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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儀覺得婆娑國很好,大約可以小住幾個月。他看地方全靠感覺,喜歡的地方,住一晚上就知道,不喜歡的地方,住上再長時間也不喜歡。
婆娑國屬太陽界,與他屬性相合,花木水果裡蘊藏著日光的靈氣,又不會太烈。容儀回去後又睡了一覺,起來和劉雲吃了一頓飯,便把這件事說了。
劉雲說︰“老師願意定下當然好,現在可有什麼看中的宅邸院落麼?”
容儀說︰“還沒有,這兩天我隨處轉轉再看。”
劉雲說︰“那麼老師自己一個人,萬事小心。還有手頭銀票還夠麼?”
容儀想了想︰“銀票不夠,但銀兩都在儲物戒裡,我需要的時候去換就是了。”
“有學生在這裡,老師何必去換。”劉雲讓小廝把他們剩下的銀票都拿了出來,遞給容儀,“我這幾日商談生意,必要的時候可能不在,老師自己多加小心。”
“我知道了。”容儀喝了一口茶,隨後又想了想,“倒是有一件事我要跟你說一說。”
“什麼?”劉雲探身過來問道。
“我在賭場望見他們拍賣,其中有神劍青月,是薑國舊物。我知道這劍是國師代代相傳的寶劍,從前與他們也多有交情,便買了下來,托人轉送回佛子處。”容儀說,“你是知道我的,我不願拋頭露面,便用了劉府的名義,我在這裡向你說明,免得日後再有什麼事端。”
“明白的,這個沒問題,如果有人問起,便說是我去的賭場。”劉雲點頭允諾,容儀也放下了新來。
今日外邊下著小雨,但天氣卻說不上不好,因為天光仍亮,沒什麼陰霾。
容儀撐了一把傘走出去,想要四處溜達一番,順便給自己則定想要居住的地方。
沒了天運的他就是一隻普通鳳凰,雨水沾衣,一不留神還會傷寒,他花了很長時間去習慣這件事,但也從此開發出一個新的愛好︰收集各種各樣花色的雨傘。
時辰還早,他逛了一圈,街市上還彌漫著煙青色的水汽;等他從一家面館吃飽喝足出來,打算逛一逛百貨店時,霧氣已經消散,雨仍然下著,寬闊的街道已經被王家侍衛清空了,衛兵沿街緩步行馬,以燈火驅散眾人,所有行人自覺避讓。
僧侶們也都提早等在了這裡,他們樣貌各異,衣衫或華貴或襤褸,修行水平或高或低,全部都聚在了這裡。
容儀眼尖,還望見一些鬼怪混在裡面,倒是很虔誠的模樣,想要聽經。
“佛子出行,各位有緣人隨意隨行,切勿喧嘩。”
婆娑國敬佛,整條長街寂靜無聲,連生意人都暫停了交易,低頭頷首,等待那儀仗過去,容儀立在簷廊下,一時間出不去,於是也在人群中遠遠地望過去。
一座佛轎緩緩行來,金玉珠飾,四角鐫刻著蓮花與獅子,華光璀璨,而那轎子帳簾是淡青色的,隱隱約約能望見裡邊的輪廓。
一如千年前的端肅沉穩,靜如一座塑像。
外邊萬人擁堵,如同潮水般一起湧上來朝拜,聲勢非凡。確實是大排場,千年了,相裡飛盧也的確值得這個大排場。
容儀抬頭望了一眼,笑了笑,移開視線,將雨傘壓低,徑自哼著小曲找路去了。
細密的雨幕中,華麗盛大的儀仗與白衣的青年輕輕錯身。
相裡飛盧忽而睜開眼,往外望去,修長的指尖掀開了簾幕的一角。
“佛子大師,何事?”外邊隨行的侍衛回頭問他。
相裡飛盧也說不清這一剎那漫上心頭的感覺是什麼,他微微垂眼,暗紅的眼眸掃過外邊花花綠綠的傘面和人頭,細雨青天,所有人和聲音都離他無比接近,卻又無比遙遠。
他像是一個已經死了千年的人,失去了所有感知,卻在這一剎那,忽而聽見了一聲叩門。
“……沒什麼。”相裡飛盧說。
“接著走吧。”
年輕羅剎跟隨在隊伍末端,時不時地去摸一摸懷裡沉甸甸的劍盒。他今日一直沒能得到近距離接觸相裡飛盧的機會,只能等待一切安置好後,再將這把劍交給他。
昨日遇見的那個少年就像是一個夢,即便青月劍已經好好地回到了他手中,他也依然覺得這像是一個夢。
世間除了相裡飛盧,還有誰能這麼熟悉青月劍?
若是薑國人,又為何會說出那樣的話?
相裡飛盧布道講經的位置在皇宮外九裡處的禪院中,今日兩場,從正午講到天黑。
隔著一層屏風,除卻佛門子弟,不少修行人都紛紛議論︰“真是佛子?佛子千年不出現,聽說已經入魔,如今終於出現了,卻不以真面目示人麼?”
“倒也不是這樣,我另外聽見一個說法,說是佛子強行逆改天命,保護薑國,因而墮魔,所以一雙眼是暗紅色的,直接讓人看見,多少會有一些不好的影響。”
“但聽內容,的確功力深厚,不會再有其他人的。”
“沒錯。”
天方黑盡,所有人暫時離場,休息、吃喝,相裡飛盧闢谷,正要回房間,小羅剎終於找到機會,叫住他︰“大師,大師。”
“何事?”
“大師您再看看這把劍,就是前些天我找您看過鑄劍譜的這一把。”
小羅剎趕緊把包裹撤下,盒子拉開,青色的長劍靜靜地躺在軟絨布上,寒光凜冽。
相裡飛盧垂眼看去,先是一怔,隨後說︰“這是……青月劍。”
曾經伴隨他百年,承載著他與薑國之間鏈接的護國神劍,它的每一道花紋他都親手撫摸過,每一條溝壑中都填著妖魔的血。
“青月劍為何在此?”相裡飛盧問道。
他如今已不是青月劍的主人,但它應當是給薑國國師,代代相傳的。
“不清楚,是西域輾轉流傳過來的,本來已經上了拍賣場,是有一位客人買下,囑咐我轉交給您,那人說是天昭國國府宰相劉氏人家的公子,叮囑您。”小羅剎鼓起勇氣,把那句話轉述出來,“這是薑國的東西,別再弄丟了。”
“天昭國國府劉氏。”相裡飛盧已經毫無印象,千年追殺中,他從未停下記過別的事情。“那人長相如何”
“哦哦,您說長相!那個小公子長得十分俊秀美貌,不,是萬分美貌!白衣,玉石高冠,他還當場試了那把青月劍,拔劍的動作不甚熟練。”
小羅剎剛剛說完,就見到面前的男人神色已經變了。
“你剛剛說,這次拍賣設在哪裡?”
相裡飛盧聲音沉下來,帶著一種逼人的壓迫力,暗紅的眼掃過來,幾乎讓人無法呼吸。
“賭場,是賭場,那小公子是去玩投壺的,叫了兩桌菜,吃了很多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