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笙本就躲在門簾邊,注意著外頭的動靜,一聽見那句「我本來就是自己送上門來的」,頓時倒抽了一口冷氣!
剛欲掀起簾子「親自出戰」,下一瞬,就見小人渣被阿娜爾從門外,直直撲進了營帳內!
顧笙:「……」
阿娜爾雙臂緊緊摟著江沉月脖頸,笑得一臉明媚,「我才不是什麼五嫂!你就不怕給自個兒戴綠帽子?」
九殿下半張著口,垂眸獃獃瞧著掛在自個兒脖子上的西疆公主,顯然對她的舉動一驚非輕。
帳內的侍從們亦是驚得形同木雕——
眼前這位新疆公主的舉止委實太出格!
大夏的君貴素來內斂矜貴,更不用說貴為碩君的一國公主,這般舉止,成何體統?
受譏諷羞辱後,阿娜爾非但沒有憤然與九殿下劃清界限,反而調過頭來去調戲爵貴,真是叫人-大開眼界。
沉寂片刻,顧笙忽然說出兩個字,聲音不大,卻寒意滲人,「放手。」
阿娜爾毫無回應。
於是,侍從們就眼看著平日裡溫雅嫻靜的王妃,忽然敏捷的碎步繞至珞親王身後,抬手一把扭住阿娜爾交纏在九殿下脖頸後的雙手,奮力一扭——
「啊!」阿娜爾吃痛的縮回手,滿面驚怒抬起頭,就見顧笙緩緩踱步繞回她身側,面無表情的與她對視。
「你幹什麼!」阿娜爾橫眉豎目!
顧笙臉上再沒了笑意,淡淡答話道:「這裡畢竟是中原地界,公主該注重自己的行止禮節。
況且,疆人再怎麼不拘小節,怕也沒有待字閨中的君貴,強行與別人的夫君肌膚相親的規矩,還請公主自重。」
阿娜爾立時漲紅臉,揚起下巴駁斥道:「什麼別人的夫君?我是來夏朝和親的公主,九殿下就是我相中的夫君!」
一旁九殿下倒抽一口冷氣,震驚的詢問:「你沒毛病吧?早就讓你去醫館瞧瞧,怎麼就是不聽勸?」
顧笙本就怕這公主來死皮賴臉的這一出,可看見小人渣一副活見鬼似的神色,倒也心下稍安。
西疆到底只是大夏的藩屬國,若是九殿下極力反抗,皇帝也不至於強行指婚。
顧笙倒是想憑一己之力,護自家小人渣清白。
可論武力,她不是阿娜爾的對手,疆人君貴也沒有以琴技才藝爭勝負的規矩。
論地位,她哪怕已經受了冊封,也無權阻礙皇爵納妾。
所以,現下就只能看九殿下自個兒的定力了。
阿娜爾聽對方提起「醫館」,又想起頭一回與江沉月相識的衝突情形,此刻竟隻覺得萬分甜蜜。
她傻笑著咬著下唇,從腰兜裡翻出一根木簪子,咻的抬道九殿下眼前:「你看!這是你送我的,我一直帶在身上!」
不等九殿下回應,顧笙已經看清了阿娜爾手中那根木簪子的造型材質,霎時間,腦中「嗡」的一聲巨響!
阿娜爾喜滋滋的舉起那根木簪子,仔仔細細豎插在自己的髮髻之中,滿面笑意的抬起頭,問江沉月:「好看嗎?」
那木簪……
顧笙眼前一陣暈眩。
……怎麼和江沉月插在自己髮髻上的木簪做工材質一個樣。
不是說沒注意過西疆公主嗎?為什麼要騙我……
彷彿自己瞬間成了天大的笑話。
明明知道江沉月前世是如何的風流不羈,竟然仍舊執迷不悟的陷入了泥潭!
「你們……出去……」眼前一陣天旋地轉,渾身的血液像是瞬間成了冰,顧笙捏緊拳頭,猛然間崩潰的大吼道:「你們給我出去!」
這聲帶著哽咽的咆哮,不禁震住了阿娜爾,也同時嚇蒙了九殿下。
從來沒聽笨伴讀這麼大嗓門吼過。
見顧笙情緒忽然失控,阿娜爾怕事兒捅到西疆王那頭,鬧得大家都沒臉,便趾高氣揚的冷哼一聲,道:「九殿下是我的夫君,等回了宮,皇上就會給我指婚,看你還能囂張到幾時!」
阿娜爾換了一副溫順的態度,轉頭對江沉月揮手:「我先回營帳準備去了,明兒一早就去北路的隊伍等你!」
九殿下斜瞪了她一眼,算作告別。
那西疆公主一走,營帳裡便恢復了寧靜,顧笙低著頭,緊閉雙眼,仍舊抑製不住心痛得發抖。
一雙手忽然搭上肩膀,耳邊傳來江沉月疑惑的嗓音:「怎麼這麼大火氣?」
顧笙猛然後退幾步,掙開對方的觸碰。
想讓眼前這個讓自己心碎的人滾出去,卻終究軟弱得喊不出口,隻委委屈屈的呢喃:「別碰我……」
九殿下聞言微斂雙眸,揮退了帳中的侍從。
帳篷裡獨留下二人,顧笙轉身奔至床榻旁坐下,別過頭,便紅了眼眶。
江沉月邁著長腿幾步靠近來,嗓音略顯不悅:「你脾氣越來越大了,沒怎麼著就氣成這樣,孤又沒打算娶她。」
顧笙頓時火冒三丈,轉頭厲聲斥道:「為什麼不娶?都送人家發簪了,殿下也沒必要藏著掖著的!
