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競還處於很懵的狀態，他用手胡亂比劃了一下：“大概一片這樣的霧，臟兮兮的，樣子像狗，在空中張著嘴要咬章露雯。季星凌你是不是覺得我腦子有毛病，我自己說都覺得很鬼扯，但是是真的，我真的看見了，我今晚沒喝酒。”

小林老師難得語無倫次一回，雖然看起來還是很冷靜，但其實真的慌。季星凌一听就知道那玩意大概率是混沌，但又不能直說，只能去便利店買了包紙抽，把他身上濕噠噠的果汁擦乾淨，嘴裡哄著：“沒事，就算真的有也沒關係，叔叔看到什麼雞爪子和翅膀的不也沒事嗎？你得允許未知事物的存在，對不對？”

“季星凌，你真的相信嗎，我以為你會說我喝多了假酒。”

“沒，我真的相信，那章露雯有沒有被那團霧氣咬到？”

“我喊了一句小心，它就消失了。”

為了證明自己說的話，他還帶季星凌去湖邊看了看。那群女生已經走了，當然，混霧也不在。只有安安靜靜的路燈和頹敗的花園枯枝，被寒風一吹，猙獰的影子搖晃著，林競忍不住就打了個冷顫。

“別怕。”季星凌攬住他的肩膀，“我們先回家。”

季明朗和胡媚媚晚上有應酬，都還在外面。

季星凌倒了一杯溫熱的牛奶，又加了些能寧神靜氣的靈草粉末進去，盡量漫不經心地說：“你不是相信有妖怪嗎，怎麼還這麼緊張。”

“我也相信有外星人，但那和親眼見到外星人是兩個概念。”林競也沒看清杯子裡是什麼，端起來喝了幾大口才覺察出不對，“怎麼有點澀。”

“給你加了一條我媽的靜心沖劑。”

“……更年期那種嗎？”

“有用就行。”季星凌用拇指蹭掉對方唇上的奶印，“別怕，沒什麼大不了的。”

林競看了他一會，琢磨出一絲不對：“你今晚為什麼這麼冷靜？”

“難道你希望我和你一樣驚慌失措六神無主然後再一起衝進派出所報警最後被警察當成嗑藥混混強制驗尿？”小林老師親授場景假設式懟人，高效，好用，對小林老師本人同樣有效。

林競：“……”

他是真想過報警的，但仔細一想，好像又並無警可報，的確容易被人當成神經失常的搗亂分子。

“那團霧貌似是被我嚇跑的，它會來找我嗎？”

“不會。”季星凌把空杯子從他手裡抽走，“你要是實在害怕，今晚可以和我一起睡。 ”

“好。”

答應速度之快，讓大少爺在疑惑之餘，不由得產生了那麼一絲絲“你是不是早有預謀假裝很害怕其實就是覬覦我美色”之類的孔雀想法，於是當場就想擺個POSE開屏，結果被心神不寧的小林老師一巴掌拍開：“電腦借我用一下。”

“你想網絡招募大師來抓鬼嗎？”

“閉嘴。”

季星凌把電腦遞給他：“你慢慢查，我出去打個電話。”

胡烈在半個小時前，就已經接到了外甥的短信，現在正在妖管委加緊篩查：“沒出什麼亂子，放心吧，後續有進展我再告訴你。對了，你那看到妖怪的同學怎麼樣了，精神還正常嗎？”

“精神正常，就是有點懷疑人生，現在估計正在網上搜靈異事件。”季星凌也費解，按理來說只有妖怪才能看見妖怪，那隻混沌到底是怎麼回事，居然在人類面前顯形？

胡烈繼續問：“需要妖管委出面，向他提供心理治療嗎？”

“目前看起來還好，明天再說吧。”季星凌往臥室的方向看了一眼，林競還在劈裡啪啦地敲鍵盤，貌似很全神貫注。

根據各大論壇的帖子來看，撞見過鬼的人還真不少，而且大家心態大多很穩，字裡行間甚至帶著那麼一點點炫耀的意思。不過也正常，真被嚇到的一般不會上網發帖，上網發帖的都是藝高人膽大，或者藝不高人膽大，或者閒得無聊，或者乾脆是給網站引流的無良寫手，當然怎麼猛怎麼來，風格一般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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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人在藉機兜售法器，只要九九八，家宅平安帶回家。

季星凌站在後面，見他一直盯著這個頁面，於是主動問一句：“你想要嗎，我買給你。”

“我不想要。”林競幽幽回答，“我是在反思，為什麼要浪費時間看這種東西。”

