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飛不再主動說要去工作室,魏嘉杭覺得有些奇怪。

“今天怎麼不黏著我要去工作室了？”魏嘉杭站在門口說。

成飛把裝好了筆電的包遞給他，含糊其辭道：“我買的畫筆和顏料到了，想把那些空房間裝飾一下。”

魏嘉杭『摸』『摸』他的頭：“也好,相信哥哥，很快都會好的。”

成飛點頭,站在門口目送他離開，又轉身回了屋子裡。

二樓除了主臥和書房,還有四個空房間。

為了方便成飛在牆上作畫，客房裡的東西也全都撤了出去，現在只餘幾面白牆，空空如也。

成飛手裡的大刷子蘸了顏料,遲遲沒有下筆。

哪怕畫毀了後面也可以正面牆重新刷一遍,不會有什麼影響。

等到要下筆的時候,成飛依舊幾番沉思。

費了半天功夫,也才構思出來一個角落，成飛不由搖搖頭，想拍張照片給魏嘉杭看下成果。

拉開聊天界面，這也才發現許多未讀信息都來自陳許諾。

有語音有視頻,陳許諾因為著急,說起話來也顧不上許多。

“飛啊，咱們工作室已經提起訴訟了,今天宋總監……呸,宋至深終於按捺不住『露』面了,可能狗急跳牆了吧,別提多難看了，老大直接喊了保安，半分情面都不留。”

陳許諾發來的幾段偷拍視頻裡,就是這個事，可見影響有多麼惡劣。

一整個工作室都知道了這回事，大家哪還有心思工作啊，都心繫著22樓這裡，宋至深鬧得很難看，這是大家都意想不到的。

宋西西一直待在自己的辦公室裡，這也是宋至深交待過她的，讓她無論如何不要『露』面。

但宋西西還是丟了她的畫筆，起身走了過去。

在那片喧鬧之中，撒潑罵街的是她一貫最要面子的親哥哥，宋西西臉『色』很難看地伸出了手，還被自己親哥給推了一把。

宋至深回頭看到是宋西西，還更生氣了：“你來幹什麼？沒你的事。”

宋西西心說你是我哥，我進工作室也跟你脫不開關係，現在鬧成這樣，我又怎麼可能置身事外？

“哥，我求你了，別鬧了，該怎麼解決就怎麼解決吧。”宋西西開口道。

宋至深又僵了片刻，兩個保安本來要架走他了，看到這裡也跟著停了下來。

宋至深卻只是冷笑了下：“怎麼解決？我都要吃官司了，以後哪還有正經公司會用我了。

你是不是從來都沒有想過，你跟他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開這個工作室因為喜歡就可以，不喜歡了黃了就黃了，他回去能繼續做他的魏家大少爺，這不過是他成功路上微不起眼的一步，多了少了，都沒什麼影響，但對我來說，這是我堵上全部未來的一條路，我能走多高我就要走多高。”

這番話不乏是宋至深故意說出來動搖人心的，可也戳到了大家都關心的點上來。

魏嘉杭的目光始終平靜著，他是不打算解釋的，但忽地在這個時候想起自己的小男朋友來。

表情多了幾分柔軟，他才開口說：“你怎麼想我是你的事，但請不要偷換概念，我姓魏，這是沒辦法改變的事實，但從沒有因為我姓魏，就怠慢過工作一次。”

工作狂可不是說著玩的。

宋至深僵著臉，似乎覺得一切都差不多成了定局，他認真看了宋西西一眼，這一眼很長，看完之後，他自己主動離開了，都不用保安。

栗翊這會兒匆匆忙忙從21樓上來，小聲跟魏嘉杭說：“鄰省那個漫改項目……”

魏嘉杭沒想在這件事上瞞著大家，公開說道：“我跟對方通了個電話，不認為工作室在這種情況下還能按照項目計劃進行，正式給推掉了。”

“那也不用……”栗翊不太能理解。

魏嘉杭掃了眼周圍明顯在觀望的員工，鄭重說：“我對我們工作室的技術沒話說，但之後的一段時間裡，我們不可避免一定會處在風波中央，這種情況下，會有人離職，嚴重的，還會有人渾水『摸』魚出賣我們項目細節，我們自己的項目毀了我自認倒霉，但是別人的項目，我毀不起也堵不起。”

魏嘉杭拍了兩下手，示意所有人都看過來：“我已經跟兩家大遊戲公司打過招呼了，yg的人過去的話，薪資待遇都跟你們在我這裡時相差不多，但空位肯定沒那麼多，所以想走的可要抓緊。”

魏嘉杭背過身準備回辦公室：“前程路遠，我就不送了。”

