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飛其實早就醒了。

他偷偷睜開了眼睛,看一眼壓在自己身上的魏嘉杭的手，既捨不得起床離開他的懷抱，也不想驚擾了他的好夢。

於是勾著嘴角裝睡。

魏嘉杭也醒了很久了,放在旁邊的手機調成了靜音，屏幕收到消息就亮一下,這一會兒已經亮了很多下了。

他輕手輕腳地起身，披了睡袍,拿著手機去了外面。

成飛在門關上後，伸手拉高了被子，將自己整個都埋起來。

就他沒辦法控制害羞的情緒，想到昨晚沒怎麼喝酒,於是這樣那樣的細節都記得格外清晰,清晰到他哥的每一個反應都歷歷在目,宛若印刻在他的腦海裡一樣。

以及自己居然發出那種的聲音來,真的是……

成飛渾身滾燙，忍不住在床上滾了幾圈。

昨天的床單被罩都沒法用了，事後是魏嘉杭給換掉了。

現在成飛也只能聞到淡淡的陽光和香氛的味道，但昨晚那些氣味卻彷彿揮之不去。

成飛又滾了會兒被窩,想起來下午還有課要上,不得不下床去洗漱。

端著洗漱杯刷牙的時候，對著鏡子,嘴角止不住地上揚,還忍不住邊哼歌邊扭扭略有些酸痛的身子。

比第一回舒服太多了。

成飛不由又增添了幾分自信度。

他洗漱完從樓上下來,發現廚房的門開著,魏嘉杭正在給兩人準備午飯。

點火翻炒，動作不慌不忙，熟練度還是蠻高的。

成飛扒拉在門框上欣賞著他哥做飯的樣子,覺得簡直了，他趿拉著拖鞋上前，忍不住問道：“就沒有你不會的嗎？”

魏嘉杭偏頭看他一眼：“留學的人，不會做飯的話，受委屈的就是自己的胃了。”

“可我好像什麼都幫不了你……”成飛攪了攪自己的手指，感覺自己站在這裡很多餘。

“我等會兒刷碗吧……”他說。

魏嘉杭眉『毛』抬了抬：“你會刷碗？”

成飛遲疑了：“我……應該會。”

魏嘉杭又問：“你家阿姨是人工刷嗎？”

成飛：“？”

魏嘉杭視線一抬，下巴指了指：“有洗碗機，你只需要放進去就行了。”

成飛：“……”行吧，高科技世界，人工已經沒什麼價值了。

偌大的房子，兩個人，不論做什麼都有些過於安靜了。

成飛吃著飯，忍不住咕噥道：“我們以後可以養隻狗嗎？”他跟魏嘉杭比劃了下：“棠星就養了只這麼大的阿拉斯加，膽子特別小，很可愛！”

魏嘉杭聯想了下畫面，丟出來四個字：“好好吃飯。”

成飛低頭扒了兩口飯，就著湯碗喝了湯，過一會兒又問：“真的不行嗎？”

魏嘉杭說：“一般流程是這樣的，先結婚，結婚後孩子才不是黑戶。”

成飛：“…………”怎麼就說到結婚上了呢？

魏嘉杭垂頭笑了兩下，手伸過來，曲指在成飛腦門上輕輕彈了一下，看著孩子『揉』著腦門的小模樣，他手抵在唇邊說：“按照流程，結婚前，要正式見家長的，所以你不要急，哥哥會處理好的。”

成飛：“？”

我…………哪有急！

哥你真的！

吃完了飯，魏嘉杭開自己車送小男朋友去學校。

成飛臨下車前，被魏嘉杭抬著下巴親了兩下，就听他說：“這幾天工作室會做大變動，你剛好快考試了，就不要碰這些糟事了，嗯？”

他這麼說話的樣子也太溫柔了，成飛都沒注意聽他說了什麼，就直接點了頭。

都快走進教室了，他才理出來個大概。

他哥該不會是要……給工作室重新洗牌了吧？

雖說宋至深真的挺噁心的，但成飛也很清楚，宋至深所處的這個位置一旦變動，對整個工作室又意味著什麼。

他自己本身就學的金融管理，老師上課除了會教專業『性』知識外，有時候也會跟他們說：

“小不忍則『亂』大謀。”

“商場如戰場，不見血也封喉。 ”

“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商場可能比戰場還要險惡許多，一夜天地驟變也都是大有可能，所以老師總會說，保持清醒，絕不要輕看了任何一個敵人。

