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長庸放空了自己的神智。
這是他慢慢研究出來的辦法。
當痛苦已經強大到他無法昏厥的時候, 就只能慢慢的封閉自己的五感。然而這死氣纏身的痛苦, 作用到了靈魂層面, 就算割舍掉痛覺,周長庸還是會覺得難以忍受。
但哪怕只是緩解一點兒,都足夠讓周長庸歇一口氣。
有時候,周長庸也會“脆弱”一會兒,想著自己為何要這麼痛苦?世界上有那麼多輕生的人, 但他偏偏不是其中之一。越是痛苦, 他越是想要好好的活下去。
他就像是走在一條越走越窄的路,但路旁卻一片虛無。越往裡走就越是窒息, 但他卻不能停下。因為一旦停下,就沒有再開始的機會了。
突然,在無邊痛楚之中, 突然察覺到了能夠緩解他痛苦的一劑良藥。
那良藥就在他的嘴邊,輕輕一吸, 濃鬱的生機就宛如沙漠裡遞過來的甘泉, 瞬間就緩解了他身上的痛楚。
周長庸曾經吃過很多生機濃鬱的靈物,但沒有一個能夠如現在這般極大的緩解他身上的痛苦。
如果說方才周長庸的痛楚是100的話,那麼現在就只剩下10了。雖然還是有痛苦,但周長庸已經可以忍受了。平日裡就算死氣不爆發, 他的痛楚差不多也在15左右。相比之下, 如今他身體的情況比起以前, 已經稱得上是狀態大好了。
身體一輕松, 周長庸的神智也回來不少。
起碼, 他能夠聽見耳邊傳來的師無咎幾乎跳腳的聲音。
“你給本座放開,疼疼疼。”
周長庸這場意識到自己嘴裡的是什麼,連忙松開。
師無咎將自己被咬破了的手指抽出來,心疼的直吹氣。他都多少年沒有受過傷了?結果一受傷居然是被周長庸給咬的,簡直了!
說出去都不會有人信。
“本座如此修為,就算是極品仙器也別想在本座身上留下痕跡。你這小騙子的牙是大道聖兵做的麼?”師無咎看著周長庸嘴邊還有自己的一點血,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他平時對這個小騙子還不夠好麼?
居然還敢咬他?
周長庸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死氣已經幾乎消失,幾乎退到了肩膀處!
居然如此有效?
周長庸心中更是驚奇萬分,師無咎手指上不過一個細微口子,就算流血也沒有幾滴,但僅僅只是這麼一點點,就可能克制他身上的死氣,師無咎的血裡到底帶了多少的生機?
“師前輩,您的血能夠克制我身上的死氣,這一點你知道麼?”周長庸看著師無咎還在心疼看著自己手指的樣子,想了想還是直接相問。
雖然對周長庸來說,隱瞞住這件事才是最好的。但周長庸還是想要賭一把,他和師無咎兩人一起相處到現在,對彼此也算是有了一個大概的了解。師無咎是那種頗為情緒化的人,你若是大大方方的騙他,他生氣個幾天也就罷了,但若是懷揣著小心意一直佔他的便宜,等他醒悟過來,怕是要新仇舊恨一起報了。
不過對於周長庸來說,他也有能夠隱瞞師無咎一輩子的本事。
“哈?”師無咎被問的一頭霧水,“什麼克制死氣?本座的血居然能夠克制死氣?不可能啊,本座從來都不知道。”
“師前輩當真一點不知?”周長庸覺得有些奇怪,師無咎是獨有這樣的本事,還是因為他跟腳特殊?
說起來,師無咎到現在都不曾說過他的跟腳為何。
“呵,你以為本座會是隨隨便便受傷的麼?”師無咎冷笑道,他從有記憶開始,基本上就沒有受過傷啊!
“能夠讓本座受傷的人,誰會去無聊到嘗嘗本座血的味道啊?”
這麼說,倒是也有可能。
師無咎身為妖皇,身邊必定有無數人保護。就算他被害的封印七萬載,身上也沒有什麼損傷。可見想要攻破他的防禦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周長庸忍住了摸摸自己牙齒的沖動。
難不成自己這幅牙齒才是他身上最厲害的武器
“也許是因為和前輩你的跟腳有關系?”周長庸試探道。
“本座跟腳更加不可能,本座可是……”師無咎說到一半,突然反應過來,“你休想知道本座跟腳!歷任妖皇都不會被人輕易得知跟腳為何的。”
妖族已經被人類研究的太透徹了。
只要不成聖,妖族就難以逃避某些天性。因此,若是妖皇的跟腳被人得知,免得會被揪著做文章。故而每一代可能成為妖皇的妖族,都是從小隱瞞自己跟腳的。
只是如今的妖族因為動亂,新上任的妖皇來來回回就是那些妖族大世家的人,跟腳早已不是秘密了而已。
“我只是在想,如此一來,我怕是更加不能遠離師前輩了。”周長庸見師無咎到現在還沒有抓住重點,心裡又是無奈還是好笑。
師無咎到底明不明白,他的血能夠克制周長庸身上的死氣意味著什麼?這意味著他的血說不定能夠起死回生,可以活死人肉白骨!