細算起來，進工作室那麼久，也沒見魏嘉杭一次『性』說過這麼多的話。

聽了整個現場的人都有些懵，胖哥本來還想說些什麼，一轉頭髮覺栗翊的表情跟鬼似的，就先把他拽下樓做紓解去了。

其他人呢，想走的肯定有，不少人竊竊私語著，似乎都還有所猶豫。

先不說別的，就說之前開了頭結果沒下文的項目，就要這樣砸在手裡了嗎？

雖然沒人敢說，但真的有人想過：老大要是用一下家裡的關係的話，多的是願意來接盤的吧……

彼此交換了下眼神，同時惆悵地嘆了口氣。

成飛收到的信息都是片段『性』的，卻讓他徹底著急了起來。

尤其宋至深大鬧工作室，他光是想起來，就知道場面有多難看。

成飛扔了畫筆就換鞋去了趟自己家的公司，他鮮少來公司，前台不認識他，成飛已經著急了，這才想起來自己都沒跟成川海打個電話。

他當著前台的面撥的電話，那頭接通時，成飛先喊了聲“爸爸”，成川海好脾氣的聲音就傳了過來：“寶貝兒子，你終於想起老爸了。”

前台當即傻眼了，一時看著成飛，都不知道該怎麼動作才好。

成飛有急事，問了她一句電梯的方向，自己就上樓去了。

成川海何曾見兒子這麼著急過，聽成飛凌『亂』地把事情講完，他還在思考著，成飛就催他去工作室談了。

成川海是被硬拽著下了樓又坐上司機的車，冷不丁的，還有點像被綁架帶走一樣。

路上，成飛也一直催司機開車快一點，然後他繼續跟自己老爸講那個項目的具體情況。

“咱們自己的遊戲公司接過來，可以一起搞合作的項目，好像會涉及到版權的問題，這個我就不太懂了，你們可以具體細談，對吧？”

成川海：“……”話都讓你說了，我還能說什麼呢。

車開到了工作室下面的停車場，成川海先下了車，成飛跟他說：“老爸你一定要幫這個忙啊，我就不上去了，我在這裡等你的消息。”

成川海想了下說：“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去？這不是你拍板的事兒嗎？”

成飛擺擺手：“我頂多只能拍板你，具體決定還是得你來，你快去吧！”

成川海沒有再多說什麼，他這一路被成飛給說的，腦子現在還有點理不清楚狀況。

到底是上了年紀，人得服老。

不過他知道，兒子交待的事，是最重要的。

成飛自己和司機待在停車場裡，不停看著手機時間，度秒如年。

他現在真的就像熱鍋上的螞蟻，好像做什麼都太對，但真的不做，又無法徹底安靜下來。

等了大約半個多小時吧，他等來了一條消息。

來自第二現場的陳許諾。

陳許諾：【我靠你爸怎麼來了？誒，老大應該是拒絕了，剛把人送走。】

拒絕？為什麼要拒絕啊？

成飛現在一團『亂』麻，他跟司機說了一聲，就往電梯方向跑。

電梯上行，他一眼不眨地盯著上面的數字，只希望快一點再快一點。

“叮——”22樓到了，成飛跟一頭小獸一樣衝出去。

成川海也剛從魏嘉杭的辦公室裡出來，魏嘉杭送他往電梯的方向走，還有幾步就到了，電梯門一開裡面的人眨眼就到了跟前。

兩個人還有說有笑的，看到成飛後忽地都停了下來。

成飛看見魏嘉杭的時候眼眶一下子就紅了，眼周酸酸的，他試著低下頭想把眼淚壓回去，但發現失敗了。

他心底也滿滿漲漲的難過，眼前的視線開始模糊了，成飛無力地伸出手抓住魏嘉杭的胳膊，輕聲說：“為什麼呀，為什麼不同意啊……”

成飛平時不是個愛哭的孩子，從他姥爺去世後，就再也沒掉過眼淚了。

成川海受不了，他抬起手剛想攬一下兒子的肩頭時，有人先他一步將整個成飛都擁進了懷裡。

魏嘉杭一隻手輕輕搭在成飛的肩頭，另一手若有似無地拍著安撫，側著頭對上成川海幾分深意的眼神。

魏嘉杭說：“他先交給我，等晚一點，我會帶他一起回家。”

成川海剛才只是困『惑』兒子居然哭了，只是因為他自己好像幫不上忙？但魏嘉杭說了這麼句話後，成川海才慢慢理清楚了一些。

事情……沒有這麼簡單啊。

他盯著自己兒子的背影看了一會兒後，帶著秘書進電梯前說：“我等著你們。”

魏嘉杭就這樣半摟著成飛進了辦公室，沒讓人看見他哭，不過……大家也都知道了就是。

進了辦公室，成飛就雙手摟著魏嘉杭的腰，頭埋在他懷裡，怎麼也不肯『露』出來。

魏嘉杭還打趣他：“這會儿知道不好意思了，剛才還……”

