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驚呆的除了小林老師,還有禮堂其他聽眾,要不是背景屏幕PPT上明晃晃寫著“俄羅斯文學講座”幾個大字,底下的人幾乎要以為自己跑錯了地方——為什麼季星凌會出現在嘉賓團隊裡?!
李陌遠擦乾淨眼鏡,又仔細看了一遍,然後發出來自靈魂深處的疑問:“我沒看錯吧,那個人是季星凌嗎,他居然對俄羅斯文學有研究?”
林競:“……”
不他沒有,他對俄羅斯文學沒有研究,他頂多對俄羅斯方塊有研究。
至於為什麼一個早上還在嫌棄俄羅斯文學講座無聊的人,下午就混進了俄羅斯文學主講人的團隊裡,除了“季星凌你超猛的”,好像也沒有別的解釋。
“哎這位同學!”趁著台上還在安排位置,季星凌一把拉住面前的NPC,“我好像應該去觀眾席吧,是不是哪裡搞錯了。”
“沒。”對方是高一的女生,對大帥哥很友好,笑瞇瞇地解釋,“只有中間五張椅子是主講嘉賓,剩下的都是貴賓席位,沒弄錯,翟老師專門叮囑給你留的VIP。”
工作人員正在忙著放置名牌,一分鐘前剛剛送到的,油墨都沒幹。那位翟老師之前可能沒負責過這類講座,所以程序走得亂七八糟,季星凌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大名出現在了桌上,內心和表情都輕微一扭曲,在“拿起名牌當場走人讓全校議論猜測”和“放下名牌不管當場走人讓全校議論猜測”的掙扎中,大少爺最終還是沉默地坐下了。
林競:“……”
季星凌往兩側各瞥了一眼,發現的確有幾個穿山海校服的,估計是社團負責人或者俄羅斯文學愛好者之類,但不管是什麼,至少台上還有別的學生,自己不至於過分一枝獨秀,於是稍微鬆了口氣。
褲兜里輕微震了兩下。
講座還沒開始,台上有不少人都在看手機,大少爺也就心安理得掏出來,假裝自己是俄羅斯分之一。
可達:?????
星哥:這件事情有點複雜,下來再說,你在哪,台上燈光太亮了我看不到下面。
可達:9排8座
可達:季星凌你坐直一點,校服拉鍊拉好,你剛剛被投映到了大屏幕上。
星哥:……
李陌遠側頭小聲:“問清楚是怎麼回事了嗎,季星凌真的要講俄羅斯文學?”
“沒,他也是聽眾,只不過位置比我們好一點。”林競說,“這次的組織可真夠亂的,都不知道能不能準時結束。”
“應該差不多,實在不行我們就提前走唄,提問環節可以不參加。”李陌遠繼續發表感慨,“不過沒想到季星凌居然會對俄羅斯文學感興趣,還給他自己弄了張那麼好的票,平時完全看不出來。”
林競:“……”
恰好攝像機又掃過了嘉賓席,季星凌這回果然沒再歪七扭八靠椅背,校服拉鍊也規矩地拽了上去,他正在扭頭和旁邊的老師說話,後來不知道是聽到了什麼,忽然就笑了笑——只短短一個瞬間,惹來台下女生一陣小騷動,間或夾雜著“他真的好帥啊”,有不少人都拿出手機光明正大拍,反正這裡又沒紀律老師在。
李陌遠疑惑:“你為什麼也要拍季星凌?”
小林老師理直氣壯地想,我為什麼不能拍,那麼多人都在拍,我更要拍,我不僅要拍,我還要拍很多張!
但攝影機並沒有給他“很多張”的機會,鏡頭很快就轉向了主講人席。
講座比原計劃晚了十幾分鐘開始,你們知道的,大少爺對俄羅斯文學半毛錢的興趣都沒有,因為燈光的原因,還壓根看不到台下的小林老師,就非常胸悶,完全不知道自己來這里幹嘛。嘉賓正在講萊蒙托夫對自由的追求和對貴族的譴責,你星哥也很想跟著譴責一下這腐朽的官僚制度,副校長打過招呼就一定要安排在主席台上坐嗎?為什麼不能把我放到觀眾席最後一排?