成飛的臉皺得像個包子，他忍不住想到，魏嘉杭花了幾年的時間才走到了今天，就算他和宋至深早晚要散伙，但如果不是因為自己的事，哥本來肯定有更緩和的方式處理的。

也不知道這幾天會不會額外生出什麼事端來呢。

不過他擔心再多也沒有用，他確實要期中考試了。

不想到時候考完試，魏嘉杭一看成績單，會直皺眉頭。

他從前是真的萬事隨意，成績什麼的也都不太在意，現在就覺得像一個想得到家長誇獎的勤奮小可愛。

成飛給自己打打氣：先考好試吧。

直到月中徹底考完試之前，成飛沒課的時候也不回家，就賴在魏嘉杭的家裡。

工作狂人魏嘉杭也心照不宣的每天晚出早歸，不做工作的時候，還會主動坐到小男朋友身邊，看他做題，還會講解講解。

成飛也終於體會了一把，交個學霸男朋友是個怎麼樣的體驗。

他還樂不可支地跟棠星交流心得，棠星是這麼回复他的：“飛哥，攀比可不是這麼攀的，你這個分明是家長陪孩子做作業嘛。”

成飛：“……”

對方不想和你說話，並請求你閉麥。

但他不可否認，自己在魏嘉杭面前的種種行為，其實都很像個孩子。

我……會慢慢長大的嘛，會努力跟上你的腳步的。

雖然兩個人相處時間多了很多，還有人能給自己輔導功課，成飛忍不住想，那工作室的事呢……

哥究竟是怎麼處理的啊。

他一直想跟陳許諾發信息問一下的來著，不過又怕信息量太大會讓自己分了心，就一直忍到了期中考結束。

剛出考場的第一件事，他不是給自己親愛的男朋友打電話，而是打給了吃瓜翻車熱衷愛好者陳許諾。

陳許諾期中考馬馬虎虎就過了，這幾天都往工作室跑……為了吃瓜也是蠻拼的。

所以成飛這個電話一打過來，就宛若打開了一個神奇的話匣子，都不用成飛引導，陳許諾早就憋不出了。

“我靠飛飛，你都不知道，工作室這幾天是什麼樣了！”

“宋總監跟老大直接正面開火了，宋總監太噁心了，他把所有問題都推到老大和……害，就是甩鍋唄，演得還挺像那麼回事的，就是一副老大如果要趕他走，就是公報私仇，找人背鍋的架勢。”

“不過老大也不是好惹的，直接說，既然這樣，他也沒必要顧及什麼感情了，直說了造謠和污衊是要吃官司的。”

“宋總監後來走了，他走之前，沒把我們宋組長牽連進來，還算有點人『性』吧。”

“不過吧……”陳許諾又說：“本來只是說拆夥，但是畢竟那麼多利益牽扯，總之好像也挺麻煩的。”

“而且，宋總監走了之後，市場部的人就陸陸續續開始辭職，到今天，已經差不多都走完了，對其他人影響也挺大的，很多人都有種工作室要狗帶的感覺。”

“比較過分的就是，他們連正規流程都不走了，什麼工作交接都沒有的，人事部的人最先跳腳了。”

陳許諾說到後來就忍不住唏噓：“第一次見這麼無恥還橫著走的人，真的是開眼了。 ”

成飛一顆心重重地往下落著，好像是落進了無底的深淵裡，久久地沒有盡頭。

他知道，魏嘉杭總能解決好這一切，現在到了這個地步，也一定有他自己的考量。

只是還是會忍不住替他委屈，他那樣習慣了高高在上的一個人，就算被人指著鼻子罵，他哪怕回擊，也從來不會替自己辯解。

宋至深應該也是很了解他這一點，所以肆無忌憚地往他身上潑髒水。

好歹做了這麼多年的公關，只要一丁點風吹草動就能有野火燎原的力量，他利用著輿論，是想跟嘉杭哥魚死網破嘛。

宋西西這一陣子也是痛苦不已，她覺得背後對她的指指點點也不少，但工作室的人到底還算是善良，有些話總沒有當著她的面指責。

她也打算遞交辭呈了，被她哥極力阻攔了。

宋至深跟她說：“現在就算有問題，也是我和魏嘉杭的問題，除非工作室倒了，否則你就老老實實留在那裡。”

他又強調道：“你如果現在跟我前後腳辭職，難不保有人會覺得那晚的事你也是共犯了。”

哦，他說那晚。

他還有臉說那晚。

宋西西忍不住煩躁道：“你現在怎麼會變成了這樣，就算公關部做事的風格是那樣，你也不能讓那個孩子去啊，他要是真的有個什麼……”

宋至深一臉平靜無波：“他真的有點什麼，也是你哥哥我冒著危險在給你鋪路搭橋呢。”

宋西西忍不住高聲道：“我不需要啊！我說過了我放棄了！”

宋至深道：“但我停不下來了，在找到下一個合適的落腳點之前，你必須留在那裡，因為我們還有車貸房貸。”