小男朋友都這樣了，他還笑，他沒有心！

成飛懊惱地抬起了頭，『露』出自己哭紅了的眼睛，小眼神帶著忿忿不平。

魏嘉杭收了笑，雙手捧住他的臉，用指腹溫柔地把他的淚痕抹去了，嘆息道：“別哭啊，你這一哭，哥哥就罪過大了。”

被捧著臉，成飛只能被迫抬著頭，眼神垂了下去：“我什麼忙都幫不了，我太弱了。”

“你都睡我兩次了，你怎麼會弱呢？”魏嘉杭說。

成飛：“……”我在說正經事呢！

“我原計劃是趁著這段時間，好好清理下工作室，凡是願意留下來繼續跟著我的，那我自然不會虧待他們，但同樣的，因為這些變動就變得不確定了的，想走的趕緊走，也就這兩天的事了，沒想到把你弄得這麼著急，我得好好跟陳許諾說說了。”魏嘉杭說。

“誒，不是他跟我說的！”成飛趕緊告饒。

“那還能有誰？總不會是湯青吧？”魏嘉杭又問。

“啊這個……”成飛一臉糾結。

魏嘉杭臉上又帶了幾分笑意來，他剛要開口說什麼，辦公室的門被人推開，進來的人是胖哥和怒氣未平的栗翊。

胖哥辛苦攔了一路，見攔不住了，這會兒只能無奈地跟了過來。

“栗翊，你別這麼衝動啊，這件事老大有自己的想法，你應該相信他啊。”胖哥勸阻道。

栗翊感覺自己已經走火入魔了，剛才差不多都平靜了，又聽到說成飛和成川海也是認識的，他和胖哥才恍然，原來是這個“成”，之後他就更氣憤了。

他此刻看著剛被魏嘉杭哄好的成飛，就覺得意難平：“你覺得自己的愛情很偉大嗎？你不顧一切往他面前湊的時候，有想過今天會害他失去什麼嗎？ ”

“栗翊！”魏嘉杭厲聲斥責道：“這是我的私事，請你注意界限，堅持越界的話，就算是你我也不會原諒的。”

栗翊伸手指著雙眼通紅的成飛，不過是個嬌生慣養的大少爺，他哪怕眼淚都沒掉出來，就已經惹得魏嘉杭心疼了。

栗翊無法控制心底憤怒的情緒，大聲道：“你接受他是你和他的事，但你們沒道理這麼自私，你看看現在工作室都成了什麼樣！”

胖哥在旁邊小聲制止他：“栗翊，不管老大做什麼決定，我們都應該相信他，你先冷靜一下，工作室的事也沒你想得那麼嚴重。”

“怎麼不嚴重？！一定要等員工都走了才算嚴重嗎？”栗翊吼道。

胖哥沒了辦法，只好粗暴地把他往裡一推，把身後的辦公室門關上，然後就用自己敦實的身體把栗翊整個人撲倒在了沙發上。

“你特麼有完沒完！宋至深走之前還得大鬧這麼一場不就是等著這一幕發生呢嗎？你上趕著讓人看笑話啊！”

栗翊猩紅著眼睛，沖他吼：“沒完！這還想怎麼完？我特麼今天收到兩份辭呈了！”

魏嘉杭不動聲『色』地把成飛護在懷裡，他最怕小孩兒掉眼淚了，輕聲哄著：“別聽那些話，他現在氣頭上，說的都不是人話，你聽我說，你先出去回自己位置上，等我把栗翊的事解決掉，我陪你一起回家。”

成飛老實“嗯”了一聲，胡『亂』用手抹了把眼淚，才說：“我沒事，你跟栗組長好好談一下，不要因為我……傷了感情。”

魏嘉杭心猛地抽疼了一下，捧著成飛的臉，不在乎辦公室裡還有兩個電燈泡，他微微低頭，湊在成飛的鼻尖上親了一下。

“你那麼聰明，怎麼會不明白，這場衝突的根本原因是我和宋至深之間的矛盾，擠壓太久了，任何一個可以拿出來放大的問題都會讓他緊抓不放的，繞過了今天也繞不過明天。”

魏嘉杭親自領著成飛出去，看著他在位置上坐下來，又交待陳許諾把人看好了。

陳許諾斂了下自己的表情，點了頭。

辦公室的門緊接著關上了。

在沙發上剛才還扭打著的兩個人忽然就沒了動靜，魏嘉杭從沙發旁經過，視若無睹地走到自己位置上，坐下後，抬眼掃了過來。

栗翊方才還跟一頭失控的野獸，現在則悄無聲息的，忽然就蔫了下來。

胖哥從沙發上下來，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袖子，發現線頭都被栗翊扯了出來：“靠，你剛才是鬼上身了吧？”肉都給他摳紅了一塊。

