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西疆公主那眼神,顧笙就知道壞菜了,偷眼去覷小人渣——
真是奇了,小人渣那明擺著是「你很煩」的目光,也沒暗送秋波啊,對面那西疆公主怎麼就忽然心猿意馬了?
這公主得多欠揍啊?
顧笙下意識擼了擼袖子,露出一小截衣料下的袖弩護腕。
阿娜爾耳中莫名其妙的又開始環繞起「行必思其道……」那些亂七八糟的中原規矩。
腦中一團亂,心也跳得愈發快,就是覺得眼前的人,近看更好看了!
越瞧越順眼,越瞧臉越燙。
五皇子發覺氣氛不對,隨即出列,踱步至阿娜爾身旁,引薦道:「這是我的九皇妹……」
「我知道。」阿娜爾洋洋得意的抬起下巴:「大夏的超品皇爵是吧?咱們又不是頭一次見面。」
五皇子一愣,以為九皇妹私下結識過阿娜爾,立即用眼睛斜向江沉月,一臉「你丫不厚道啊!」的憤怒神色。
顧笙倒不驚訝,因為她根本不相信那公主的話。
小人渣都老實交代過,設宴那晚,根本沒注意過阿娜爾,之後也不曾特意拜訪,又怎麼會私下結識呢?
這種事兒九殿下從來不撒謊,因為腦子裡沒有「避嫌」的那根弦……
換做江晗,還可能會怕顧笙誤會而故意掩飾,小人渣則是有一說一,若是真有一天瞧中哪家君貴了,說不定會興沖沖的來告訴顧笙:孤要納妾了!
想起來就一陣揪心,顧笙臉色略顯出一絲頹然。
對面的阿娜爾抿了抿嘴,略顯羞澀的壓低嗓音道:「你怎麼不說話呀?上回不是還罵得挺帶勁的?」
江沉月垂眸盯著她,神色疑惑道:「五嫂沒聽夠?還想聽孤罵些什麼?儘管說。」
「喂!」阿娜爾一蹙眉,急道:「你別亂稱呼人!誰是你五嫂啊!」
一旁五皇子聽得格外受用,一臉堆笑的推脫了兩聲,殷情的對阿娜爾哄到:「公主不如跟隨本王由中路入林,中路山路相對平坦,野味種類繁多,相對狩獵難度較低。」
「那怎麼顯出咱疆人的本事?」阿娜爾揚起嘴角看向江沉月:「你是由哪條線路入山的?」
江沉月:「北路。」
阿娜爾:「那我也上北路!」
江沉月側頭看五皇子:「換不換?」
五皇子:「換!換啊!」激動萬分的吆喝手下騎兵:「走,跟本王自北路入山!」
五皇子轉頭看向阿娜爾:「公主,請——」
阿娜爾暴跳如雷:「不行!誰準你們換的!」
五皇子一臉無賴:「狩獵路線本來就是咱們自己挑的啊。」
「不行!」阿娜爾蹙眉看向江沉月:「我就要跟你一起!」
顧笙早看出了她的心思,此刻已經淡定的在心中琢磨好應對的辦法,就等著她這句話呢!
阿娜爾話音剛落,顧笙就上前一步,與九殿下並齊,對著阿娜爾揚起嘴角:「公主,此次狩獵,珞親王要帶著妾身一同入林,方才趙公公說的規則您也聽見了,每隊一品君貴人數必須相仿,以免有礙比賽公允,只能勞您移步他隊了。」
阿娜爾睜大一雙貓似得眸子,眨巴著眼睛審視顧笙,這才發現,她就是那日髮髻上豎插木簪的姑娘。
顧笙今日換了束冠與獵裝,一時沒有認出來。
一品君貴?