“呵,說的你好像有辦法樂意離開本座一樣。只要生死簿不在本座手裡,本座絕對不會輕易放過你。”師無咎才不會中周長庸的激將法呢!
“此番還是多謝前輩相助了。”其實說到這裡,就已經差不多了。師無咎看起來也並沒有那麼不開心,周長庸受了人家的恩情,自然是要道謝的。
“本座助你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師無咎不屑的撇嘴,“也沒見你乖乖將生死簿雙手奉上啊。”
若是獻上生死簿,師無咎早就跑的沒影了。
周長庸又不傻。
“師前輩,我們還是聊聊別的吧。”周長庸笑著提議道。
“你身上的死氣到底是從何而來?”師無咎趕緊將自己好奇的問題提了出來,“本座方才試著處理一下,卻發現它幾乎不能被消滅。看著像是從黃泉天裡露出來的死氣,但黃泉天早已封閉,你又是從而何來?”
“黃泉天?”周長庸還是第一次聽見這樣的說法,“這是我出生便帶來的。小時候還好,並不怎麼爆發,第一次爆發的時候應當是我八歲的時候。”
這死氣分明是他從上個世界帶到這個世界來的,但為何師無咎卻說,這像是來自黃泉天呢?
“師前輩如何能確定我身上的死氣是來自黃泉天呢?”
“因為黃泉天封閉之後,它的四周就有這樣的死氣堵住了入口啊。”師無咎回答的毫不猶豫,“造化天內均是聖人道祖,自有其天道法則,我們根本不敢靠近。而黃泉天裡自成一界,還能剩余幾個道祖聖人之位,許多無法成聖的神佛,都會想要去黃泉天內試一試。若是能夠進入黃泉天,說不定能夠跨越那一步,成為堂堂正正的聖人。本座當年既然是準聖修為,自然也是去看過的。”
黃泉天內的死氣太過獨特了,師無咎想要忘都忘不掉。
“不過只有在你身上死氣爆發的時候,本座才能感覺到和黃泉天的聯系。平日裡,看起來就和一般的死氣沒有什麼區別。”師無咎繼續說道,“看來生死簿會選擇你,並非踫巧。”
周長庸哪裡能夠理得清這些關系呢?
他對於黃泉天的認知,也不過是來自他人道聽途說罷了。
“莫非你是黃泉天內某位大能轉世?”師無咎倒是越發起了興致,“當初道祖隕落,黃泉天內的聖人要麼去了造化天,要麼就消失無蹤了。說不定其中就有人轉世重修,想要沖擊道祖之位呢!”
師無咎越看,越覺得周長庸這個小子絕對不是一般人。
但凡修士,想要修行速度快,必定是有所依仗的。
周長庸死氣纏身,又無門無派,靠自己單打獨鬥到了如此地步,要說天道不向著他,是絕對說不過去的。若是不向著它,生死簿怎麼會選他為主,而應竹春白童子這樣的九命星鬼又怎麼會成為他的部下?
“前輩覺得,什麼樣的大能轉世重修之後還會帶著如我一般的死氣呢?”周長庸毫不客氣的反駁,“若非我遇見前輩,說不定方才我就在死氣爆發中死亡了。”
“你死了說不定修行更快呢。”師無咎忍不住說道,“不過你也的確不像是聖人轉世,你看起來簡直是死腦筋,死一死又不會出什麼事。哪個聖人若是貪生怕死到了你這個地步,也肯定沒有辦法成為聖人!”
周長庸不想說話。
“你怎麼不繼續說了?”師無咎見周長庸啞口無言的樣子,越發覺得自己猜得對。周長庸這個家夥,如果是某個大能轉世,那麼那個大能到底是欠了多少債才會如此啊。
“師前輩似乎有別的話想要說,我自然要等師前輩說完的。”周長庸只能打起精神回答一句。
說著,周長庸想起了什麼,從儲物戒指裡取出一件嶄新的法衣來,毫不顧忌的當著師無咎的面就換了。
修真界的法衣自然清潔功能,但周長庸還是覺得自己方才死氣爆發的時候必定出了不少汗,還是換一件的好。
換一件衣服,對周長庸來說也不過是眨眼之間就能完成的事情,只要將法衣往身上一拍便可,衣服更換完全是無縫餃接。
但是對師無咎這樣修為的修士來說,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就算周長庸換衣服的速度再快,兩件衣服替換的那一剎那,在師無咎眼裡還是被看的清清楚楚。
“你你你……你換衣服怎麼也不回避一下?”師無咎有些生氣,他壓根就不想要看人族的身體啊,看了還得回去洗眼楮呢。
“只是換一件衣服而已。”周長庸微微皺眉,修士們都是這樣換的啊。
“要是在妖族,你這樣完全要被拖下去懲罰的。”師無咎移開視線,“本座身為聖妖皇大帝,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是眾人敬仰的對象。別說是當著本座的面換衣服,就是整理一下衣服,都是對本座的不敬!”
