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盞喬喝到微醺,到底沒有醉,待回了酒店,剛剛躺倒在床上,突然想起什麼,看著莫瞳瞳說:「瞳瞳,你從來沒有喝醉過麽?」
莫瞳瞳微微一愣,回想了一下:「我沒有喝過酒。」
顧盞喬彷彿發現了什麼新大陸,興緻勃勃地湊近莫瞳瞳,說:「為什麼,酒精過敏麽?」
莫瞳瞳搖頭:「……也不是。」
因為沒有特意思考過這件事情,莫瞳瞳想了一下,發現最開始應該只是討厭酒精的味道,便自然而然地杜絕了一切酒精製品,到後來便是習慣。
大約是因為她不參加什麼酒宴——就算參加了也向來板著臉不說話,因此別人也不會來灌她酒,甚至連招呼一聲都不會。
直到今天,顧盞喬興沖沖從酒店櫃子裡拿了瓶紅酒出來,說:「你要不要喝一點試試?」
雖然不是很明確,但是莫瞳瞳多少發現,顧盞喬說不上嗜酒如命,也對此多少有點喜愛的。
就好像現在,她輕咬著嘴唇將紅酒瓶口靠到她的臉頰邊上,從眼底深處露出一種躍躍欲試的神情。
莫瞳瞳倒也不是抗拒,只是覺得沒什麼必要、
她說:「快點睡覺吧,明天可不休息。」
顧盞喬帶著絲酒意,蹭著莫瞳瞳的肩膀撒嬌:「就陪我喝一點點,難道你是那種一喝就醉的人麽?」
「……不是這個問題。」
「對啊,你從來沒有喝過酒,連自己的酒量是多少都不知道呢。」顧盞喬露出可惜的神色,「如果連自己喝醉是什麼樣子都不知道,真是一個缺憾啊。」
莫瞳瞳:「……」
莫瞳瞳真不覺得這能上升到缺憾的程度。
但是她被顧盞喬的動作神情膩的發慌,總覺得不按她說的做有種罪惡感,思來想去,終於想到了一個轉移話題的借口。
「喬喬,你還沒有看到我要給你的禮物吧。」
顧盞喬懵懵懂懂:「禮物不是剛才那個驚喜麽?」
「……啊,那也能算啊。」
倆人四目相對,陷入短暫的沉默。
然後顧盞喬的眼中滿滿透露出欣喜,雙眼發亮道:「那也就是說,我還是有禮物咯?」
莫瞳瞳緩緩點頭,傾身到床頭櫃前,拉開抽屜拿出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
將這禮物遞出來的時候她還有些不自在,於是難得還順便說了些借口:「……我不知道你會喜歡什麼,但既然是我們一起過的第一個生日,你或許會喜歡特別一點的東西。」
顧盞喬置若罔聞,先把用蝴蝶結緞帶包裹的禮物拆了開來。
包裝顯然精美設計過,顧盞喬都有一瞬間產生了不捨得撕開的衝動。
但是很快,對立面禮物的好奇勝過了一切。
她撕開包裝紙,打開畫著線條畫的盒子,看見了一本書。
說是書恐怕不適合,因為顧盞喬看見一切紙質書本狀物體都覺得是書,但是準確來說,這是一本保存完好的筆記本。
封面是皮質的,用一根牛皮繩捆了起來。
顧盞喬先抬頭看了莫瞳瞳一眼,見莫瞳瞳將目光投向自己的手,似乎很不好意思似的,便沒有先跟莫瞳瞳說話,而是先把本子解了開來。
裡面是活頁的白色紙張,打頭第一句話是——
XXXX年1月1日
顧盞喬在下一秒把書頁猛地合上,震驚地抓住了莫瞳瞳的手。
莫瞳瞳終於開口解釋:「這是我十二歲開始寫的日記,我……我只是覺得……有些事你會想知道。」
顧盞喬訥訥開口,一時有些茫然:「我是會想知道……不過這可真直接。」