因為突然出現在主席台上的未來男朋友,林競整場講座都沒好好聽,他能猜到這件事情肯定和自己有關,但實在腦補不出其中該是什麼樣的奇妙轉折,才能轉出這種震撼我全家的結局。主講嘉賓仍然在講話,林競掃了眼流程,飛快地按出一條微信——
可達:你知道等會還有觀眾提問嗎?
可達:你知道VIP聽眾席上都是對俄羅斯文學有研究的老師和同學嗎?
可達:要是有人點名問你,你準備怎麼辦?
季星凌感覺到了褲兜的瘋狂震動,但沒機會看,因為攝影師可能也發現了這個帥哥,抱著“剪片子好看”的心態,對著他拍了大半天,直到下一個環節開始後才離開。
旁邊的女生轉身,友好詢問:“這位同學你好,我們和張老師結一個三人討論小組可以嗎?”
季星凌再度懵逼,什麼討論,什麼小組,什麼討論小組,難道不是在這裡坐滿兩個小時就可以了嗎?
當然了,他看起來依然很淡定,很冷漠,很酷,隨意地提了一句:“我臨時被安排上台的,沒怎麼細看流程,接下來都有什麼環節?”
女生把A4紙推到他面前:“就三個。”
①主講人宣講。
②聽眾以自由小組的形式,圍繞講座主題展開討論。
③隨機抽取現場觀眾提問。
是只有三個沒錯,但討論俄羅斯文學對你星哥來說,難度基本等同於討論表達物理世界特徵的所有無量綱參數原則上是否可以推算——都一樣論不出任何內容。他剛才其實也算比較認真地聽了十幾分鐘講座,因為反正坐在台上沒事幹,但很快就被各種奇長無比的人名給繞了進去,現在腦子里基本只剩下普希金和《戰爭與和平》,還不確定普希金是不是寫了《戰爭與和平》。
他點了點紙,迂迴地說:“這個現場聽眾提問,我們可以問主講人嗎?”
“當然可以啊,我們也是聽眾嘛。”女生回答,“我們可以向主講人提問,觀眾也可以向我們提問,所以要稍微準備一下。”
季星凌:?
我操,告辭!
林競也忍不了了,討論環節之後就是提問環節,按照季星凌在山海的知名度,不被聽眾點名才是真見鬼,剛剛身後一群女生就已經在嘰嘰喳喳地研究,要怎麼被主持人挑中了。
他要去撈自己未來的男朋友!
小林老師把筆記本往李陌遠手裡“啪”一拍:“等會幫我拿回教室。”
“你不聽了?”
“有事。”
這時為了方便下一個環節,台上和台下的燈光也進行了調整,整個會場都變得很明亮。季星凌剛打算找個藉口開溜,卻見台下有人“蹭”地站了起來。
林競高高瘦瘦的,又很白很帥,位置差不多在全場最中間,一舉一動就很打眼。他側身擠到過道,一路小跑到主席台前,輕聲叫工作人員:“同學,能幫我找一下負責這場講座的老師嗎?”
“哦,你稍等一會。”那個男生看他一臉焦慮的,以為出了什麼大事,趕緊把翟老師叫過來。
“這位同學,怎麼了?”
“老師你好,我是季星凌的鄰居,剛剛他媽打電話給我,好像有什麼急事吧,能麻煩您轉告一下嗎?”為了更真實一點,林競還飛速展示了一下臨時偽造的通話記錄。
翟老師當然沒心情管學生有沒有私帶手機,他被這場講座折騰得夠嗆,回去在季星凌耳邊匆匆說了幾句之後,就又去忙別的事情了。
之前那個女生詫異地說:“咦,你要走啦?”