聖妖皇大帝?
周長庸可和遲鈍的師無咎不一樣,立刻就抓住了重點。
“師前輩怎麼知道這個名號?”
這是歸九說的,是妖族在以為師無咎隕落之後才給予的稱號,類似皇帝死後才會被封的謚號。師無咎又不曾返回逍遙天,如何會知道?
“說起來,這個時間點,師前輩不應該在旁人的贊美聲中好好享受麼?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呢?”周長庸繼續追問道。
師無咎有些啞口無言。
他只是不小心說錯一句話而已,這小騙子怎麼就開始不依不饒起來了。
“本座不過是順帶過來看看,礙著你了?本座若是不來,你現在說不定還在因為死氣爆發而痛苦不堪呢!”師無咎越說越有底氣,這天大地大,他想要去哪裡都行。
“歸九所說,前輩是都聽見了?”比起這個,周長庸比較在意的是另一點。
“那是當然。”師無咎臉色陡然陰沉了下來,周長庸不提還好,一提他的火氣就上來了,“本座的妖皇之位居然就被其他人給搶了?搶了就搶了吧,還坐不穩,當真是侮辱本座的名頭。你這就隨本座殺上逍遙天,讓那些妖族的人好好看看本座到底隕落沒隕落?”
他堂堂聖妖皇大帝,妖族無數年輕人的崇拜對象,居然就一直在這個小小的紅塵天裡耽擱,實在是對不起族人。
不如這就回去,等重新拿回自己的妖皇之位,周長庸手裡的生死簿自然也就手到擒來了。
“師前輩,您的修為比起你當初怕是多有不如吧。”周長庸可沒有心情和師無咎殺回逍遙天。說句不好聽的,現在他們兩人回去,就是給人送菜的。
一個身上帶著生死簿,一個實力大不如從前,勢單力孤的,逍遙天內不知道多少人等著他們自投羅網呢。
“對付那些家夥也是綽綽有余了。”師無咎可沒有這麼好打發。
“但師前輩你當初準聖級別的修為都尚且被暗算,如今怕是更加吃虧了。”周長庸長嘆了一口氣,憂心忡忡道,“我倒是願意跟著師前輩走,畢竟師前輩對我有大恩。但師前輩您這一回去,成功便罷,若是失敗,怕是對不起聖妖皇大帝這個名頭。哎,也不知道妖族那些崇拜師前輩您的小輩們,該如何面對您才好?”
師無咎頓時僵住了。
“你怎麼就知道本座一定會失敗?”不帶這麼小瞧人的,師無咎對自己很有信心。
“師前輩為人光明磊落,赤子之心,但架不住小人詭計多端啊。”周長庸辯解道,“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殆,師前輩不如多多養精蓄銳,等實力恢復了再回去報仇也不遲。”
這麼一說,好像也有道理。
師無咎陷入了沉思。
周長庸見師無咎願意思考,頓時松了口氣。
要是師無咎真的油鹽不進,執意要回逍遙天,周長庸也不可能不跟著走。
師無咎可是能救命的。
“如你所說,也有一定道理。”師無咎倒是松口了些,然而不等周長庸高興,卻又提出了另一個想法,“但我們身在紅塵天,距離逍遙天還是太過遙遠,而且也不好打聽消息。倒不如你先隨我前去逍遙天修行。逍遙天內靈氣濃鬱,必然對你修行更加有利。本座只要稍加偽裝,也不會有人看出來,自可保你無虞,放心吧。”
去逍遙天倒是可以,但絕對不能是現在。
周長庸方才如今還沒有經歷飛升,若是貿然前去逍遙天,沒有了天劫的那一層洗禮,恐怕日子就要過的艱難了。
但這未必能夠說服師無咎。
不過也能理解,師無咎一夜之間發現自己的東西全被別人搶了去,肯定是要回去搶回來的。
恰在這時,一隻紙鶴帶著法光,朝著周長庸一頭栽下。
“師前輩,好像有人找我,您稍等。”周長庸趕緊岔開話題,將那紙鶴拿在手中。
紙鶴一落入周長庸的手心,便有聲音傳來。
卻是王七十五劍的聲音。
方才歸九還說自己的飛升之機應該在北疆,周長庸還想著要不要聯系一下王七十五劍,沒想到對方反而先給他傳消息來了。
看來,自己真的有必要去北疆走一趟了。
只是師無咎這樣,恐怕還得想想法子。
“周道君,我是王平弱。”王七十五劍的聲音從紙鶴裡傳來,哪怕壓低了聲音也能隱隱聽出他的興奮,“這紙鶴是我親手所疊,甚是可愛,我如今才明白紙鶴的妙處。你若是沒有要事在身,還請速速前來北疆一趟與我匯合,我想要請你論劍。”
“你還真要去北疆?”師無咎顯然也想起了歸九之前給周長庸卜算出來的卦象。不過他倒是不介意周長庸飛升不飛升,只要去了逍遙天,等他當上妖皇,周長庸要什麼沒有?區區一個飛升而已,他若是拿回自己的地位,送周長庸直接去紅塵天仙界的洗凡池裡泡上十天十夜也沒有關系。
何必多此一舉呢?
