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泗泉松開他手， 攏了攏衣領道︰“這是大人的事，你還小，不懂。”他也沒什麼被抓到的窘迫，只是瞧了謝又擰眉叮囑道， “你可別好奇『亂』來， 聽到沒有？”

謝挑眉沒吭聲。

謝泗泉本想帶謝回去， 但謝到了東院，隻說有事去見九爺， 謝泗泉眼楮轉了下，道︰“去吧，我知道你現在還不信舅舅的話， 你去問問也好。”

九爺還坐在客廳未動身， 見他進來，也把今日事情的經過跟他講了遍。

和謝之前聽到的差不多，細節略有出入。

謝微微驚訝︰“帶了四十多個人去？”

九爺點頭︰“嗯，挑了些好手，以防萬。”

謝擰眉沒吭聲， 九爺對他道︰“你身世的事， 之前查到的那些我留了份兒， 晚讓人給你送去，你自己看。你舅父不讓我說，但我同你夥的，你想知道， 我就都告訴你。”九爺抬手輕『揉』了謝腦袋下，低聲道，“只是有些我也知道的不是很清楚，具體的， 你還再去問舅舅。”

“好。”

因為寇姥姥回來，九爺沒留謝在東院吃飯，讓他回去和老人團聚。

九爺讓白明禹親自開車給送了程，路上白明禹倒是很想和謝聊幾句，他剛始跑意，十分興奮，但謝有搭沒搭的路上直都在想事情，沒怎麼聽進去。

即便如此，也讓謝泗泉有些羨慕。

他自打從東院出來之後，總覺得被白家叔佷倆給比下去。

心情十分微妙。

謝泗泉雙手抱在胸前，看看垂眼沉思的小外甥，又看看前頭開車的白家二少爺，他家謝半天隻回個“嗯”字，白明禹也能滔滔不絕講下去。他眯了眯眼楮，手指在下巴那摩挲一下，視線在兩個小輩身上又轉動一圈，若有所思。

謝回到租住的房子那，推門進去，就看到寇姥姥和她手裡的盤供果，房間裡有線香火燭的氣味。他看了前頭擺放著的那方牌位，又看了看姥姥紅著的眼眶，心裡已明白了幾分，轉頭問舅舅︰“你隻跟我說搶了十箱子東西，沒說還搶了其他，這也是計劃之內？”

謝泗泉︰“咳，這個也有許多原因，賀東亭遇事不決，不如我替他做決定，他也就遇到阿姐的事才能清醒過來，而且你也未曾見過……”他和賀東亭多年不合，路上的時候忍不住提了句，是寇姥姥動了心思，從賀家抱回了這方牌位。

寇姥姥擦了眼淚，招手讓他過來︰“兒，你舅舅說的對，你還未見過你娘，給你娘磕個頭罷。”

謝打小兒最聽老太太的話，走過去之後又有些猶豫︰“姥姥，我身上還穿著白天的衣裳，有點髒，不我換一身下來。”

寇姥姥道︰“不礙事，你娘不怪你。”

謝就上了三炷香，跪下來恭恭敬敬磕頭，口中道︰“娘，兒子來看您了。”

他話出口，寇姥姥先落了淚，站在一旁顫聲道︰“小姐，我把孩子給你帶回來啦，你看到了嗎？他長得像你，也像姑爺……”她今日哭了太久，嗓子已經有些沙啞。

謝怕她太過傷心又病場，祭拜之後，就扶著寇姥姥坐到外頭小廳裡，陪著她說話。

寇姥姥嘆氣道︰“這些天少爺讓人帶我去見了好些過去在府裡當差的人，晃快二十年過去了，當年那些老人有謝家陪嫁來的、也有賀家的，好些十年前就被打發出府，問了圈兒，我現在也有些明白，不怪姑爺糊塗，是那些人裝得太像。兒你可知道，那賀書瑋三歲被『乳』娘抱回來的時候，身上也有塊胎記，幾個月後被燙傷了腿，那胎記就被掩蓋住了，變成了疤……”

謝疑『惑』︰“不是說被保護的很好？”

謝泗泉冷笑道︰“這才是那些人的高明之處，那個『乳』娘只知道你出生之時腰側靠下有塊胎記，但也隻瞧見過眼，之後你就被保保抱走照料。當年我為了尋你賞金千兩，往謝賀二家跑的人不知凡幾，其中有個自稱是當年給你接生的婆子，我還未把那婆子叫來問話，賀書瑋就被燙傷了，胎記遮了大半，同時也趕走了當年阿姐帶去的幾個僕人，說他們照顧不周。”

寇姥姥道︰“唉，下手也是太狠了些，連胎記都能這般，那假的有些習慣還和小姐很像，恨不得全府下都瞞著姑爺一個，他如何能看得清啊。”

謝泗泉哼了聲，有些不高興。

寇姥姥不怕他少爺脾氣，握著謝的手，有心想替賀東亭講幾句，但又替小姐心酸委屈，句話沒說出來又抹了眼淚。

謝心疼，抬手輕撫她後背︰“姥姥別哭，你我認他，我就認。”

