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年開春,主要是路上耽擱時間。」
顧笙腦中千思萬緒一閃而過,去哪裡要在路上耽擱這麼些日子?
難不成……是去找八公主?
她轉回身,睜大眼睛看向九殿下——
冬日的暖陽斜斜照在那張精緻的臉上,長密的睫毛在光下迴旋出金色的光暈,在淺瞳中落下斑駁的陰影。
美得那麼討人厭!
「殿下,仆想知道您要去哪兒,仆能跟著伺候嗎?」
九殿下勾起一邊唇角,眼波在她臉上流轉一圈,偏著腦袋道:「你捨不得孤?」
這也要得瑟!
顧笙不由自主翻了個白眼……
九殿下立刻蹙起眉……
「當然捨不得!」顧笙趕忙往回找補!心中自嘲道:居然沖小人渣翻白眼,真是幾日不見,不知天高地厚了!
九殿下這才眉頭舒展,答道:「這回不行,孤有任務在身,不方便帶著你。」
顧笙心中的猜測又肯定了七八分——九殿下要去扶桑了,應該是去救八公主。
雖然不知道八公主是否能夠得救,但至少九殿下不會出事。
可顧笙心裡還是慌得緊,睜大眼睛,很用力的盯著江沉月的臉,像是想一次瞧個夠。
她這樣的表現讓九殿下非常滿意。
江沉月隨後便打發侍從回宮取來蜀錦、絲綢各兩匹,以及一套祖母綠頭面,賞賜給伴讀。
顧笙:「……」
她記得小人渣素來反感被人直勾勾瞧著,要換在宮裡,遇上不懂事的新宮人,就算是看得失神情非得已,也難逃一頓手板子。
是以顧笙發現自己失態後,嚇得慌張低下頭,然後就聽見九殿下揮手招來侍從報賞……
這怎麼就不罰反賞了呢?
會不會有其他警告的意思在裡頭?
顧笙縮起脖子,直到送走九殿下,都規規矩矩的沒敢再多瞧一眼……
回到圍場還了弓箭,顧笙便走至國子監二進的園子裡散心,不多時,就見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帶著一群書童四處張望,是林冉。
其中一人忽然指向顧笙吼了句「在那裡!」
林冉就拽著裙角一路狂奔而來。
顧笙站著沒動彈,疑惑的看著她跑至跟前,邊喘著粗氣邊斷斷續續的急道:「九殿下呢!」
顧笙:「……」
林冉一把扯住她手腕,滿臉的汗水將她塗的脂粉都沖刷流淌下來,略顯狼狽的看著顧笙急道:「別裝了!我知道九殿下來了!」
顧笙不動聲色的將手腕抽出來,淡淡道:「裝什麼?九殿下是來過了,都走了半個時辰了。」
林冉滿臉失望落空的絕望神色,憤憤道:「你為什麼沒有遣人來通知我!你給殿下提了新伴讀的事兒沒有?」
顧笙難以理解的看著她,心說這姑娘是不是覺得滿天下的人都欠了她的,還有義務隨時把她的事兒放在第一位?
但這話也犯不著跟她說開了,顧笙倒不是怕得罪她,不過是個等九殿下回來就會趕走的人,她沒必要結仇,所以依舊和顏悅色解釋道:「殿下公務繁忙,只是來道個別,來去匆匆,我都沒來得及開口,就隻輪到送駕了。」
林冉怔愣許久,喃喃道:「殿下……是特來與你道別的?」
未免她生出嫉妒的心思,顧笙推託道:「怎麼能夠呢?自然是特地來向先生辭別幾日,順帶知會我一聲來著。」
林冉狐疑的盯了她一會兒,也無可奈何,便頷首告辭了。
**
扶桑位於京城往東出海的一個海島上,連年的倭寇動亂都是出自這個島,包括沿海的民眾、以及周遭的藩屬國,都連年遭遇此地出海的倭寇襲擊與掠奪。
夏朝的船隊登岸時,已經過了元月,九殿下頭一回在海上長大一歲。
趕往扶桑王宮的隊伍浩浩蕩蕩,承載美人的馬車裡,還有另外兩個高鼻凹眼的胡姬,直到下車時,她們才同九殿下一起飲下袪烏湯,跟隨使臣浩浩蕩蕩的隊伍,踏入王宮。
城門口站著一列身穿武士服的頎長身影,正中央的男人穿著寬大的冕服,手握一根長板,頭頂帶著高高的頭冠,身形不算魁梧,卻十分精悍,細長的吊梢眼顯出精明之態。
這是扶桑王。
江沉月隱在隊伍之間,目光靜靜掃過那一列武士。
扶桑王同樣在審視這群送賞的隊伍,在確定基本是些平民侍從之後,面上才露出放鬆之色,鄭重的將使節迎入宮。
扶桑有自己的母語,卻素來以會夏朝語言為榮,是以貴族們與夏朝人交流並無任何阻礙。