宋西西經歷過這些事情后，早就心生疲憊感，她不想听她哥的，但宋至深的話還是讓她有了顧慮。

他有一句話的確戳中了她。

她不想被當做共犯，她只是不喜歡他們，但真的沒有做過什麼。

她沒有。

人間百態，其心各異。

此時的貴族學院的園區裡，黃了的銀杏林裡落葉遍布，蓋住了中間那條充滿意境的小路。

少年如一陣風而來，腳步沒有半分停留，他踩過落葉，耳邊除了風聲，就是“咔嚓咔嚓”的聲音，也有落葉追著他身上的那陣風，漂亮地打個旋儿，再以優美的弧線掉落下來。

終是又覆蓋上他走過的地方。

乍一看，好像不曾有人經過。

成飛的心在自己的胸腔裡橫衝直撞，他知道自己懼怕什麼，也知道或早或晚，這一天他們終究還是要面對的。

但他又有些茫然，面對風波，面對未來，他好像又不知道自己究竟應該怎麼做了。

他衝動地不像自己，跑到校門口，率先看見了魏嘉杭的那輛車，理智才算回籠，剛才的衝動也瞬時冷去。

他抬手擦了擦臉側的汗水，牽起嘴角打開了車門：“哥，你不用每天接我的。”

這幾日，他都是魏嘉杭車接車送。

成川海和白雯也時不時嘀咕，覺得哪怕關係再好，自己兒子這樣也太給人添麻煩了。

但魏嘉杭堅持稱“順路”。

成飛給自己係好了安全帶，目光一轉，發現他哥始終看著他。

魏嘉杭視線在成飛的臉側多停留了會兒：“怎麼跑這麼急？”他抽了紙巾給他擦。

成飛支吾道：“今天可以去你家嘛，就高興的。”

魏嘉杭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

兩人在外面吃了東西，之後就回了魏嘉杭的別墅。

魏嘉杭自己依舊用筆記本電腦，把自己書房的台式主動讓給成飛，還提前給他裝好了要用的工具。

不只是書房，因為成飛來住，魏嘉杭還專門弄了個衣帽間，雖說現在看著用處不大，但慢慢地，小男朋友的衣服肯定會越來越多的。

兩人各自做著自己的工作，魏嘉杭有電話的時候，就會帶上門出去。

他一出去，成飛就會忍不住掏出手機，繼續從陳許諾那裡聽“實況轉播”。

工作室確實有些『亂』了，只不過這種『亂』還沒有放在明面上，但市場部的巨大變動就像是一把火，大家都分明看到的火光，也聞到了不同尋常的味道，只不過，誰都不願意去想那個最壞的結果。

老大如果動用他家族的力量來對付宋總監，簡直就是讓大象去踩死螞蟻，但無疑也會被人詬病——看嘛，之前讓他用魏家的力量為我們工作室錦上添花，他怎麼都不同意，現在折騰起昔日的伙伴了，倒是手起刀落了。

這不就是雙標嘛，這麼一弄會顯得工作室不受他本人重視。

但如果不用魏家的力量了，魏嘉杭自己想整宋總監的話……大概就是要麻煩一點折騰一點耗久一點，對工作室來說同樣不是個好事。

陳許諾不是個沒腦子的，現在事情鬧成了這樣，老大不讓成飛來工作室，肯定是不想他多想。

陳許諾挑挑揀揀說了一些，都在說宋總監的壞話，這人真的太道貌岸然了，早些時候能跟老大他們成為朋友，裝得勤勤懇懇事業心重，等工作室發展起來了，就開始原形畢『露』。

也有的說是公關做得太多了，是人是鬼都見了太多，所以自己也成了個不人不鬼的東西，要不然，怎麼能成了今天這樣？

野心和貪婪會讓人想走得更快更高，但假使這些超過你本身的能力，很容易失去了控制，會讓你變成一頭惡獸。

成飛拿著手機看了很久，才收了回去。他現在看眼前的屏幕，好像糊上了一層什麼東西，看不清，也看不進去。

魏嘉杭再進來時，給他泡了一杯花茶，擱在書桌角上：“一會兒項組長會過來找我，你自己在書房裡，不要一直畫，不時也要走動走動。”

成飛的視線落在他臉上，“嗯”了一聲，依舊看著他。

魏嘉杭站在門口回了頭，不解道：“怎麼了？你累了的話，可以去音影室找片子看。”