莫瞳瞳還有些話沒說出來。
她當時還想過的是,既然接下來的生命裡不會缺了顧盞喬,那就乾脆讓顧盞喬也走入她的過去。
有些事她並不想再次提起,也不知道從何提起,但是或許顧盞喬還是會想要知道。
顧盞喬低頭在昏黃的燈光下翻著筆記本,看著裡面雖然娟秀熟悉的筆跡,一直翻到最後一頁,說:「這只有一年。」
「……我以為你一年都不一定看那麼多字。」
如此直接的嘲諷,雖然是事實又來自愛人,還是令顧盞喬嘟起嘴翻了個白眼:「我這次看劇本看了很多字好不好——說正經的,確實有其他年齡段的日記咯?」
當然是有的。
莫瞳瞳習慣將日記直接記在腦內,然後分年份存放在腦內的圖書館裡。
因為這樣就類似於每晚睡前回憶一下今天發生了什麼,於是基本沒有什麼遺漏的天數。
但是這也代表著,如果想要將腦內的日記具現化的話,她就需要自己現抄一本。
這些日子她現抄了十二歲那年的那一本,就是顧盞喬手的的那一本。
她正想著要如何解釋她需要時間來完成這些工作,顧盞喬便說:「那麼以後我每年生日,我都指定一本日記,好不好?」
她看著莫瞳瞳,目光又是期待,又是退縮。
沒等莫瞳瞳回答的時候,她自己已經退卻:「這個要求是不是太過分了,其實我知道就算是戀人之間也……」
「好啊。」莫瞳瞳點了點頭。
她看著顧盞喬,覺得心中一片柔軟,覺得自己可以完全的信任她,將所有的一切告訴她。
顧盞喬聽見回答,先是驚訝地抬頭,緊接著,面孔上便一寸寸綻開喜不自勝的笑容。
她想要擁抱莫瞳瞳,抬手的時候感受到自己手上的重量,稍稍偏頭就看見了自己手上的紅酒,便舉手高呼道:「我好開心,喝酒慶祝吧!」
莫瞳瞳:「……」
雖然氛圍良好,看來轉移話題還是失敗了。
莫瞳瞳看著顧盞喬興沖沖開了酒瓶,又從櫃子裡找出兩個高腳杯,往裡面各倒了一些,然後遞給了她。
紅色的酒液在燈光下鮮艷鬼魅,帶來一種奇妙的魅力。
顧盞喬兩頰微微泛紅,看著莫瞳瞳的雙眼裡似乎閃動著脈脈的水光。
她知道自己沒有喝醉,但是喜悅就像是甜酒,也能令她微醺如墜入夢中。
這一刻,她希望莫瞳瞳和她一樣開心。
先是輕輕敲擊酒杯,淺嘗微抿;然後手臂纏繞,身體相貼。
酒液滑入喉嚨,先是苦澀,然後甘甜,不知不覺,連酒精散發在空氣之中,似乎也帶上了甜美的芬芳。
莫瞳瞳輕輕低頭,觸碰濕潤的、帶著酒香的紅唇……
……
隔天早上,盧三寶看著顧盞喬疲勞卻滿面/春風的樣子心領神會,和常偉英商量著把顧盞喬的戲份挪到了下午。
*
拍攝漸漸步入正軌不急不緩,到春暖燕歸,花紅葉綠的時候,劇組準備換個地點拍攝其他的場景。
因為劇裡有一個女主修養的療養院,在那海濱小鎮附近總找不到合適的地方。
最後顧盞喬看著劇本,說:「瞳瞳,我們那天去的那個療養院不是很適合麽。」
莫瞳瞳不置可否,心裡卻想,當然適合了,要是別人能知道她的往事的話,恐怕大部分人都能猜出。那就是原型嘛。
盧三寶便好奇地追問了顧盞喬口中的療養院,顧盞喬大致形容了一下,盧三寶一拍大腿,喜道:「就是這個了。」
整個劇組搬遷之前,因為沒什麼劇情好拍收尾工作又沒有完全做好,劇組放了一天假。
那天莫瞳瞳和顧盞喬決定去海邊逛逛,顧盞喬在海邊走的時候,突然想起一件事來。
