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星辰盯了聊天界面片刻,不情不願地抓過外套穿上,拉開了門。
柏夜就站在他門外,手里拎著一只袋子。春天深夜的丹麥風有些大,祁星辰能感覺到,他身上帶著絲絲縷縷的涼意。
祁星辰左手背在後面,用身體堵住門縫,懶洋洋的問︰“有事?”
柏夜道︰“方便讓我進去麼。”
這人說的是疑問句,語氣是肯定句,他說不方便好使麼?
“......進來吧。”祁星辰認命地退後一步,只希望對方能早點問完,早點結束。
柏夜進屋,反手鎖上門。祁星辰一頭霧水——你問就問,鎖門干嘛?
隨即一片陰影籠罩住他,柏夜走到他面前,低聲道︰“手伸出來。”
祁星辰有種不祥的預感,“伸手?伸什麼手?”
“左手,”柏夜頓了頓,“你受傷那只。”
“......”祁星辰不說話了。
竊賊逃跑之前,用拿刀的手推了他一把。他伸出手臂格擋,不小心被刀尖劃了道口子。
可他不想給別人看他的傷口,他打小就沒有那個習慣。
雜技是一門很苦的藝術,入門簡單,練好很難。練習過程中,摔傷或被道具砸傷都是常有的事。
進雜技團第一天,班主就告訴他︰“想成為人上人,就必須吃得了苦中苦。咱們這兒所有人都可以哭,但是別找我哭,自己哭去,我听不過來。”
所以自那以後,除非發燒發到人事不知,他都沒驚動過別人。
既然對方已經發現了,他也不準備繼續藏。祁星辰舔了舔嘴唇,敷衍道︰“沒事。”
柏夜的語氣不容抗拒︰“伸手。”
“真的沒事。”
“......你怎麼這麼嘴硬,”柏夜暗嘆口氣,放輕聲音,“伸手,星星。”
伸手,星星。
這是柏夜第一次叫他的小名,聲音又低又磁,用輕輕的語氣說出來,好似一根羽毛飄落心頭,搔的心髒又麻又癢。
祁星辰鬼使神差伸出小臂。
柏夜順手拉住他手腕,把外套袖子推上去。小粉絲皓白縴細的手腕上,一道紅色的劃痕猙獰著蜿蜒而上。
傷口不深,但是很長。傷口的主人應該是沖水處理過了,沒結痂,也不滲血。
“坐。”柏夜指指床邊。
祁星辰又鬼使神差坐下,看著柏夜拿出消毒藥水和紗布。
他依稀記得節目組似是沒準備藥品,好奇地在袋子里翻找︰“這些從哪兒來的。”
柏夜︰“跟鄰居要的。”
“哪家......這是購物小票麼?”
“......”柏夜不說話了。
買的就說買的唄,居然還撒謊。祁星辰現在知道柏夜身上涼氣的來源了,把小票塞回去,不敢抬眼,視線飄來飄去,最後落到柏夜替他包扎的手上。
盯的久了,他發現一件很神奇的事——柏夜居然不會包扎!
沒錯,堂堂頂級流量,微博八千萬粉絲的擁有者,柏夜柏大天王,他不會包扎!!!
紗布里三層外三層,把他胳膊包成了木乃伊!!!
祁星辰抿起嘴唇,努力壓抑住想笑出聲的欲望。柏夜似有所感,維持著低頭包扎的姿勢,撩起眼皮,淡淡看了他一眼。
柏夜是內雙,眼皮很薄,眼尾微微向上翹著。這個角度看人的時候眼型極其漂亮,帶著一種微妙的“嗔怪”感。
祁星辰唰地低頭,伸手揉了揉耳朵。
于是柏.木乃伊生產工.夜終于停止眼神警告,給紗布打了個死結,圓滿完成了今天的工作。
他總結陳詞︰“現在太晚,估計醫院沒有醫生了,明天早點起來去打消炎針。”
“......不用,只是簡單的劃傷。”
柏夜嗤了一聲。
于是祁星辰迅速改變口風︰“好。”
柏夜看看腕表上的時間,凌晨一點,也該告辭了。臨出門之前他頓住腳步,“你耳朵怎麼這麼紅,不是發燒了吧。”
“......不是!我、我這人吧......跟猴一樣,天生耳朵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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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夜祁星辰睡的很郁悶,不知道自己智商為何突然下線,好好的人不做了,非要去做猴。
早上起來,守了劉子瑜一宿的張雲飛眼眶青黑,正和導演站在客廳,與兩位警察裝扮的男人說著什麼。
“星星,你來的正好,”張雲飛用英文說,“警官,他就是昨晚和竊賊正面交手的人。”
“Wow!”警官驚訝道,“居然是這麼年輕的小伙子,又英俊又勇敢,真是個好孩子。”
祁星辰笑著道謝,配合警官,將昨晚的事敘述一遍。
送走警官,吃早餐的時候,趙導和嘉賓們不停道歉。尤其是昨晚受驚的劉子瑜和受傷的祁星辰,趙導細細安慰了好久好久。
節目組安保措施不當,導致有竊賊持刀行竊,如果這一段播出去,恐怕會被粉絲的吐沫星子淹死。所以除了道歉之外,趙導暗示希望大家可以一起隱瞞這件事。
祁星辰和劉子瑜表示諒解,也只能諒解,如果他們非要追責的話,得罪麥芒TV得不償失。
奧賽村一切處理完畢,象征著三個村子的行程結束,應該向下一個目的地進發了。
大家紛紛拉著箱子下樓,祁星辰東西比較少,自己把箱子拎下去之後,幫羅秋曼也拎了下去。
羅秋曼數了圈一樓的人頭,“還差陶桃,陶桃沒收拾完?”
