟會連那人一絲蹤跡都尋不到。

寧霽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被楚盡霄藏了起來。

……

十年後，孤月樓。

“還沒找到人？”

謝與卿低咳一聲回過頭去。

他一身藍衣，坐在院中抬頭看著天象，見吳罡回來不由問。

吳罡微微搖了搖頭。

“沒有，之前說北疆出現了龍族的氣息是假的，楚盡霄沒有去過那裡。”

謝與卿收緊手。

他這幾年變了許多，原本是疏離性子面上有幾分溫和的，此時那幾分溫和竟然也去了。藍衣銀發在月色下竟然有幾分冷意。

吳罡將這些年樓主找劍尊看在眼裡，心中知道樓主此刻心情不好，但還是道:“樓主，總會找到劍尊的，您不要太過自責。”

“若是這樣終日下去，恐怕劍尊也不想看到。”

寧霽當初是因為救他才去鬼蜮沾染了死氣，後面冰封自己被楚盡霄帶走的。

是因為他，他當時應該攔住他的。

沒有人能與謝與卿感同身受，他指節頓了頓。

吳罡嘆了口氣。

樓主嘴上不說，但是行動上卻日日卜算，隻為能測出那人的蹤跡甚至不惜耗損生命。

但是這十年卻還是一次次失望。

謝與卿從前隻覺得修真界並不大，可是後來才知道，修真界竟有這麼大。

大到連一個人也找不出來。

他眼中有些疲憊，吳罡口中的話頓了頓，忽然又說不出口了。

星子黯淡，今日的卜算也是沒有結果，謝與卿緩緩垂下了眼。

另一邊。

樓危宴本以為寧霽雖辭去解劍峰峰主一職，但總還在修真界中。

他心中當時雖因為一時沒找到寧霽失望了一瞬。後面卻又想到他若不在玉清宗，兩人便不是敵人了，心中反倒又松了口氣。

樓危宴回到魔宮之後想了一晚上，當夜又夢到了寧霽。

這一次，那夢不再像是之前一樣的淺嘗輒止看不分明，他在夢中摘下了寧霽的面具。

在那人疑惑的轉過頭來時，樓危宴心跳漏了一拍。

那張孤冷i麗的面容映入眼簾。他竟夢見在沒有了敵人束縛之後的自己，上前抱住了寧霽……

那一幕太過香艷，樓危宴從夢中醒過來，竟然發現自己褻褲之上有了痕跡。

他皺了皺眉，怔了下之後，心中這麼久以來的心思終於明了。

——他想要寧霽。

不只是對手，更是想要他這個人。

索性這個結論得來的並不晚。

樓危宴在明晰自己心思之後，便想等寧霽出現之後再與他說。可是他沒想到寧霽再也沒有出現過。

他那日辭去解劍峰峰主就像是徹底消失在了修真界。樓危宴找了很久，卻始終一無所獲。

十年時間在修真界不算長，但也不短。

對魔域眾人來說十分難熬，只因為寧霽。

寧霽在時，幕僚以為作為對手他對魔尊影響已經很大了。沒想到他失蹤之後，這影響還能更大。

幕僚看在眼底微微皺了皺眉。魔尊這幾年自己傷都沒怎麼養好，與長老們商議事情也興趣寥寥，只有在聽到那人有關的事情時，眼底才有些變化。

他剛想到這兒就有人來了。

“尊上，人帶來了。”門外的魔衛低聲道。

樓危宴這幾年找不到寧霽，用了搜天鏡也沒辦法，隻好去查到底發生了什麼。好在過了這麼久終於查到了一些。

他收起修羅刀示意讓人進來，那魔族的探子剛從北疆回來，此時低聲道:“尊上，查到寧霽劍尊最後一次出現是在東寒劍谷，不過再那以後便沒有蹤跡了。”

“東寒劍谷？”

“可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兒？”樓危宴皺了皺眉。

那探子道:“屬下查到當年寧霽劍尊受死氣侵蝕在東寒劍谷中冰封了自己，後面好像被楚盡霄闖入帶走了。”

“所以……我們這些年才找不到人。”

寧霽當年的事情隱瞞的很好樓危宴之前完全沒有查到，此刻聽見探子的話後才沉下了臉。

死氣侵蝕，冰封。

他居然一點也不知道。

大殿之上靜靜的，樓危宴面沉如水。

幕僚此時也皺起了眉，沒想到這麼多年失蹤之中居然還有這樣的隱情。

只是……他看著魔尊沉下來的臉，心中恍然有一絲不好的預感。

“尊上，寧霽劍尊被楚盡霄帶走已有十年，如今想找恐怕很難。”幕僚忍不住開口道。

樓危宴卻止住了他的話。

“閉嘴，繼續找。”

幕僚收緊手，大殿上一片死寂。

樓危宴面上看似沒有表情，手卻被修羅刀劃過。

血珠瞬間浸染刀面，指尖微微的刺痛叫他回過神低下頭去，收緊手後道:“去找楚盡霄。”既然是他帶走了寧霽，那麼就該把他帶回來。

“一旦有楚盡霄的蹤跡立刻告訴我，我親自去。”他聲音沉冷。

“尊上，您……”

