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發出去,那頭好半天沒動靜。
陶令靜靜等了等,聽著廚房裡的燒水聲,想想補發了一句:“雲南,抱歉,我太突兀了,但是這問題也不好直接問你哥,你要是不想說的話也沒關系。”
又過了好幾分鍾,手機震動,陶令正要點開,聞清映提著燒好的開水出來了。
陶令忙把手機朝桌上一擱,拿過杯子來。
“在幹什麽?”聞清映倒好水,比劃了一下。
陶令笑著搖搖頭,示意自己渴了在等水喝。
水壺裡先前的水涼了,怕陶令喝下去傷胃才會燒水,這會兒兌在一起正好是溫的,聞清映用手背碰了一下,端給陶令。
陶令喝了一口,看他拿了另一個杯子,順勢把自己手裡的遞了過去。
聞清映放下水壺正想接,陶令忽然手一收,同時站起身來,另一隻手把上他後頸,直接堵上了他的嘴。
唇分開時聞清映怔著,陶令看到他喉結不自在地上下一滾,突然覺得自己太猖狂了太過分了,竟然對著應該捧在手心的藝術品做這種事。
他想坐到沙發上去自我反省,剛轉過身,卻被聞清映一把握住了手腕。
陶令被迫回過身去,目光往下垂,不敢看他眼睛。
聞清映抿緊了唇,端起杯子遞給他,往他身前挪了半步,還沒好全的右手已經攬上他腰。
暈乎乎的,陶令控制不住充血的頭腦,但依然有一線思緒吊在未讀的消息上。
末了艱難地跟聞清映分開,低頭靠在他胸前喘了片刻,他指指浴室,說:“幫你洗澡換藥。”
前兩天也幫聞清映洗了澡,但陶令扮演的是柳下惠,因此今天的衝動就是雙倍的衝動,不,三倍。
算了,量化不了,總之焚身。
從熱氣蒸騰的浴室出來已經夜深,陶令眼尾泛紅,唇也有些異樣的深色,手心似乎還留著屬於聞清映的味道和溫度。
進了臥室,他表示要去書房看會兒書,聞清映坐在床邊,眨眨眼,乖順地點了頭。
要不是剛才在浴室感受過他的強勢,陶令一準以為他好欺負。
這麽一想人又要燒起來,陶令立即轉身朝門口去,走了兩步卻忽然舍不得,回身彎腰,在聞清映唇上舔吻過後才算了事。
拿著手機進書房,陶令立即掩上了門。
他忐忑地點開跟雲南的對話框,看到很長一條消息:
“陶老師,沒有的事,我知道你關心我哥,我剛才只是在組織措辭,因為這事情我沒說出來過,而且當年我沒在現場,具體過程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
我哥住院的原因要說起來還挺長,就是我高考那年,我哥聲帶上長了個腫瘤,做過手術,差不多半年之後他從學校回家做複檢,那時候已經可以簡單說話了,有一天我媽突然說有事要跟他講,後來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麽,我媽就……就當著他的面,從樓頂跳了下去……
那之後我哥就聽不到說不出,所以住了一段時間的院。醫生說他不哭不鬧,找不到可以發泄的渠道,可能是自己把自己堵著了。”
陶令越看呼吸越沉重,好半天才顫著指尖回復:“對不起雲南,讓你想起這麽悲傷的事情。剛才有點事,沒能及時回你消息。”
雲南很快回了:“沒關系的陶老師,我也希望我哥能開心一點,你既然是他朋友,他又很信任你,你這麽關心他,我說這些也是應該的。”
陶令:“那他的聾啞說起來就是精神方面的原因了?畢竟出事之前已經能開口。”
雲南:“大部分應該是這個原因,以前聽不見還因為耳膜穿孔。聲帶手術做完急性化朧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感染成了急性中耳炎,流膿的時候耳膜被貫穿了。按理說是這個可以自愈的,就算自愈不了也能治,但是他不做手術,我們也強不過他。”
說到這裡,陶令無措地抬手,食指無意識地在額頭上點了兩下,按壓著眉骨繼續問:“所以聽不見是兩種原因都有?”
雲南:“應該是。”
陶令想了很久,問出了最關鍵的那個問題:“雲南,那你知道你媽媽出事之前跟你哥說過什麽嗎?”
