袪烏湯多數是在爵貴開蒙時,用於減少高濃度信息素分泌、降低身體痛苦的藥方。
如果平時用藥,則會閉合身體信息素分泌與接收口,隱藏自身氣息,讓對方無法憑藉接收信息素,來判斷出其君、爵身份。
君貴在和親路上,為自身安危,而用藥隱藏自身信息素也並不罕見,是以到達邦交國後,美人身體短期內處於閉合狀態,也不至令人起疑。
藩屬國向夏朝敬獻的美人多來自西域,血統混雜,如九皇女一般輪廓深邃,瞳色與純血統人種有異的也不在少數,是以夏朝賞賜扶桑國一位異族美人,也並無不妥。
所以,這方法確實可行。
祁佑帝卻一口否決了九皇女的請命。
他已經搭上了一個女兒的性命,如何能讓另一個更年幼的女兒隻身涉險?
更何況,這還是他最寵愛的孩子,他寧可犧牲八皇女,也不願意讓九皇女冒一絲風險。
這計策剛提出來時,江晗覺得可行,就算阿九救不出人,想全身而退也並不困難。
即使是身為一品皇爵的江晗,出入於千軍萬馬也能如入無人之境,想要自保絕對不難。
只是江晗自身外形有著爵貴特有的剛毅感,即使偽裝成君貴,也難以令爵貴傾心,而阿九卻不同。
那張絕色臉容雖天生帶著股危險的邪性,卻能叫世人難以抵抗其欺世的魅惑,扶桑王對其放下戒備的可行性極大,是個值得嘗試的計謀。
可當江晗真要出列,準備贊成九皇女提議的一刻,祁佑帝卻斷然否決了提議,語氣神色顯然沒有任何商討的餘地。
九皇女原本還想堅持,可剛一出聲,就遭到父皇嚴厲呵斥。
祁佑帝存有私心,未免眾人合力支持,忙不迭抬手就揮退了眾人,下命此事改日再議。
九殿下頭一回遭父皇呵斥,一時有些發懵,被五皇子推推搡搡的帶出了乾清宮。
幾個皇爵出了門,頭一回很有默契的沒有各奔東西。
連大皇子都難得與江晗聚頭,他捏著袖口擦了把額頭的細汗,舔著肥胖的肚腩認真道:「這法子不錯,咱得再遊說遊說其他大臣,合力上疏,替老九請命救回八妹。」
江晗沉默良久,淡淡答了句:「怕是困難得很,父皇哪裡捨得讓阿九涉險,與其逼迫父皇,不如著手尋一個能代替阿九完成任務的人。」
「涉險?」江沉月側頭蹙眉看著二姐,反駁道:「扶桑乃彈丸之地,就連前年來進貢的扶桑王儲,資質也不過爾爾,哪怕他齊集舉國戰力,又能奈孤如何?孤在父皇眼裡,難道就如此不堪一擊?」
江晗斜了江沉月一眼,飛給皇妹一個「是的,父皇就是這麼看你」的眼神。
九殿下一捏拳,轉頭去看其他幾個皇兄尋求安慰,得來的卻都是「沒辦法,父皇這輩子怕是都會覺得你不堪一擊」的眼神……
九殿下很失落,蔫頭耷腦的回慈寧宮去了。
熹妃此時正在正殿找尤貴妃訴苦,聽見九殿下駕到,立即激動地抻著脖子看向門外。
尤貴妃見自家小皇爵那頹然的模樣,心中便已猜到八公主怕是無望營救了,隻得先一步開口轉開話題,免得叫熹妃哀痛。
可此時的熹妃如何又顧得上察言觀色,迫不及待就開口問陛下的決定。
江沉月不敢直視熹妃期盼的目光,下意識將凳子往母妃身邊挪,恨不得躲去尤貴妃身後。
尤貴妃見熹妃神色近乎癡狂,聯想到自己女兒若是遭此劫難,頓時感到一陣心如刀割,免不得跟著熹妃一起哽咽起來。
尤貴妃不想在九殿下跟前落淚,便借口出了側殿,去花園中平復心情。
九殿下沒想到,這種時候生母居然丟下自己,回頭瞧一眼熹妃哭得爛桃子似的雙眼,頓時感到千斤重擔壓上肩頭,忙抬腳竄出去,要陪母妃散心,卻被母妃強留下來,命她勸慰熹妃。
尤貴妃走出門,偏殿隔間中便只剩下二人與侍從。
九殿下回過身,熹妃正用帕子抹著淚,見超品皇爵站著,她忙不迭也恭敬的站起身。
九殿下抬了抬手示意她不用多禮,徑自走到圓桌對面坐下,面上已沒了方才母妃在時的稚氣,一派威嚴。
八角宮燈直直自頭頂照下,熹妃淚眼迷離的看向對面,哽咽道:「殿下,救救姍兒罷!您可還記得,八公主小時候常常藏起自個兒的零嘴兒,偷偷跑來慈寧宮喂您吃,就是去新羅和親前,她最舍不下的姊妹也是您!」
九殿下垂眸點點頭,深深出了口氣,道:「娘娘注意身子,八姐臨行前一直囑咐孤要多體念您些個。
如今這事已經發生了,也不是沒有迴轉的餘地,孤自然不會袖手不顧,娘娘且先收了淚罷。」
熹妃瞪大一雙哭紅的杏眼,驚道:「什麼餘地?殿下可是想出了救她的法子?」
九殿下淺瞳流轉,因后宮不能問政,所以這問題不便作答,隻得稍一思忖,答道:「辦法是有的,只是還沒得到父皇的批準。」