阿娜爾上下打量顧笙,沒想到,這人竟然品級與自己相同。
心裡有些惱火,從前一直認為,皇爵佔有多位君貴,是天經地義的事兒。
可此時此刻,一想起江沉月那日看著這女人的眼神,阿娜爾就覺得很不是滋味。
心裡有一種無法同任何人分享的獨佔欲,已經將從前受到的所有的訓誡焚燒殆盡,她想做世間獨一無二的九王妃。
阿娜爾一手搭在自己腰間的長弓之上,揚起下巴得意道:「那規則隻適用與你們大夏的君貴,咱們疆人君貴是天生的戰士,只會給隊伍增添戰鬥力,用不著旁人費心保護。」
「入鄉隨俗。」顧笙毫不退讓的反駁:「不論您是否真有那樣的本事,既然參與了咱們大夏的木蘭秋獮,那……」
話未說完,對面一個侍從就疾步跑至阿娜爾身後,催促道:「傳聖上口諭,請公主立即做出抉擇。」
眾人抬頭望去,那邊的祁佑帝顯然已經等急了,一旁西疆王抱歉不迭,腦門上豆大的汗珠往下滑。
皇帝讓阿娜爾選組,肯定是要她提前幾日就決定好的,哪兒有開獵在即,她還當場磨磨嘰嘰難以抉擇的道理?
阿娜爾這才發現自己不小心耽擱了時間,便不再與顧笙狡辯,扭頭大聲稟報道:「兒臣想與九殿下同組!」
祁佑帝眉頭微蹙,清了清嗓子,對西疆王道:「你的這位七公主倒也性情古怪,朕起先有意撮合二人,被你送信婉拒了,如今,她這唱的又是哪出?」
見西疆王面色難堪,祁佑帝嘆了口氣:「到底是個孩子,罷了,依她便是。」
遠遠瞧見祁佑帝微一點頭,顧笙頓時心中一沉,隨後就聽見常公公朗聲報組,將阿娜爾納入珞親王的隊伍。
這頭頓時沉默一片,五皇子和九皇女臉色都不好看,唯獨阿娜爾一臉得逞似得沖江沉月挑了挑眉毛。
分組完畢,眾人便各自回到營帳。
顧笙本就有一肚子火憋著,那西疆公主還腆著臉,一路跟著他們隊伍一起走,竟然伸手去摸江沉月腰間的配弓,笑嘻嘻的詢問材質工藝。
顧笙憋得氣息不寧,走到帳篷前,用眼神示意那西疆公主走人。
你總不能跟著進帳篷吧?
沒想到她還真能!
眼瞅著阿娜爾活蹦亂跳的進了珞親王營帳,四處張望,連刀架子上擺的長刀都不放過,取下來,抽出刀刃,一臉新奇的摸索。
到底是異國來的待嫁公主,再不懂禮節,也不好跟她較真。
顧笙只能撐著笑意走上前,和善的開口:「明兒一早就得入山,公主還是早些回營帳休息罷。」
阿娜爾一扭頭,琥珀色的眼睛對她上下一打量,答非所問道:「你的配弓呢?」
顧笙彎了彎嘴角,坦然答道:「我不會弓,所以沒戴。」
「哈!」阿娜爾把刀擱回架子,繞著顧笙轉了半圈:「我就知道!瞧你這小身板,騎得了馬嗎?不會弓,那你入林幹什麼?在旁邊兒給九殿下打氣鼓勵嗎?」
顧笙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拿出對待另一個熊孩子的寬容之心,抬起右手,撩開袖口,露出手臂上黃燦燦的精緻袖弩:「我可以用它狩獵。」
阿娜爾雙眼陡然睜大,直愣愣的對著顧笙的手臂好一會兒,忽然驚叫道:「這是袖弩?是袖弩!」
這傢夥認識的武器倒是不少。
顧笙的手腕被阿娜爾一把抓住,仔細摩挲,「比書上畫的更精緻!你哪來的這個?不是說還沒造出成品嗎?中原已經有了?」
顧笙抽回手臂,退開一步道:「這是殿下贈與妾身,作防身之用的武器。」