“……”

但也不是全無好處，至少在關上電腦後，林競的情緒已經平復了許多。他回家給姜芬芳打了聲招呼，藉口要和同學排練英語對話，就抱著書包和衣服轉移到了1301，又問：“要不要給叔叔阿姨說一聲。”不然明早發現家裡多出一個活人，大家都會尷尬。

“我已經說過了。”季星凌從櫃子裡拿出新枕頭。而且他還向親媽保證了半天，一定會安撫好受驚過度的小林老師。

胡媚媚也在頭疼，給弟弟打電話問了問情況，又對身邊的老公說：“你怎麼看？”

“錦城有一群混沌確實挺野的，但沒必要在人類面前顯形。”季明朗靠在車椅上，眉頭皺著，“其實我一直在想另一件事，你有沒有覺得，林醫生看見妖怪的頻率有點高？”

胡媚媚驚訝地問：“你的意思，林醫生並不是普通人，所以小競才能看見妖怪？”

“我只是覺得就算玄武年紀大，不願意出面管事，寧城的妖怪也不至於那麼粗心大意，喝點酒就露出尾巴。”季明朗說，“明天上班後，我和白虎聯繫一下吧，看能不能查查早年的檔案。你這兩天多關心一下小競，快期末考試了，別讓孩子情緒受到影響。”

胡媚媚點頭：“好。”

季星凌半躺在沙發上，一邊翻手機，一邊聽身後的浴室里水聲沙沙。一般這種情況，霸道總裁都會直接推門進去，但小季不行，小季還是個高中生，高中生不能走這種路線，所以他只能繼續心無旁騖地翻手機，查“要怎麼安慰受驚的男朋友”。

結果答案全部少兒不宜，而且前提都是真·進行時·男朋友，像這種還沒考到500分的假設型男朋友就不太行，八成會被當成流氓扭送警察局。

於是等小林老師洗完澡出來時，就看到某人正坐在書桌前認真地背著單詞，難免稍稍一愣。

“季星凌你為什麼突然這麼刻苦。”

“我這不是想早點從預備役轉正嗎。”理直氣壯。

林競隨手抽過書：“那你背到哪兒了，檢查一下，hydrogen什麼意思？”

“你介不介意和我蓋一個被子。”

“這樣就能轉移話題了嗎，我介意，hydrogen什麼意思？”

“……”靠，為什麼你明明都撞見妖怪驚慌失措了，卻還是能這麼精準地狙擊我，不公平！

大少爺自覺認輸，搶來3500詞一看：“hydrogen氫氣？這詞也太不常用了好不好，而且它上面就是husband，你為什麼不問我這個，這個我知道，你問！”

“問husband好繼續給你撩我的機會嗎，做夢吧，我才不問。”

“我靠，我沒想過要撩你，你不要這麼敏感！”我是真的知道husband的意思！大少爺冤得要死，“那你再問我別的單詞，我一定得證明我最近真的背了好多！”

林競被吵得頭昏，索性轉過身，只留給他一個後腦勺。

季星凌就很胸悶，他孤單地站在床邊，看著無情的小林老師，心想，我明明還沒有早戀成功，為什麼要提前經歷這種“中年男人力不從心回家之後愛人對他視若無睹”的賣藥廣告悲涼畫面，這不OK！

“我今晚就背hydrogen，我能把整張元素週期表都給你背完你信不信！”

林競扯高被子：“哦，那你背吧，我一個人先睡了。”

背就背！大少爺說一不二，洗完澡後當場翻開單詞書，一口氣從hydrogen背到了fluorine，然後一琢磨，這他媽，我是不是真的腦子有毛病，大半夜搞這peach？

林競當然沒睡著，他覺得身邊的床先是陷了一下，然後被子也被搶走一點。

“懶得找阿姨拿了，你分我一半，這被子挺大的，兩米多呢。”

盡量保持語調淡定，但其實還是有點緊張。

正好小林老師也緊張。

負負得正，大家誰都不丟人。

床頭燈被調到最暗，仿暮色黃昏的光柔和照著兩個少年。

季星凌問他：“你還害怕嗎？”

“還好。”林競扭頭看他，“就是有點想不通，我打算在放假的時候，再和我爸討論一下這件事。”

“嗯。”季星凌摸摸他的臉，“睡吧，晚安。”

嘴上這麼說，卻一直沒有關燈，不想睡的意圖分外明顯。

他其實並沒想過要幹什麼，畢竟還沒考到500分，連正牌男朋友都不是，但就是不想睡，像小時候過年，明明沒什麼事，也要固執地守歲，好像只要那樣才能守住熱鬧… …以及守住這份青澀的喜歡。