幕僚抬起頭來還要說什麼，但看到他閉目冷凝的面色，怔了下後不由閉上了嘴。

他還從未見過魔尊這樣，好似是在壓抑著什麼，神色暴虐的可怕。

他腳步頓了頓，最終還是跟著探子一起出去。

等到人出去後，殿內靜了下來，樓危宴才慢慢睜開了眼。

居然是這樣。

當年的事情居然是這樣。

他驟然得知事實，竟不知是該因為他獨自冰封的事情暴怒，還是因為他被楚盡霄搶走而對楚盡霄升起殺意。

無論如何，他都要找到寧霽。

他乍然明悟自己想法時那人就離開，就像是在樓危宴心中狠狠刺了一刀。比那日對決時劍氣刺穿肩膀還要狠。

他夜夜夢見寧霽，心思早已經改變。

樓危宴收緊手，慢慢睜開了眼。

……

十年時間讓孔翎本體徹底甦醒，妖界妖族們本是慶幸妖王渡過發情期，但是卻發現妖王悶悶不樂的，就像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一樣。

花妖上前見妖王一直怔怔的盯著乾坤袋，不由道:“王上可是發生了什麼？”

孔翎回過神來，艷麗的面容有些晃然。

他之前莫名與分身失去了聯系，還以為寧霽是出了什麼事情，後面用本體去了北疆找到這個乾坤袋，才知道當時寧霽是屏蔽了他的感知將這乾坤袋放在了樹上。

乾坤袋上有寧霽的劍氣，他是不想再讓他跟著他了。

孔翎只要一想到這個，心頭就怔了怔，有些煩悶。

他醒來的時間不算太長。之前回歸本體調理了一段時間，日子過得飛快，但是孔翎卻心中還是想著寧霽。

他居然被人扔下了！

孔翎堂堂妖王，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被人扔下，他越看乾坤袋越心煩，不耐道:“沒什麼。”

花妖的思維還停留在王上為求偶去玉清宗的那兒。他以為王上還喜歡玉清宗那個叫楚盡霄的人，於是便道:“王上若是喜歡楚盡霄，那屬下再派人去找找？”

玉清宗這幾年發生了不少大事，解劍峰峰主卸任，玉清宗只剩下兩峰。身為解劍峰峰主的弟子，楚盡霄也好像離開了玉清宗沒有消息。

花妖以為王上這麼煩躁是因為楚盡霄。誰料他開口提議之後孔翎艷麗的面容卻乍然沉了下來，好似被戳中什麼一樣。

若非花妖提醒，孔翎這幾年都已經很少想起楚盡霄了。其實在發覺楚盡霄和他想的不一樣後，孔翎當時那種感覺就已經淡去。

只不過他自己不願意承認而已。

他現在腦海裡一直想的反倒是寧霽。

那人被壓在譚邊的一幕。

寧霽以為他是仙鶴蛋時抱著他的一幕。

還有那天晚上甦風焱揭開面具之後，那張——叫他心跳不受控制的孤絕面容。

冰冷糜麗的面容乍然浮現在眼前。

孔翎手中倏然一頓。

即使不想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認，他這幾年滿腦子都是寧霽。他借著找楚盡霄名義，好似一直在找他。

他幾乎已經翻遍了修真界。

他究竟去哪兒了？

許多人都在找寧霽，即便是楚盡霄有三頭六臂也難以藏身。不過好在之前他便尋好了一個地方。

——龍淵。

他帶著師尊去了龍淵。

和之前進去時滿身狼狽不同，這一次進入龍淵之後，感受到他的氣息，龍淵之中萬魂臣服。

那些龍魂們看著這個煞神一個個瑟瑟發抖，楚盡霄沒有理會那些冒出來的低等龍魂們，徑直抱著師尊去了龍淵深處。

這裡可以隔絕一切的探測，即便是修為再高的人也察覺不到。

這些年他替師尊建了房子，殺光了深處所有的元嬰龍魂，又用法術在不適合的地上種上了桃花樹。

龍淵深處的山峰上，他將這裡建造的與鶴雪院一樣，只為了等師尊醒過來。

——這裡是他親手打造的桃花園。

寧霽被冰封十年。剛開始五年的時候他是毫無知覺的。一直到後面的時候，楚盡霄日日在他耳邊說話，他靈識才清醒了一些。

不過即便是如此，他現在清醒的時間也很短。每日只有短短一個時辰，其余時間都無知無覺。

寧霽撐著手剛準備坐起身，卻被一雙手扶住。

“師尊要起來怎麼不叫我？”楚盡霄聲音低沉，目光緊緊看著他。

寧霽轉頭看了他一眼，眸光淡淡。

他是被冰封並不是修為倒退，自己一個人自然也可以。

他抬眸看向那人。十年的時間，楚盡霄容貌一日日冷峻了下來，徹底褪去了當年清雋少年的模樣，此刻緊緊盯著他時，眼底血絲又微不可察的浮現。

寧霽皺了皺眉:“我想去看看桃花。”

現在已經到了春日，這幾日院中桃花是開了些。

楚盡霄心下松了些，這才斂去眸底神色，抬頭笑道:“我陪師尊去。”

他頓了頓，又溫柔的強勢道:“師尊現在身體不好，如果要出去，一定要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