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泗泉︰“殺人滅口。”

賀東亭並未反駁， 依舊緊擰眉頭︰“這段時間不安全，我已雇了些人手守在這附近，但這裡每日進出的人太多，還是換一個住處為好。”

謝泗泉︰“這你就不要想了， 我買的房子， 兒都不肯去， 他既然願意住在白家東院，就住那邊吧。”

賀東亭問︰“白家靠得住麼？”

謝泗泉淡淡︰“比你那邊好得多， 白九年紀輕，管人管事比你強，你當誰家裡都跟賀家一般打成篩子一樣呢？”

賀東亭面上並未有太多情緒， 他坐在那等了片刻， 又︰“兒既在白家，你幫我聯系一下白九，三天后我事請他幫忙。”

謝泗泉略一想，就點頭應下︰“我知道了，話一定帶到。”

賀東亭起身離去。

謝沅的牌位被帶走這件事， 對他的打擊是致命的， 他比往常沉默許多。

三天后。

賀東亭發報聲明， 認回謝，並在月末設宴慶祝。

報上沒有照片，但一連幾天經常能看到有一位穿著學生服的年輕人進出賀府，幾次都是白家的車送來， 身邊還跟著兩個護衛。

賀書瑋在樓上房間裡，站在厚重窗簾一旁看著那個腳步輕快走進賀家的人，眼神暗沉。

身邊一個隨從打扮的人低聲問道︰“伊川先說，上次的事已解決好， 請您放心。”

賀書瑋點點頭，又︰“我還想要一輛車。”

他握緊了窗簾絨布，死死盯著院子裡停放的那輛白家的汽車，眼裡帶了一點瘋狂。

賀書瑋跟人商議完，很快就下樓去。

他穿戴的依舊考究，身上隨便一件衣服就能抵外面一家人的嚼用，但他心情不同，如今賀東亭的態度擺在明面，他總覺得家中僕人也在暗中小聲議論他。挺著脊背一直走到打聽，隨口叫住一個乾活的人，問道︰“父親在哪？”

對方看了他帶了幾分小心︰“先在書房，……和少爺在說話。”

賀書瑋面上不顯，隻點點頭，自己走了。

等他走出賀府，才忍不住重重一拳擊打在牆壁上，頓時手骨節蹭破流血。他感覺不到疼痛，憤怒席卷了全身，想著的全是剛才那一句“少爺”。

他在那站了許久，讓憤怒慢慢平息，然後打了一輛黃包車去了煙館。

煙館裡，賀三爺依舊在老地方，只是這次身邊沒帶人，隻他一個躺在榻上在吞雲吐霧。

賀書瑋找過去的時候，賀三爺看到了立刻坐直了身體，雙眼瞪著︰“我剛得了消息，抱你來的那個『乳』母在路上死了？”

賀書瑋坐在一旁，點頭︰“是。”

賀三爺擰眉︰“你做的？”

賀書瑋沒否認，又點點頭。

賀三爺一下惱怒起來，伸手拿煙槍狠狠砸了他腦袋，賀書瑋頭都被打偏過去，一血從額角蜿蜒流下，直到眉梢。

賀三爺常年吸煙身體沒什麼力量，只打了一下自己就有些氣短，胸口起伏幾下還在罵︰“你這蠢貨，這個時候殺人，那不是明擺著告訴大家這是殺人滅口嗎？！”

賀書瑋道︰“可是三叔，我害怕。”

賀三爺一瞧見他這窩囊樣就忍不住想發火︰“你麼好怕的！不就是西川謝家送來一個人嗎，之前找的那些謝泗泉相似之人，不也都沒過幾天就送走了？我既然能安排幾次，這次也能蒙混過關，而且幾次之後，次數多了，賀東亭還能信？而且那謝泗泉是個暴脾氣，正好借機讓他賀家多起幾次沖突……”他說到一半，忽然見賀書瑋一直盯著自己，胳膊上起了雞皮疙瘩，被他瞧得沒來由有些慎得慌，“你這麼看著我做麼？”