林競一樣沒什麼睏意，他側過身，一個人玩手機。

大少爺就不是很高興了：“哎你這人，手機有什麼好玩的，你玩我行不行。”

林競肩膀一抖，趴在枕頭上悶笑。

季星凌再接再厲，身體力行地詮釋了一下“玩我”，時不時伸手過去撩一撩旁邊的人，無賴兮兮，痞兮兮。

而眾所周知，小林老師不怎麼禁撩，為了防止擦槍走火，他乾脆純潔而又及時地建議：“時間還早，不如我們再做兩張卷子。”

季星凌的手僵在半路：？

算了，睡吧。

燈熄滅後，臥室裡也安靜下來。可能是不想再被拉起來做數學，大少爺這次終於肯消停，閉眼一動不動，和中了黑魔法的睡美人也差不多了，林競仔細聽了一會，直到對方呼吸綿長，才小心翼翼挪過去，在他唇角迅速親了親。

你林哥已經考到了五百分！

並且還背完了亂序單詞3500！

很理直氣壯！

很OK！

夢超甜。

第二天清晨，季星凌醒得比鬧鐘要早，他這一晚睡得不踏實，總惦記著身邊有個人，怕姿勢不老實把人折騰醒，因此睜眼第一件事就是扭過頭，確認林競依舊好好的，安安穩穩地睡著，才輕手輕腳爬起來。

林競迷迷糊糊地說：“早。”

“早。”季星凌蹲在床邊，“你再睡十五分鐘吧，不用著急，我去洗漱。”

床上暖暖的，還留著清新活力的甜柚香味，林競裹緊被子，心想自己要不要也換成同款浴液，就……很好聞。他又磨蹭了一會，才踩著拖鞋去浴室，季星凌正在刷牙，電動牙刷蹦出細密白色泡沫，含含糊糊地說：“你等我會兒。”

林競把手裡的空水瓶丟進垃圾桶，走過去懶懶趴在他背上：“困。”

“哎，我說你這樣可不行啊。”季星凌接水漱口，看著鏡子裡的人，沒正沒經繼續嘚瑟，“還不是男朋友呢，怎麼可以提前享受權益。”

“不是男朋友是你的錯，又不是我的錯。”林競自己抽了根一次性牙刷，“今天早自習老師要講題，你在車裡記得抄一下。”

“抄什麼，數學我做完了。”

“……”

季星凌解釋：“週六你不是在陪爸媽嗎，我一個人沒事幹，就把數學做完了。”

雖然肯定還是有不會的，但老李對這類作業的要求是“會幾步寫幾步”，寫點步驟也算完成。

“你為什麼不說話了，是不是覺得你未來的男朋友很厲害，很牛逼，很值得一個親親？”一邊說，一邊把側臉自覺湊過來，結果被小林老師彈了一串冷水： “你是很厲害，很牛逼，好了，去收拾書包。”

“這麼嚴格。”季星凌樂，抬手按在他腦頂，“信不信下次偷親你。”

他是習慣性瞎撩，但萬萬沒想到有人做賊心虛。

小林老師被“偷親”驚了一下，順利被滿嘴薄荷泡沫嗆到，趴在洗臉池上咳嗽了半天，臉漲得通紅，到後來連胡媚媚都坐不住了，過來敲門：“星星，小競沒事吧？我怎麼聽你們兩個在浴室兵荒馬亂的。”

“沒事阿姨。”林競好不容易才緩過來一口氣，“我不小心嗆到了。”

胡媚媚放了心：“那快點來吃早餐。”

季星凌又在他背上撫了兩把，也很震驚：“我不過就隨口一說，為什麼你會這麼緊張，居然淚流滿面的。”

“你閉嘴吧。”

小林老師才不緊張！

小林老師就是不緊張本張！

上學路上，胡烈給大外甥發來一條消息，大概說了說昨晚的處理結果。那的確是只混沌，西街輟學的小混混，因為並沒造成什麼惡劣影響，又未成年，所以治安隊只對他進行了批評教育，以及安排了《妖怪法》的課程補修考試。