栗翊還是不說話，整個人悻悻地在沙發上坐好了，整個表情緊緊繃著，繃了一會兒忍不住扭頭去看自己老大。

魏嘉杭跟他的目光對上，毫無波瀾地說：“宋至深怎麼說我我其實無所謂，有些人誤解了就誤解了，可你是怎麼回事？是我不配得到你的信任？還是我高估了我們關係？”

“沒……”栗翊垂頭喪氣地答道：“就是……漫改項目沒了，非常遊戲老總那個你也拒了，我一下子難以接受。”

“你接受不了你可以跟我溝通，還接受不了你有情緒你可以沖我來。”魏嘉杭表情冷峻了些，沉聲道：“你不應該把責任歸咎於他，他沒有錯，他希望工作室好的心情不比你差。”

“他之前說的不要公開，是我……我懶得演戲，甚至盼望著公開的這天。”魏嘉杭坦白道。

“怎……麼會……”栗翊沒想到真相會是這樣的，那他剛才說的那些話，該有多傷人。

成飛默默坐在自己位置上，他都不用看，就知道此時有多少目光放在他身上。

陳許諾把親手剝好的瓜子仁放到他桌上，又給他放了一顆糖：“上次老大給的，我沒吃。”

成飛有些失神地笑笑，沒有拒絕這份好意，但也再沒有了別的動作。

陳許諾小聲跟他說：“老大剛才護著你的樣子太太太『迷』人了，這幸好我不是個女的，要不我都受不了了！”

成飛的表情這才微微有了變化，他目光盯著陳許諾看了一會兒，復又垂下眼睛：“我好像真的做錯了……”

陳許諾趕緊出聲安慰：“你怎麼回事啊？哥們？今天這陣仗我都看明白了，這就是宋總監故意攪的局，你別告訴我你沒看出來？”

成飛微微搖了下頭：“他有他的錯，但我……”

就像栗組長說得那樣，如果不是和自己在一起，魏嘉杭很顯然不會有這些困擾，至少現在不會有。

他好像真的是一個麻煩，賴在他身邊看著問題一個一個出現，他什麼都做不了，什麼忙也幫不上。

也不只是在魏嘉杭這，在湯組長那裡，他同樣是累贅。

因為他的加入，湯組長才不得不親自帶實習生，還要不時幫他打一下掩護。

陳許諾已經很發愁成飛陷入了喪喪的情緒裡，這時不知道是誰先說了一句：“fly和nuo，到底誰和成家有關係？”

“fly吧，他都沒說過自己的本名，但我剛才度了一下，成川海某個採訪裡說過他的孩子單名一個'飛'字。”

成氏集團的獨子還是老來得子，在大家的想像裡，哪怕給他全世界最好的都是理所應當的，這孩子所有的一切都應當是特別又精緻的。

可這名字……簡直比普通人還普通人，也可惜了這有點特別的姓氏。

成川海這才道出原因來：“他生來多病痛，我們家人就只希望他能擁有盡可能完整而又平凡的一生，人有時候走得越高，越為瑣事而累。”

他若想飛，就飛往自己嚮往的那片天空吧，盡情又恣意得飛，自在又輕鬆得飛。

若不想飛，也多一雙翅膀，走起來也輕鬆些。

大辦公室裡竊竊私語的聲音越來越大，成飛聽到有人提了一句：“那他為什麼來我們工作室？成氏旗下就有'非常遊戲'那麼大的公司？”

這個答案讓討論短暫地陷入僵局，只聽有個聲音說：“……不會是來偷取機密的吧？”

“你別……胡說了吧……你沒看兩家關係很好嗎？”

“那也只是看著吧，這幾年新起的遊戲公司那麼多，但市場就那麼大，非常遊戲當然也受到影響啦。”

陳許諾惱地看著那幾人：“平時開開玩笑就算了，這會兒這麼說合適嗎？”

那人不以為然：“我都要走了，連句實話都不能說？”

“那就趕緊走，”陳許諾說：“我看你跟宋總監都不像個好人，成家和魏家就缺這一塊市場唄，他們那麼多產業都沒事做了唄，派親生兒子來偷取機密？電視劇要這麼演早被罵腦殘了。”

“誒？你怎麼罵人？人家給你好處了嗎？”

陳許諾撇了下嘴角：“那宋至深給你錢了嗎？你幫著他攪局？辭職了就趕緊走，再『亂』說話我就叫保安了。”

“走就走。”

成飛垂了下眼睛，無聲辯解：我確實不是來偷取機密的。

我是……來偷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