賀書瑋啞聲道︰“我怕死。”

賀三爺想了一會，才明白賀書瑋是自顧自講下去，沒聽自己方才說的話。

“三叔，我從小就知道自己不是賀家的少爺，你猜我是怎麼知道的？”

“因為你當年給我找的那個家庭師，她親口告訴我，我是她的兒子。她告訴了我許多事，讓我小心偽裝，提醒我該吃麼、不該吃麼，吃了荔枝要過敏，但我做不到又怎麼辦呢？她拿針管在我手腕、腳腕扎了近百下，沾了發癢的『藥』水，傷口又紅又腫，我還因此發燒病了一場。我一直不知道她對我好，還是不好，她一邊教我如何偽裝起家裡在賀家活下去，一邊又每天告訴我以後要孝順她，給她錢……後來她死了，我親眼看著她一次次喝下‘補湯’，那湯『乳』母從不讓我踫。”

“可我不敢告訴她，我害怕啊，三叔。”

“我怕死。”

賀書瑋臉上流了兩行淚，他抬眼看著賀三爺，眼神裡毫無溫度。

他看著親生母親一點點死去，陰影自始至終籠罩在他整個人身上，的時候半夜驚醒，即便張大了嘴、按著胸口，也無呼吸。

賀三爺想罵他，但手腳發麻，好無力氣，他變了臉『色』想掙扎要走，但隻從榻上摔下，用極難看的模樣往門口方向爬了幾步，汗濕透了衣裳。

賀書瑋緩步走過去，他用穿皮鞋的腳踩在賀三爺的手背上，賀三爺疼得大喊，卻被賀書瑋捂住口鼻隻發出一點不足以驚動外頭人的聲響，他越是拚命掙扎，賀書瑋手勁兒越大，往後勒得他脖頸上的青筋浮出。

賀三爺甚至開始驚恐，他不知道這個看起來懦弱的佷子麼時候了這樣的力氣。

賀書瑋卻依舊用著往常的語調，謙卑又膽怯道︰“三叔，我以前常去看戲，您猜我悟出什麼來了？”

“我瞧著他們就想到自己，我就像活在‘戲台’上的一個人，每時每刻，即便睡在自己床上也不敢有絲毫懈怠。這是我偷來的一，早晚一天要還去，所以每一刻我都能咂『摸』出滋味來……”賀書瑋道，“一天我忽然想明白了。”

“我不想當別人，我想當賀家少爺。”

“我想要這一切。”

他松開勒住賀三爺的手，起身去拿了一個小箱子，輕微玻璃器皿被劃開的聲響。

賀三爺胸口如拉風箱一般起伏，看到他拿了一支針劑過來立刻恐慌地想要躲，嘶啞著聲音道︰“你、你想做麼！”

賀書瑋蹲下身，按住他︰“三叔，我想留在賀家，就不能有任何人拿捏住我的把柄，只要您死了，就沒人再知道我的身份。”

“伊川、伊川不會答應！”

“我之前去見了伊川先。”

“你瞞著我……！”

“不是，三叔沒想過，他最開始找的就是兩個人，從一開始你在明，我在暗。”他按著針頭一點點刺入賀三爺皮肉，對他︰“伊川先說，華國有句老話叫‘置之死地而後生’，些事，即便是對父，也不能手軟。”

賀三爺猛地彈跳一下，瞪大了眼楮看他，冰涼針劑已經進入血肉，他口中咳出幾口血沫，用盡最後一點力氣試圖抓住他的衣角︰“你，你這個……毒物……你不得好死……”

賀書瑋等他沒有動靜了，才伸手合攏他的雙眼。

他起身去拿了酒壺，從大.煙.膏裡挖出一些來混入酒中，很快變成渾濁的酒水，倒了一些在酒杯和桌上，並把酒杯布置成撒了大半的模樣，順著床榻一直滴落在地上。

布置好這一切，賀書瑋才離開。

這一日。

賀家發兩件大事。

一件是當天下午謝乘坐的車在東郊的時候，被尾隨並發生車禍；另一件是賀三爺在煙館，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