“嗯,臨時有點事。”季星凌站起來,“那你和張老師慢慢討論,我先撤了。”
台下女生眼睜睜看帥哥從消防門離開,都發出了遺憾的聲音。
畢竟大家連問題都準備好了。
林競正在禮堂外面等,風吹得頭髮有些亂。
季星凌也趴在欄杆上,一起看著不遠處燈火通明的教學樓,有氣無力:“我申請不回答任何問題。”
“但我剛剛救了你。”
“在你救我之前,我已經打算撤了。”
“用什麼藉口?”
“有事唄。”
“然後全校就會瘋傳,你假裝很熱愛俄羅斯文學,跑來聽講座試圖刷一波人設,結果一到提問環節就心虛尿遁。 ”小林老師怎麼可能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絕對不可能的,未來男朋友的面子就是自己的面子,死都不能丟。
季星凌啞然,胳膊搭上他的肩膀:“好吧,我主動招認,我原本是打算給你個驚喜的,所以跑去問唐叔叔要了張票,結果可能翟老師對我產生了什麼誤解,就這樣。”
林競“哦”了一句:“是你的風格。”
季星凌抬手揉了一把,自己也很哭笑不得:“就知道你又會瘋狂嘲諷我。”
“我沒有想嘲諷你。 ”林競側頭看著他,眼底帶著笑,“雖然這件事有點喜感,但季星凌你真的超可愛,剛才坐在台上也超帥,我都沒怎麼聽講座,一直在看你。”
“是嗎?”大少爺再度嘚瑟,很飄地說,“有多帥?哎其實我也想看你,結果燈光太亮了,什麼都看不見,只好跟著聽了一會文學講座。”
“聽到什麼了?”
“聽到普希金寫了《戰爭與和平》。”
“托爾斯泰寫的。”
“……靠,我就記得好像應該是四個字,那普希金寫了什麼?”
“《致大海》和《自由頌》。”
“嗯。”
“季星凌。”
“我知道,我超可愛的。”
林競笑著把手揣進他校服兜,兩個人打打鬧鬧離開了小禮堂。距離第一節晚自習還有一點時間,冬夜的校園被路燈照著,有一種蕭瑟而又奇異的靜謐,不能光明正大牽手,但手指偶爾觸碰在一起時,心跳一樣會跟著快半拍,像是被來往路人窺破了什麼驚天秘密,甜蜜的,忐忑的。
季星凌壞毛病不改,在平坦的地面,也要踩著樹的影子走。空氣裡泛著濕濕的霧,浸透了草叢裡一點蔓金苔,發出了很淡又很短的光。
林競停下腳步,奇怪而又驚訝:“咦?”
“怎麼了?”
“這個季節……會有螢火蟲嗎?”
“不會。”
季星凌雙手插在衣兜里,也往草叢中瞥了一眼。夜晚總會讓妖怪們更加輕鬆一些,似乎在黑暗和月色的保護下,就可以不用再那麼小心翼翼地偽裝,所以他轉身看著他,一邊倒退著走,一邊笑著說:“說不定是妖怪哦。”
林競拉了一把:“小心撞到樹。”
“你會害怕嗎,我是說,如果這裡真的有妖怪。”
“不會。”林競想了想,“如果它只是發光,什麼都不做的話,就不會。”
“嗯,它們就只是發光。”季星凌跳過一個水窪,伸手把他也拽了過來,“所以不用怕。”
不用怕妖怪。
妖怪超喜歡你。
兩人回到教室,被明亮的白熾燈一照,在花園裡偷偷牽手的曖昧也就散了。葛浩擋在過道,代表全班震驚提問:“星哥,他們都說你跑去聽什麼俄羅斯文學講座了,真的假的?”
季星凌拖開椅子坐下,懶洋洋地一抬眼:“怎麼,我身為山海學生,不能去聽山海的講座?”