寇姥姥心裡越發疼惜這個孩子，只是那句“好”卡在喉嚨裡半天沒能說出來，緩了氣息才道︰“再等等吧，既然見都見了，也不急在這時。”

謝立刻點頭︰“好，我都聽您的。”

寇姥姥年紀大了，睡得早，謝去給她燒熱水，準備燙熱『毛』巾擦臉。

謝泗泉坐在小廳嘀咕了句，他還是看賀東亭不痛快。

寇姥姥嘆道︰“少爺別這麼說，姑爺是個好人，他待誰都這麼好，若不是他對親族重視，小姐也不會嫁給他。當初小姐還托他照顧你，姑爺也做到了。”

換了旁人，謝泗泉定然要翻臉，但寇姥姥說得他再不痛快也只能磨幾下牙齒，“過去的事別提了，保保不只看他幫了咱們多少，我也從未虧他半分。他能給的，難道我就不麼？他賀家有什麼了不起，保保，我已經決定了，等這件事解決之後我就帶你和兒回西川去，咱們不他賀家的東西，他是阿姐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謝家萬貫家財，都給我兒便是！”

寇姥姥愣了下，連忙勸阻︰“不可，少爺成家以後……”

“我不成家。”謝泗泉擺擺手，不在意道︰“至於孩子，我養兒就是，他既已姓‘謝’，和過繼在我下有何區別。”

“少爺，使不得呀。”

“保保別勸了，我心意已決。”

謝燙了熱『毛』巾端過來，給了寇姥姥條，又給了謝泗泉條。

謝泗泉不是沒被人伺候過，但這次卻笑得合不攏嘴，拿了那條略微燙手的『毛』巾擦了臉，舒服地嘆了聲，扭頭對寇姥姥道︰“保保你瞧，兒跟我親呢。”

寇姥姥抬頭看了他們舅甥兩個，相似的容貌，只是一個笑晏晏的，另一個卻眉目冷清，但不管如何眼就能瞧出是血脈親人，實在是太像了些。

她搖頭笑了聲，不再勸說。

謝留下陪了寇姥姥和舅舅兩天，期間胡達他們來了數次，送了好些東西。大多是謝母親的遺物，其中還有幾張照片，寇姥姥瞧見感慨萬千，其余東西也不收拾了，拿著照片給謝講了許多當年小姐的事。

十箱金銀雖不及當初謝家送進來的那般齊全，但賀東亭也補償了金錢，謝泗泉對賀東亭沒怎麼客氣，少了多少，加倍補償。

賀東亭親自來送了趟“賠償金”，謝泗泉的那些，隻多不少。

賀東亭敲門的時候，是謝去開的，打門雙方都愣了下。

謝沖他頷首，喊了聲賀老板。

賀東亭連忙答應了，現在不管謝喊他什麼，他都心懷感激地應下，只要謝還肯跟他說話就行。

謝請他進來坐，賀東亭穿了身考究衣衫，但看得出他並沒有用心搭配，衣服的深灰『色』都有些不同，並不是同套，加人消瘦了許多，看起來衣服有些松垮。他進來之後先是打量了下窄小的樓房，試探問道︰“買了這裡的房子嗎？”

謝搖頭︰“租的。”

賀東亭連忙跟他道歉，謝奇怪道︰“租房子有什麼好抱歉的，賀老板你坐，我去倒茶。”

賀東亭答應聲︰“好好。”

謝不太習慣跟他相處，去樓拿了新茶杯，又叫了寇姥姥下來，今日謝泗泉帶人外出不在，不然這會兒可能已在樓下打起來。

寇姥姥下樓之後，就看到賀東亭站在亡妻牌位前，靜靜佇立。

寇姥姥心裡酸澀，“姑爺，坐下喝杯茶吧。”

賀東亭緩步走過來，坐下端起茶杯的時候，謝發現他的手指有兩根纏了繃帶，看起來像是骨折樣角度扭曲。賀東亭喝了茶，沉默片刻，口道︰“寇姨，我手裡還有幾棟房子，環境比這裡安靜些，不如你帶兒搬到那邊去住。”

寇姥姥沒答應，邊給他續茶一邊道︰“姑爺不用麻煩了，我們在這裡也不久住，過些時候就走啦。”

賀東亭還在打量這老舊房屋，聽了問道︰“你們搬去哪裡？”

寇姥姥道︰“白家九爺，您知道吧？兒之前在北地的時候，直在白家做事，九爺已派了人來幫著收拾整理，過兩天先搬到東院去住。至於以後，再說吧，我年紀大啦，兒去哪我跟著就是。”

賀東亭神情有些失落，但還是勉強笑著說是。

過了半晌，謝泗泉回來了。

他瞧見賀東亭，就向左右使了眼『色』，吩咐道︰“胡達，你帶人搬上這幾個箱子，先送東院去。兒你陪著保保也過去吧，之前整理的那些保保不放心旁人弄，你幫著些，別讓她累著。”

謝答應聲，扶著寇姥姥出去了。

他們剛走，謝泗泉就走過去低聲問道︰“出事了？”

賀東亭點頭，緩聲道︰“我今日收到消息，當初送孩子來府裡的那個『乳』娘，在來滬市的路上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