聽說是江沉月送的,阿娜爾頓時聞言臉色一僵,冷哼一聲,不屑道:「這袖弩裝卸繁瑣,獵物敏捷,你用它狩獵,一箭不中,再想裝箭,獵物早溜了!哪能跟弓箭比較?」
顧笙剛要反駁,九殿下已經幾步走過來,彎身捉住她右手,掀開衣袖——
顧笙和阿娜兒同時側頭看去,就見九殿下一臉不悅的看著顧笙手腕上的袖弩。
二人頓時都噤了聲,心中一陣忐忑,超品到底有叫人本能畏懼的能耐。
「你帶著這個做什麼?明兒一早才會上山。」九殿下扒開顧笙袖弩上的搭扣,一雙淡金色眸子立時火冒三丈,斥道:「你看,都勒紅了!」
顧笙垂眸瞧了瞧自個兒手腕內側的紅痕,嘟起嘴囁嚅道:「帶起來威風嘛……」
阿娜爾見江沉月眸中難掩不舍,頓時漲紅了臉,鼓著腮幫子瞪了一眼顧笙,大聲爭辯道:「有什麼可威風的?帶上了你也打不著獵物!」
江沉月側眸掃向阿娜爾,冷冷道:「打不著又怎麼樣?哪年秋獮要靠王妃去狩獵?你當孤手下的騎兵是死的?」
阿娜爾頓時被噎得啞口無言。
顧笙心口嘭嘭直跳,頭回覺得小人渣小嘴這麼甜!
手腕上的袖弩被九殿下親自拆卸下來,讓侍從接下收回箱子內。
阿娜爾像個被訓蔫了的軟柿子,縮在刀架旁,眼巴巴看著九殿下。
不等顧笙開口,九殿下也失去了耐心,一偏頭,蹙眉看著阿娜爾:「你老跟著孤做什麼?誰讓你進這間營帳的?回去。」
阿娜爾癟癟嘴:「為什麼不讓我進?」伸手一指顧笙:「她能進,我就不能進?為什麼?我也是跟你一組的!」
江沉月不再多言,揮手讓侍從把人帶出去。
奈何對方是個公主,侍從們察言觀色,懷疑這位公主未來還會成為側王妃,不敢得罪,殷切的懇求半天,都沒能把人轟走。
九殿下渾身刺撓,邁開長腿,上前撥開侍從,一手提起阿娜爾後脖領子,將她整個人半提起來,大步流星往帳篷外拎去……
「放開我!」阿娜爾急了:「我不走!憑什麼不讓我待著!她也在這兒待著呢!」
殺豬般尖叫了一路,人還是被提去了帳篷外。
阿娜爾糨子似得一把扯住江沉月前襟,糾纏不放:「憑什麼我不能進!」
同樣是千歲千歲千千歲的霸道公主,九殿下的耐心已經徹底耗光了。
一把捏住阿娜爾手腕,疼得她一咧嘴,嗚咽著鬆開手。
阿娜爾捂著手腕,難以置信的抬頭望著對方,身體猛然被江沉月一把推砸在帳篷壁上!
霎時間,一雙淡金色的眸子氣勢洶洶逼在眼前,滿是戾氣的看進她雙眼——
「你要幹什麼……」阿娜爾縮成一團,眼前那雙桃花眸子微微斂起,嘴角勾起挑釁的弧度,讓她魂牽夢繞的嗓音一字一頓響起:「因為她是孤的王妃,這間營帳只有孤的君貴能進,你若再敢放肆,呵,孤就當你是自己送上門,不跟五哥客氣了。」
阿娜爾心口一窒,獃獃看著江沉月滿是戾氣的笑顏。
對方緩緩退開,轉身踱步回營帳時,那雙淺瞳仍舊滿是惡意的直直盯著她,似乎在恐嚇她不要靠近。
阿娜爾終於回過神,就在江沉月掀開簾子的剎那,陡然滿面欣喜的張開手,直直撲了過去——
「我本來就是自己送上門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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