“王道友不像是無事生非的人,他既然這麼說了,一定有他的理由。”周長庸小小的辯解了一下,“王道友以前從來不用這種紙鶴,怎麼如今倒是用了?”
這種紙鶴尋人比較慢,而且中途還有被人打落的風險,說起來並不安全,有更加安全快速的方式可以通知他才是。比如通訊符和飛劍傳書什麼的,都比紙鶴要強得多。
但王平弱偏偏選擇了這一種,實在奇怪。
要麼就是事情不重要,要麼就是事情至關重要!
聽王平弱的口氣,估計還是後者居多。
既然事關重大,有時候用紙鶴這種一點都不上心的傳訊方式,反而不容易被人給察覺。
對了,方才王七十五劍特意說這紙鶴是他疊的?
周長庸意識到了什麼,連忙將紙鶴給拆了。
紙鶴重新變成一張紙,紙上迅速閃過一段話來。
“北疆有洞府出世,疑似神藏聖人昔年舊宅,道君速來!”
神藏聖人?
周長庸聽說過這個名字!
如妖族有師無咎這樣的妖皇一般,而人族自然也有人族人皇。
這一位神藏道人,便是一位人皇。
一般而言,人族龐大,人皇更是肩負起了整個人族的重擔,故而人皇的擔任者往往是無心於道途的,一般多為仙尊之輩。
但神藏道人卻是例外。
他在成為人皇之後不到萬年,便成功的沖擊成功成為聖人,也是造化天開闢之後最後一位已知的聖人!
人皇和聖人兩重身份加持,更讓神藏道人名震九天十界。
這位神藏道人一生都是傳奇,不少人都盛贊他為“三千大道,萬法神藏。”
說的便是神藏道人的厲害之處。
但凡和他論過道的神佛,全部都敗於他的道下。
他能迅速理解其他人的道,而且還能將他人的道意模仿個七八分。就算同為聖人,也不例外。故而神藏聖人當年遊歷的時候,身份更是多種多樣。除非他自曝,不然誰也不能從大道上猜出他的來歷。
就連當初師無咎從封印中醒來,第一反應也是人族人皇,不應當是神藏道人麼?
但實際上,神藏道人應當是師無咎成為妖皇之前就已經名揚四海了。只是因為他本人的威名太過強大,世人都忘記了人族還有其他人皇,隻記得他了。
若說師無咎在妖族的聲望能有100 ,那麼神藏道人在人族的聲望少說也能在後面加個零。
三千大道,萬法神藏的美譽可不是說著玩玩。
可惜,因為這位聖人的傳說太多,導致失了真。他後來到底去了哪裡,是否去了造化天,都無人得知。
他的橫空出世是一個傳奇,消失亦是一個傳奇。
如今人物,自然令人心神向往。
如今北疆有仙府出世,若真是神藏道人曾經在修真界的舊宅,那幾乎是能夠讓九天十界都大為震撼的事情。
畢竟,舊宅裡面,少不得也有當年神藏道人生存過的痕跡,說不定還有少許道意殘留。
這樣的聖人,道意自然傳承千萬年不會消失。若是能夠參透一二,怕是要受用終身。
怪不得連王平弱都失去了冷靜!
“神藏?”師無咎自然也看清楚了王平弱紙鶴上的字。
“師前輩,我……”
“還我什麼我?”師無咎趕緊催促道,“這可是神藏啊,我們立刻就出發去北疆!”
“啊?”周長庸沒有想到師無咎不用勸說,就答應了,“那逍遙天我們還去不去?”
“逍遙天又不會跑,改日再去不遲。”師無咎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有神藏道人的故居在前,就算現在萬妖跪伏,現在喊我去當妖皇,我都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