「什麼!」熹妃頓時唰的站起身,繞過圓桌就朝九殿下走去,急道:「陛下為何不肯批準?」
九殿下不知她要做什麼,抬頭疑惑的看著熹妃一路走到自己跟前,剛要開口,熹妃就已經膝蓋一軟,對著自己朝地上跪去。
好在九殿下眼疾手快截住了人,匆忙起身將熹妃拎了起來。
熹妃顯然已經情緒崩潰,如泥一般下癱,口中哭號道:「為何不準?為何不準!殿下!您救救八公主……」
江沉月一手托在熹妃腰間,略顯狼狽的揮手讓侍從來扶。
熹妃被扶坐在椅子上,依舊失態的用雙手揪著九殿下的前襟,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九殿下被糾纏得頭大如鬥,卻也不好在此時追究一個痛心的母親當面失儀,更不敢誇下海口能救回八公主,隻得硬挺到熹妃哭得沒了力氣,才輕輕拉開她的手,命人將她抬上步輦送回宮。
熹妃在步輦上歇了半路,腦子一轉過彎,才明白過來,九殿下是在暗示她:決定權在皇帝手裡。
她連忙就命人轉頭,朝養心殿去了。
祁佑帝本已經思緒煩亂,見熹妃不宣自來,頓時憋了一肚子火氣。
可眼見這女人哭得半死不活跪在自己腳下,口中呼喚八公主的乳名,皇帝心裡頓時動容,親自彎身將她扶起。
經這一折騰,祁佑帝護犢的心也有些動搖,想起八公主兒時的嬌憨可愛,心裡更是不舍。
第二日,五位皇爵連同內閣四位閣臣,又集體上疏跪諫,分條縷析的說明了此計策的可行性,著重分析了扶桑國王宮的侍衛戰力,終於叫祁佑帝鬆了口,決定依計而行。
首輔當日便草擬了假意言和的文書,選定使節,定於明日一早啟程。
讓皇爵混在其他兩名胡姬之中混入扶桑王宮的計劃,只有皇室及幾位重臣知曉。
由於尤貴妃眼中的九皇女,比在祁佑帝眼中更加「不堪一擊」,是以江沉月並沒將此事告知母妃,隻說奉命去江南辦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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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下午,顧笙獨自在國子監圍場徘徊。
看著練箭場上熙熙攘攘的身影,她心裡空落落的,看誰的背影都能想起小人渣。
已經五日未見,顧笙從沒想過,自己會如此不適應這樣的生活,即便知道九殿下隨時都會回來,一想念起來,都還是會鼻子發酸。
她甚至照舊每日準備好糖糕,藏在袖籠,安慰自己就算小人渣沒來,也可以當是給自己準備的。
可事實上,她自己又哪裡吞咽得下?
這樣程度的牽腸掛肚,叫顧笙十分不安,但畢竟與九殿下朝夕相處了十年,如今貿貿然分開,思念也在所難免。
顧笙想要清空腦袋,便起身拿起桌台上的弓箭,走去以往九殿下練箭用的箭靶對面,開始回憶當初小人渣教她射箭時的技巧。
她側出一個合適的角度,分開雙腿,拈弓搭箭,攢著股力氣猛力拉弓,射出——
箭矢竟然飛出了兩三丈,準頭其實也不錯。
顧笙不禁失笑,原來,只要有這份心,自己並不是個只能箭砸腳尖的柔弱君貴。
離開江沉月,她莫名覺得自己比從前強大得多。
這個念頭讓她很興奮,接連拔出幾根箭,奮力朝箭靶射出,五箭之後,手臂便有些使不上力氣了。
顧笙幾個深呼吸,用袖口抹掉頭上的汗水,再次舉起弓箭,瞄準紅心,全力拉弓。
可手臂已經開始微微顫抖,她眼中劃過一抹黯然,不再強求,緩緩垂下弓箭——
就在手臂下落的剎那,手腕卻被人忽然接住,捧起,對準了靶心!
顧笙詫異的轉過身,就見一襲石青色長衫掠至自己身後,隨後,拈弓的手也被人叢身後環著托起來,後一隻腳尖,還被身後那人粗魯的朝前踢了踢。
「弓與地面垂直,雙肩沉下去,提氣——」
熟悉的命令口氣在耳邊響起,顧笙瞬間眼眶滾燙,抿著嘴,才沒讓自己在小人渣面前哭出聲,遠處的靶心卻剎那被淚水模糊了。
江沉月手把手將她這一箭射出,毫無懸念的穿過靶心。
「孤要出趟京城,明早就走。」
顧笙鬆開弓箭,匆忙抹掉眼淚,依舊不敢轉身,隻壓抑著情緒,背對著江沉月急急問道:「何時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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