「我好像看過這片海。」
「是麽?」
「以前沒有印象,現在突然想起來了。」
她們在泛白的沙灘上行走,因為沒有什麼人,回頭看去,只看見她們倆的一串長長的腳印。
海風在耳邊呼嘯不定,海浪卷著白色的泡沫,像是裙邊一樣滾動到沙灘上。
天高海闊,但鉛灰色的雲層堆積在遠處的海平面上,有一種詭異的壓迫感。
「好像就是這樣的景色,我是見過的——也許是五歲以前的事吧,我有沒有說過,我不大記得以前的事。」
莫瞳瞳蹙眉不言,她甚至希望顧盞喬也不要說了,因為她知道五歲之前,顧盞喬還沒有被顧氏夫婦收養,那麼那時候她或許在人渣父母手中,或許就是在人販子手中。
但是她再看顧盞喬時,又發現她神色坦然,並沒有什麼想起不好的回憶的神態。
她只是懷念悵然,目光悠遠,像是透過雲層看著什麼。
她突然問:「在心理學上,我這種刻意規避某段回憶的狀況,是不是一種障礙。」
「……人的心理都有保護自己的機能,這不算什麼。」
顧盞喬抬起眼,突然笑了,她說:「瞳瞳,你在緊張什麼麽?」
莫瞳瞳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麼。
她看著顧盞喬,因為知曉她的過去,總情不自禁地擔心她會再次陷入某段陰影。
顧盞喬踮起腳尖,按著莫瞳瞳的腦袋,親吻了一下她的額頭。
她說:「我前所未有的好,我想我是覺得安全,因此漸漸回憶起了一切。」
於是不再有陰霾,也不再有滯礙。
……
從酒店的觀景台上,蔣艷看見了在沙灘上相擁的倆人。
於是她先張望了一下周圍,確定在這個旅遊淡季確實沒有人像她一樣正在圍觀。
……顯然還是有的,比如說在她身邊一臉淡定的經紀人。
跟了她近十年的經紀人磕著瓜子,抖著腿說:「最近的藝人哦……不過談戀愛嘛,這種事要是兩情相悅,總歸是瞞不住的,平時就看得出來了。」
蔣艷覺得她的經紀人有點淡定的過分了。
「你不覺得她們……奇怪?」她挑眉試探地問。
「艷子,我太傷心了,那麼多年了,你覺得我是那麼狹隘的人麽——就算那個藝人覺得充/氣娃/娃是他的終身伴侶我都不奇怪。」
蔣艷:「……你這個口味就有點重了。」
經紀人擺了擺手,繼續跟她說起最近聽到的八卦。
蔣艷一邊聽她說,一邊拿出手機來狀似無意地劃著。
距離上次見到嶽長嵐,也有一個月了。
她們上次的談話確實說不上美好,人與人的相處總是鬆弛有道,蔣艷覺得自己逼得太緊,就送了一個月。
但是顯然嶽長嵐也不是沉不住氣的人,蔣艷覺得要是再這樣不聯繫下去,就不是什麼欲拒還迎了……嶽長嵐可能要忘記掉她了……
她敲著屏幕,思來想去,最後咬著嘴唇給嶽長嵐發了這樣一句話過去——
蔣艷:要換拍攝地點了,不過來看看麽。
她按了發送,正反思著這句話是不是還不夠漂亮,嶽長嵐便回復了過來——
嶽長嵐:這種消息的傳遞不是你的任務。
就算只是文字,似乎也能感受到那種冷冰冰的意味。
但是蔣艷卻笑了起來。
她情不自禁地哼起歌來,想:不是我的任務,你回的也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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