聽使節用扶桑語報賞之時,扶桑王特意恭敬的抬手,示意他用夏朝母語即可。
這是相當程度的尊重,看得出,扶桑確實極度渴望與夏朝名正言順的聯姻。
只可惜,他們選擇了一個不恰當的開端。
報賞完畢,扶桑王並未立即要求觀賞美人舞姿,對他而言,同使節對話,感受夏朝國君的態度,才是頭等重要的大事。
使節是夏朝重臣,表現得收放有度,既不能顯出過分的熱情,讓扶桑懷疑有詐,也不能太過冷硬,叫他懷疑夏朝國君會秋後算帳。
他隻表現出恰到好處的自矜,在這份自矜與內斂中,顯示他背後大國的驕傲。
扶桑王不疑有他,連續兩日大宴賓客,熱情招待了使臣,臨別前,還報以大量回禮,親自送使臣上船。
江沉月一連兩夜在禁宮搜尋無果,事情並不如想象中順利,這座一眼能望到頭的王宮,竟然能將一個人藏得無影無蹤,實在叫人匪夷所思。
直到第三日,機會終於來了。
扶桑王宣夏朝美人獻舞,一切終於按照原本的軌跡展開來——
王宮大殿,三位異族美人,舞起夏朝傳統的水袖舞,袖長數丈,飄飄搖搖一揚起舞,流風之回雪,青雲之蔽日,艷光奪目。
立在中央的紫杉美人,卻以面紗遮掩面容,一雙淡金色桃花眸子波光瀲灧,彷彿含著耀眼的天光,在回眸的瞬間,生生勾去了扶桑王的所有思緒。
扶桑王震驚的放下酒盞,一步步走下階梯,靠近翩翩起舞的美人,長袖絲絛時不時拂過他的臉頰與手臂,卻無法移開他的目光。
「你為何遮掩面容?」扶桑王定定看著紫杉美人。
美人們應聲停下舞姿,站成一排,樂聲也隨之戛然而止。
那金曈美人直直立在中央,微斂著下巴,挑眼含笑看著扶桑王,低低答道:「妾身尚未選定良人,自然不想以真面容示人。」
扶桑王一愣,奇道:「尚未選定良人?莫非你相不中寡人?」他說著,便直直走向那金曈美人,伸手要去掀開面紗。
卻不料,那美人舞起,長袖陡然將扶桑王層層捲起,猛地一抖,便將他抖退開數步之外!
大殿內頓時駭然,回過神,侍衛方要上前。
扶桑王卻抬手製止,眼中燃起濃烈的興緻,直直盯住金曈美人,再次緩緩靠近,問道:「那你相中了誰?」
那金曈美人側身繞著扶桑王,悠閑的踱步,始終與他保持著一丈距離。
一雙桃花眸子寫滿了誘惑的挑釁,「妾身還不確定,聽說,是扶桑的山下將軍攻陷了新羅,妾身覺得他定是有大本事的人,此趟漂洋過海,便是為了一睹將軍風采。」
站在殿前的大將聞言頓時漲紅了臉,吃驚的看著這個金曈美人。
扶桑王轉頭看向自己的愛將,回頭朗聲笑起來,道:「你隻知他驍勇,卻不知寡人的威風!」
金曈美人挑起眉峰,狐疑道:「陛下勝過將軍?」
「那是當然!」扶桑王再次大步上前,想要去掀開面紗。
金曈美人卻再次舞起長袖,用巧力甩開了他,側頭看向那名大將,緩緩顛著水秀,露出蔥白玉手,親自撥開了自己的面紗——
大殿裡瞬間一片驚呼之聲!
扶桑王怔怔看著那絕色胡姬,良久,低聲道:「其他二人可以賞給將軍,你,寡人要定了!」
金曈美人扯起嘴角,回頭斂著下巴挑眼盯住他,待他靠近之時,再次旋起長袖,撥開扶桑王。
「哈哈哈哈……」扶桑王不怒反笑,指著金曈美人道:「你簡直像隻小獵豹!性子野的很!」
金曈美人嗤笑一聲,像打量獵物一般,繞著他踱步道:「你看錯了,妾身不是獵豹。」
「噢?那是什麼?」扶桑王雙眼精光閃爍。
金曈美人依舊直直鎖定他,低聲開口道:「您知道嗎,一種叫雄庫魯的鷹,它們驍勇無畏,自由不羈,是我們西域的戰神。
每十萬隻雄庫魯裡,會有一隻鷹王,它叫海東青。
海東青一生隻認一個主人,這個人必須是它認定的強者。
族人把我比作海東青,而不是獵豹,所以,陛下若是想要佔有我,就必須得到我的認可!」
扶桑王頓時渾身的熱血奔湧,大吼一聲:「好一個海東青!只有你配得上寡人!你且放寬心,沒有哪個將軍是寡人的對手,絕不會叫你選錯主人!」
話音剛落,他就猛地抬步沖向金曈美人,卻沒想到,那美人瞬間抬手,再次舞起長袖,利落的將他甩開,恰巧推到那將軍身旁。
金曈美人勾起左邊唇角,笑容透著不羈的邪性,嗓音低啞而誘人:「那,就證明給我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