“沒什麼。”成飛收回目光來，微微動了下嘴角說。

胖哥是來找魏嘉杭文件簽字來了。

最近的事有點棘手，最主要就是姓宋的太不是東西，居然還在幾百個人的工作室也來輿論這一套，成飛和老大本來是私人的事，非被一些眼光短淺的人強行和工作室命運扯在了一起。

老大這種大變態，要么不護短，護短起來是要命的。

他最後決定冷處理那些流言蜚語，至於工作室上的事，都在按照正常程序在進行。

收集提交證據，目前是專業的律師團隊在處理。

還有市場部負責的那些官方發聲賬號，都在第一時間“收”了回來。

魏嘉杭根本沒有再跟宋至深正面交手的打算，市場部不是工作交接都不做嗎？但他們程序部是做什麼的，直接黑了他們的電腦，資料沒什麼損失。

而不走交接直接辭職的後果，也違反了勞務合同章程，都會被追責的。

總之，胖哥一直不知道為什麼，宋至深現在野心大了，但顯然腦子卻不怎麼好使了。

瘋了麼跟魏嘉杭對線？

胖哥把文件遞給了自己老大，忍不住好奇地查看了下別墅來。

他細想了下，發現這居然還是他第一次來老大的家裡。

忽然委屈道：“你不愛我了。”

魏嘉杭皺著眉頭，用余光掃了他一眼：“愛過嗎？”

胖哥趕緊搖了搖頭：“是我不配。”

魏嘉杭從文件上收回視線來，耐心值驟然清空：“我一直很欣賞你的自知之明。”

胖哥擺了下手，總算恢復了正常，抬頭往樓梯的方向看了一眼，放低了聲音：“弟弟在嗎？”

魏嘉杭極輕地“嗯”了一聲，表情立刻就放柔軟了許多。

胖哥心裡一個勁兒的“臥槽臥槽臥槽”，愛情的力量果然可怕，北極冰川都給你融化干淨了。

聯想了下最近工作室的腥風血雨，也就只有個弟弟被保護得滴水不漏，仍然生活在一片歲月靜好裡。

胖哥抖著膽子忍不住問道：“老大，我就想多問一句，就弟弟這樣……”他指的是成飛身體不好要額外多照顧的事，“不……麻煩嗎？ ”

魏嘉杭思考了好一會兒，先笑了一下：“麻煩啊，確實是麻煩了一點，單身就沒有這種麻煩了，你願意一輩子單身嗎？”

胖哥：“！！！”

胖哥一口氣堵在胸口好半天，也只能自己勸自己嚥下去了，畢竟是親老大，最主要是……打不過嘛。

他撓了撓頭，還是沒辦法理解魏嘉杭這甜蜜的麻煩：“就我憋了太久了，一直好奇，為什麼就是弟弟啊，栗翊最近還是有點兒……”接受不了這件事。

“誒？這意思好像不太對，我該怎麼說呢……”胖哥多了幾分抓狂：“啊，就是，我就是想說，弟弟很好，你也很好，但是你們這個什麼家族啊，弟弟像一棵溫室裡被精心養護的花朵吧，在你這裡就像是到了另一個溫室……”

魏嘉杭挑了下眉：“你是不是想說，他像是個籠裡的金絲雀，不過是從一個籠到了另外一個籠，我像是另外一個家長身份？”

胖哥不敢點頭也沒有搖頭，雖然他自己說不明白，但大致上就是這麼個意思。

魏嘉杭還真的認真思考了下，回答他：“你認識我這麼久了，覺得我是個有野心的人嗎？”

“誒，這……”胖哥一時間覺得話題跨度有點大，“沒有吧。”老大要是多一些野心，工作室四年恐怕得再往前多走很多步的。

“可我有啊，”魏嘉杭笑著說：“我從來沒想當另外一個籠子，他若是那隻金絲雀，我就想做一片天空，廣闊又自由的天空。”

“在我這裡，他只要做他自己就好。”魏嘉杭說。

胖哥：“……”他覺得自己這是上趕著吃狗糧來了。

找虐這是。

魏嘉杭把簽完了字的文件扔給他，掃了眼門口。

意思是——時間不早了。

胖哥在心底嘆了口氣，又忍不住覺得羨慕來。

不過臨走到門口了，還是跟魏嘉杭說：“沒事的話，要不老大你還是來辦公室坐坐吧。最近，不少人有離職的想法，也有……一些資歷老的員工。”

魏嘉杭闔了下眼睛，過了一會兒才說：“該走的留不住，你們也是，如果想走的話，抓緊吧，越到年底越難找新工作。”

胖哥聽了這話嚇了一跳，當即就走到門口：“誰想走我不攔，但我不走，我死也要賴著你，我不相信還有比你更好的架構師了，讓我有安全感。”

像魏嘉杭這樣的人，也注定不可能庸碌一生，這一點，毋庸置疑。

樓梯上多了一截影子，在關門聲響起後，影子也慢慢消失了。

魏嘉杭忽然回頭朝樓梯口望了一眼，那裡什麼都沒有，他又微微搖了搖頭。

胖哥開車回工作室的路上，忍不住又看了眼剛才的文件。

翻到最後一頁簽字上。

就見龍飛鳳舞的字跡“j”旁邊，愣是多了點東西。

j.sky

胖哥眼前黑了又黑。

sky……

fly in the sk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