“不是,你能,但那玩意有什麼好值得一聽的?”葛浩百思不得其解,“對了,還有人說你坐在主席台上,是主講嘉賓,是不是很奇葩,反正於哥聽到之後快笑瘋了。”
後排無辜被Cue的於一舟:“哎,你能不能不賣我?”
李陌遠舉手證明:“季星凌真的坐在主席台上。”
葛浩:……臥槽?
“我不過去聽了個講座,你們至於這麼大驚小怪嗎。”季星凌盡量說得云淡風輕,嘖道,“行,都散了吧。”
表情和語調就裝得很精準,很到位。
反正葛浩是被唬住了,在接下來的晚自習,他經歷了從震驚到迷惑,從迷惑到強行想通、強行覺得自己豁然開朗,繼而對季星凌崇拜更上一層樓的複雜心理歷程,基本上就“星哥深藏不露,星哥真的牛逼”這樣子。而和他抱有同樣想法的人還真不少,於是沒過兩天,山海全校都在傳,季星凌雖然看起來吊兒郎當的,但其實對俄羅斯文學很有研究,是能和嘉賓一起進行深度討論的巨匠。
季星凌:?
林競:“算了,就這樣吧,你別承認也別再費勁否認,沒必要。要是真有人跑來搞'深度討論',你無視就行,反正你向來擅長無視別人,但我估計沒人敢來。”
你星哥就很迷。
不過他確實也沒打算浪費時間去解釋自己和俄羅斯文學之間的關係,愛說說唄,快要期末考試了,還是先考到500分,落實一下和小林老師的關係比較重要。
1301補習小課堂照常開課。這天晚上,季星凌一邊規規矩矩背單詞,一邊問:“我考到五百有獎勵,你要是掉下全年級第一,是不是應該有點懲罰?”
“又要親你一下嗎?”
“親兩下也行。”
“但我不可能掉下年級第一的。”
季星凌豎了一下大拇指:“服。”
又強調一句:“但李陌遠很強的你知不知道,上次他是發揮失誤。”
“你為了能親一下,居然幫李陌遠說話。”
“我這叫陳述事實。”
“那我如果答應了,你是不是就希望李陌遠考過我了?”
“沒有沒有。”
“難道你不想親我嗎?”
“我想。”
“那你為什麼不希望李陌遠考過我?”
“……”
你星哥撩人未遂,還被帶進了坑里。
痛定思痛,發現小林老師的確不好套路,不如狂背單詞三千五。
林競餵過來一塊哈密瓜,順勢用指背蹭蹭他微涼的鼻頭,自己也跟著樂。
不過就像季星凌說的,李陌遠上次純屬發揮失誤。語文考到一半,他見韋雪圍著衣服匆匆出去,剛開始以為是女生來了姨媽,就在考試結束後幫她買了熱飲和暖貼,卻半天找不到人,後來回到考場那層樓,等了一會兒,果然看到她慌裡慌張從洗手間出來,衣擺下的尾巴很明顯。
他有些意外,卻沒有驚動她,自己跑去幾千公里外的城市買了條大裙子——至於為什麼會跑這麼遠,因為你李哥體育真的太爛了,不是很懂怎麼馭風,全憑種族天賦稀里糊塗躥出去再躥回來,生平第一次溜進女洗手間,慌得差點當場顯形。
沒來得及吃飯又耗費了太多靈力,只能匆匆啃個蘋果充飢,下午政治沒發揮好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但能因此收穫一個女朋友,他覺得還是非常划算,目前正一邊複習,一邊直男式瞎撩:“要是我考回年級第一,有沒有獎勵?”
韋雪很快回复,大哥你老實看書吧,林競很強的。
李陌遠不滿,你怎麼老向著林競,你今天還請他喝咖啡沒請我。
韋雪莫名其妙,你不是咖啡因過敏嗎?
李陌遠強調,那你也沒請我。
韋雪:……
由此可見,小情侶都挺傻的。
很可愛的那種傻。
作者有話要說:
你星哥,一個為愛扛起俄羅斯文學的傳奇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