雲南:“不知道,沒有人知道,我哥聽不見也不搭理人,後來能交流的時候問他他不說。誰問他都不說,我問他也不說。”
“只有一回他說要帶我走,我問他去哪裡,他說去雲南找我們的媽媽,後來又說自己太衝動了,媽媽沒了,他就留在這裡守著我。”
陶令仰頭靠在椅背上,長出了一口氣,最後說:“謝謝雲南,對不起。開心點,你開心了你哥也會開心的。”
雲南:“沒關系。謝謝陶老師。”
在書房坐到十二點,陶令終於強壓著情緒回屋。
聞清映照舊側躺著,卻躺在了陶令習慣的那一邊,一見陶令進來,他立即往後退了退,把已經暖和的半邊床留給他。
陶令鼻尖一酸,快速上了床,馬上就去摟他,聞清映想回抱他,一抬手卻被他製住手腕。
靜了兩秒,陶令往上一湊,在聞清映額頭上親了一下,而後順著他眉心往下吻,吻過他的眼睛和鼻梁,又去吻他下巴和脖頸。
聞清映剛開始懵著,半晌回過神,輕易就反扣了陶令的手。他低頭想去吻他唇,陶令默契地仰頭迎上去。
輾轉之間,陶令一腔情緒無處發泄,隻恨不得將聞清映吃掉。
這一次他吻得太過熱烈,聞清映的反應來得極快,沒一會兒呼吸已經沉重到了極點。
清晰地感知到他勃發的欲望,陶令暗暗心驚,也跟著興奮起來,但他卻沒有下一步的動作,而是收了配合的姿態,將聞清映擁住,把額頭抵在他頸邊喘氣。
聞清映從來都尊重他,感受到他不想繼續,也就卸了力道。
陶令說不清因為哪種情緒,只知道心裡有潮汐,海水激蕩起來讓他想流淚。
“乖寶,我愛你,我特別愛你。”他說。
平複心情花費了太多時間,閉眼太晚,第二天是年三十,花店也不開,因此兩個人一直睡到中午。
陶令徹底清醒時,聞清映已經不在臥室。
剛才聽到過他出門的聲音,這會兒也不知道他是在客廳還是在廚房,陶令剛坐起來就收到消息:“先生,你昨晚怎麽了?”
陶令左手揉著太陽穴,心覺自己太衝動了,不應該表現得那麽激動,想了想他回:“看了個悲情故事,想著人一生太短,有點感慨。你在幹嘛呢?”
過了好半天聞清映才回:“那你以後多感慨幾回,可不可以?”
陶令一愣,慢慢放下手,聞清映又說:“粥熬好了。先生快起床吧!”
出了臥室門,陶令立即被茶幾吸引了注意力,上面放了一大束紫色的小花,遠看上去有點像霧。
他看了廚房門一眼,揚著嘴角坐到沙發上,拿起花上的卡片看——
“先生,這是勿忘我,紫草科。枝乾長度剪齊插水,水量不必多,要注意處理多余的枝葉。
另,除夕快樂,請先生快樂時捎帶上我。”
右下角照舊是線條勾勒的勿忘我形狀,還有“聞清映”三個字的落款。
陶令站起身,聞清映剛好從廚房出來,他走過去,聞清映毫無保留地露著小虎牙,張開了雙臂。
“除夕快樂,有你才快樂。”
陶令和陶君從小是孤兒,有什麽親戚也早都不來往了,聞清映則是有家回不得,兩個人都沒有人家可拜,年過得不熱鬧,卻閑適到了極點。
白天靠在一起各自看書,或者磕磕絆絆地用手語交流,晚上就把自己交給對方的唇和手,雖然始終沒有進行到下一步,但已經是彼此從不曾感受過的快樂。
很久沒有過過像樣的生活,愉快的時間飛奔起來太快,因此開學的時候陶令幾乎沒反應過來。
今年年過得很遲,此時學校各種春花已然開得盛,上班前一天在陶令家,聞清映向他要來裝戒指的錦盒,把戒指脫了下來。
陶令心裡難受,握著他手阻他動作,說:“要麽就戴著吧,沒關系。”
聞清映看他嘴唇,知道他在說什麽,輕輕掙開他,打字:“我那裡就在學校對面,買花的學生老師都多,萬一認識先生的人來,發現我們戴著同樣的戒指。先生是老師,到時候在單位裡不好做人了。”
陶令想起總是討論聞清映的學校貼吧,末了只能點點頭。
聞清映笑,牽著他的手,在他戒指上虔誠地吻了一下。
開學初期很忙,兩個人又開始各回各家。
過了一周,下班前陶令接到一個電話,那頭是他投稿博士論文的出版社。選題申報老早就通過了,陶令以為對面是想跟自己說拿書號的事情,心說效率還挺高。
寒暄了個開頭,編輯說:“陶老師,是這樣,非常抱歉,您的稿子三審沒通過。”
陶令愣了一下:“上回不是說很快就能拿書號嗎?”
“您的學術能力在這裡,著作當然也非常優秀,這點毋庸置疑,但是有點小意外。”對方歉意地說,“我給您發了郵件,您看看能不能想辦法改改,裡面有個挺敏感的立場問題……”
陶令皺眉,那頭繼續說:“宗教學的著作比其他類型的更容易踩雷,這個您也知道,有些問題確實不是我們出版社能決定的,出版發行,附帶責任在這裡,越不過去。”
“是。”陶令應,“我去看郵件,多謝您。”
掛了電話,陶令打開郵箱,把編輯圈出來的東西仔細看了看,是個涉及到歷史認知的問題。
問題說大不大,因為是古代的事情,說小也不小,確實跟現有認知相悖,要較真起來不太合法規,真想出版發行多半會惹爭議。
難就難在這是他研究的基本立足點之一,要是改掉這判斷,大半研究相當於架空樓。
他面色比平時更顯冷淡,張老師問:“陶老師怎麽了?”
“沒,”陶令笑了一下,“謝謝張老師關心,是出版論文的事情,多半黃了。”
張老師知道自己幫不上忙,點點頭也就算了。
沒多會兒下了班,陶令卻沒忙著走。
聞清映太會感受他的心情了,他得先調整一下自己的情緒,不是要瞞著他,只是說之前得先打理一下內心。
等整個樓層的人走得差不多,陶令繞到了宗教所那邊的走廊盡頭,望了一會兒花店,他下到中庭,看到角落花台邊坐了個人。
陶令立即掉頭想走,身後卻突兀地傳來一聲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