“不知道,”劉子瑜答,“說是什麼東西找不到了。”
“那我去幫她——”
羅秋曼聞言,想上去幫陶桃一起找。話說到一半,陶桃慘白著臉出來,打斷了羅秋曼的話。
“對不起大家,真的對不起......”
羅秋曼︰“發生什麼了?”
“咱們的錢......”兩行淚珠從眼底滑落,陶桃聲音顫抖,“咱們的旅游基金,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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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竊賊逃跑的時候,順手從床頭櫃拿了個東西。當時沒開燈,加上祁星辰被竊賊推開,沒看清竊賊拿的什麼。
現在知道了,他拿走的是陶桃專門保存旅游基金的零錢包。
旅行還剩三天,錢卻沒了,對嘉賓來說是個極大的打擊。別墅一層頓時陷入沉默,只剩下陶桃啜泣的聲音。
祁星辰想起來,原文確實是有竊賊偷錢、男主安慰的劇情。可錢被偷並不怪女主,他上樓扶住陶桃︰“別哭了,不是你的錯。”
“是我沒盡到自己的責任,我不該把旅游基金放在外面,我應該隨身保管好的!”
“你也不知道會有竊賊進來,對不對?”祁星辰柔聲說,“錢沒了可以再想辦法,你如果生病了的話,咱們得在醫院待三天,任務就失敗了呢。”
听到“任務失敗”,陶桃漸漸止住哭聲。羅秋曼又上來勸慰了一會兒,說大家都不怪她,陶桃才終于陰轉晴。
沒了旅游基金,節目該錄還得錄,甚至節目組更加喜聞樂見。他們補拍了一段丟錢的片子,將“入室盜竊”硬生生拗成了“路上被偷”,然後頂著高昂的興致,離開了安逸的奧賽村。
到了村頭,祁星辰從兜里掏出幾張零錢,“我這兒還有兩百多,是昨晚買菜剩下的,應該夠咱們去歐登塞。”
歐登塞是安徒生的故居,也是丹麥比較熱門的旅行地之一。羅秋曼驚奇︰“星星,你昨晚不就拿這些錢出去的嗎,怎麼又原封不動拿回來了?”
“因為有柏夜......哥,”
說到“柏夜”二字,那句“星星”陡然襲上心頭,祁星辰耳根一熱,聲音悶悶地換了個稱呼。
“柏夜哥靠美色,幫咱們換回來一筐菜。”
“......這樣啊,那咱們先用這些錢去歐登塞,”張雲飛說,“等到了地方,再從長計議。”
陶桃點點頭,拿出手機準備叫車。這時柏夜阻止︰“等等。”
“怎麼了?”
柏夜轉向祁星辰,“你的手還沒打消炎針。”
祁星辰一直沒透露受傷的事,早上柏夜說了眾人才知道,都認為竊賊作案的刀子可能不干淨,需要打消炎針。
後來錢丟了,大家忙著安慰陶桃,這件事便拋到了九霄雲外。
現在柏夜提起,張雲飛拍拍腦門︰“對,我怎麼把這茬忘了,咱先帶星星去打針吧。”
“打針......”陶桃略顯遲疑。
張雲飛沒听清︰“桃桃,你說什麼?”
陶桃咬住下唇,沒回答。
祁星辰嘆了口氣,知道陶桃什麼意思——只剩二百多克朗,如果拿去打針的話,接下來難道要喝西北風嗎?
他主動開口︰“沒關系,傷口已經結痂了,不用打針。”
“不行。”柏夜搖頭。
“打針太耽誤時間,我怕今天到不了歐登塞。”
柏夜斜睨他一眼,小粉絲特意沒提錢,找的怕影響行程的借口,是為了在攝像頭前維護隊友。
不過現在確實不好動用最後的庫存,要麼播出時容易引起分歧。他把趙導叫到一旁,說了幾句話。
不久兩人一起回來,趙導沖祁星辰懇切道︰“星星,你的傷都怪我們安保不利,現在我帶你去醫院打針,所有路費和醫藥費由節目組承擔。”
祁星辰嗯了一聲,至此才明白,原來柏夜去找趙導談判了啊。
北歐醫療條件不比國內,打針預約醫生可能要耗掉一上午時間,拍攝時間有限,趙導肯定不願這麼做。
只是柏夜親自開口,他們不敢不答應。
繼昨晚買藥,他又欠了假愛豆一個人情。祁星辰不是那種嘴上感恩戴德的人,點頭致謝。
柏夜依然是那副淡淡的表情,抱著雙臂沖他揚揚下巴︰“上車吧,小猴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