星哥：他為什麼要攻擊那幾個女生？

胡烈回复語音，我猜是因為要替女朋友出氣吧，就是你們班那個漂亮的小姑娘。

季星凌看得一愣，那隻混沌是羅琳思的男朋友？輟學的混沌？羅琳思的男朋友？

星哥：羅琳思也是妖怪？

星哥：算了我知道你又要說保密，我不感興趣。

星哥：但那隻混沌在人類面前顯形，難道沒有違法嗎？

胡烈又發來60S，大致是說妖管委已經確認過了，也查過事發監控，確認那隻混沌並沒有暴露原身，至於為什麼你的同學會突然看見妖怪，這件事已經由上面接手了，不歸我管。

星哥：上面？

舅舅：你爸！！！！！！！！！！！！！

季星凌：你的感嘆號可真不值錢。

地鐵老人看手機.JPG

可能是有林醫生的故事做鋪墊，季星凌其實並沒有太擔心“能用肉眼看見妖怪”這件事，甚至還夾帶私貨地想了想，如果小林老師能慢慢適應有妖怪的世界，知道他未來的男朋友到底有多猛，好像也挺好。

林競在他面前晃晃手：“你在想什麼？”

季星凌不假思索：“在想我真是超猛的。”

林競：？

算了，當著司機的面，我不打擊你。

“你這次怎麼不發'季星凌你好猛'卡了？”

“我這只有'季星凌你閉嘴'卡，買一送一百，要嗎？”

“必須不要，我又不是受虐狂，為什麼要讓自己閉嘴！”

騰蛇老馮每天要被迫聽兩個小朋友說相聲，還不能笑，工作路上也是辛苦。

車子照舊停在正門，幾個校工正在掛橫幅，季星凌瞥了一眼：“又有什麼講座……俄羅斯文學？我靠，我們學校的社團真是越來越無聊了，這玩意誰會去聽？ ”

林競好脾氣地答：“我會去。”

季星凌：“……”

季星凌：“我撤回剛才說過的話。”

林競笑著說：“王老師給我的票，晚上就不和你一起吃飯了，時間來不及，我帶點麵包去小禮堂。”

“幾張票，我陪你。”

“一張。”

這是什麼棒打鴛鴦的語文老師？！

大少爺不死心，一下早自習就厚著臉皮去找副校長：“唐叔叔，我們學校下午是不是有個俄羅斯文學的講座，你有票嗎？”

“我這沒票，你想去聽？”

“嗯。”乖巧。

唐耀勳摸摸崽的小腦袋：“沒問題。”

副校長出面，想弄一張票還是不費吹灰之力的，一個電話就輕鬆搞定。

“講座五點四十五開始，你提前五分鐘去簽到處找翟老師，他會領你進去。”

季星凌心花怒放，本來想回教室就把這件事告訴同桌，但轉念一想，留個驚喜也行。

出其不意地出現，聽起來簡直浪漫。

於是他就蕩漾了整整一早上，再加一個下午。

最後連於一舟都看不下去了：“大哥，你浪什麼呢？”

季星凌丟過去一本書：“滾。”

下午放學，林競和其他幾個有講座票的人匆匆去小禮堂佔位置。季星凌不遠不近跟在後面，直到看他們都進去了，才拉住一個簽到處的男生：“翟老師呢？”

“剛被牛主任叫走了。”男生認識他，於是笑著說， “星哥你要不要坐會兒，翟老師馬上就回來，我們這也有好多嘉賓要等他安排呢，肯定馬上就回來。” “謝了。”簽到處人來人往的，季星凌嫌鬧，也怕林競出來買水什麼的會撞到，於是在附近溜達了一圈，踩著五點四十的點過去：“翟老師回來了嗎？” “馬上馬上。”男生剛打完電話， “一分鐘，已經在路上了。” 正說著話，就見遠處跑來一個胖乎乎的男老師，氣喘吁籲地問：“嘉賓都來齊了？” “齊了。”男生把名單遞給他。



季星凌趕緊站出來：“翟老師，唐校長讓我找您。”

“哦，我知道，高二一班季星凌是吧？”翟老師拍拍他的肩膀，“座位已經留好了，是最好的，你跟著我就行。”

這時休息室裡的嘉賓也出來了，現場亂哄哄的，季星凌還沒來得及重申自己“需要兩個連一起的座位”，就稀里糊塗被工作人員領進了一個門。

主持人說了一句什麼介紹，禮堂里頓時掌聲如雷。

你星哥也是沒料到，這個門，進來之後，他媽直接就是燈光環繞的主席台。

不是，不用這麼隆重，我為什麼要坐在台上，我不需要坐在台上！

林競坐在下面，看著和嘉賓混在一起的季星凌，也驚呆了。

這是什麼情況？！

作者有話要說：

小林老師：我背完單詞了！我可以親的！理直氣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