恁麽騙仆有意思的麽?都是看仆好欺負罷了!」
九殿下微微一怔,忽然扯起嘴角,輕笑一聲,走至顧笙身旁,抬手用食指一刮她的鼻尖,溫聲道:「小醋罈子,那簪子都是孤給你買的。」
顧笙頓時又羞又氣,覺得自個兒的樣子真是像足了愛癡了的醋罈子!
簡直無可救藥,可她又回不去從前泰然自若的心緒,真是羞憤欲死。
只能強著脖子抬起頭:「誰醋罈子了!是殿下騙人在先,還不準人家生氣不成?!」
江沉月偏著腦袋看著她:「孤騙你什麼了?」
顧笙一捶床板兒:「殿下還說不認識西疆公主!發簪都插人家頭上了,還說不認識!」
江沉月轉身坐在她身旁,交疊起一雙長腿,耐心的解釋:「你那天問的時候,孤確實沒見過她。」
顧笙見小人渣伸手想要攬住自己的側腰,立即動若脫兔般扭著身子去床頭躲開!
失控的叫嚷:「不許碰我!」
九殿下一蹙眉,就見顧笙嚇得一哆嗦,竟抱住枕頭做防衛。
剛湧起的些許怒氣立刻就散了,不想笨伴讀受驚,收手搭在膝蓋上,無可奈何道:「你是孤的王妃,拜天拜地拜父母,合巹酒都喝過了,憑什麼不讓孤碰?
碰一下能怎麼?有種你再踢一腳,孤立刻快馬加鞭回宮向母妃告狀!」
聞言,顧笙還在淌淚的雙眼猝不及防笑眯起來,心裡又痛、又被鬧騰得想發笑……
方才還滿心的悲壯,被這一下子衝散了。
小人渣一見她發笑,就趁機挪到她身旁。
顧笙推推搡搡的還是被她拉進懷裡。
那懷抱還是讓她無比迷戀,靠在一起就不想分開,愛得幾乎沒了原則,帶著揮散不去的怨恨開口問:「殿下為什麼會送她發簪?何時送的?」
還是想要聽解釋,哪怕江沉月的心當真已經不在她一個人身上了,陷入沼澤的她也沒法自救,隻想要個自欺欺人的安慰。
江沉月俯頭吻在她額上,耐心的將前些時日與阿娜爾偶遇的經過,一一說出來。
九殿下從沒想過自己會對一個人這般遷就。
書上都說,嫁入皇家的君貴,善妒既失德,笨伴讀這般胡鬧,照例就不合規矩。
可不知為什麼,顧笙這般激烈的反應,反而比淡然自若更能牽動江沉月的心。
父皇的后宮統共只有十一位佳麗,妃嬪們對他更多的是崇敬與畏懼。
從沒見過哪個妃嬪,敢因為爭風吃醋,在父皇面前任性胡為。
即使是皇后,也隻敢為自己娘家向皇帝乞得一些安身立命的恩旨,從沒有過不讓皇帝沾染其他君貴的跋扈要求。
顧笙卻打破了江沉月對君貴所有的既定觀念——
這麼膽小怕事的一個姑娘,平日裡溫柔恬靜,謹小慎微,走路都計較著該先邁哪條腿。
她似乎對什麼事兒都無欲無求,不承雨露,不求恩賞,卻會因為一根發簪落入其他君貴之手而歇斯底裡,恨不得玉石俱焚!
真是個心思無比神秘的蠢女子。
顧笙靜靜聽完小人渣的解釋,心情漸漸放鬆下來。
聽來確實是一場誤會,她毫不猶豫的選擇相信。
九殿下敘述中,雖然充斥著對西疆公主的挖苦和譏諷,但顧笙作為被小人渣從小捉弄大的「前輩」,想從中琢磨阿娜爾的心理歷程,簡直輕而易舉。
九殿下本就有一種使壞還能迷得人神魂顛倒的能耐……
顧笙深受其害!
所以,可以肯定,阿娜爾並不是意圖報復,而是當真相中了九殿下。
這麼一個崇尚武力的西疆公主,手下精挑細選的護衛,被個無名爵貴逐一撂倒,之後不知從何得知了江沉月的真實身份。
這般巨大的心理衝擊,一時間讓她陷入亢奮的癡迷,也並不奇怪。
細一琢磨,顧笙心裡竟然有些同情起阿娜爾來,因為知道情不自禁的感覺。
顧笙鑽進絨毯,埋起臉,悶聲抱怨:「殿下買那麼些木簪子做什麼?又不好看!」
不買不就沒這事兒了嗎!
作為懲罰,顧笙決定晚上不跟九殿下同蓋一條被!
由於沒有其它愛妃的牌子可翻,九殿下十分沮喪,只能隔著絨毯抱著笨伴讀睡了一夜。
第二天卯時初刻就起身,因為不能乘步輦入山,顧笙便與九殿下同乘一匹馬。
那緩慢的馬蹄步伐,基本上也就告別狩獵大賽前一百名以內了。萬一瞧中了哪隻獵物,估計還得九殿下跳下馬去自個兒追……
顧笙坐在前頭的馬鞍,剛行至山腳下,就見不遠處的阿娜爾活蹦亂跳的衝過來,對著她身後的九殿下嚷嚷:「你怎麼才來呀!」
顧笙立即一壓馬肚子避開她的糾纏,沒幾步,就瞧見前頭路口,兩匹綉鞍錦轡的白馬上,乘著兩個熟悉的身影。
江晗,和熹妃。
熹妃一見顧笙和江沉月到來,立即揮手招呼侍從擺好馬塌,小心翼翼的翻身走下馬,親自上前迎接。
顧笙不知江晗也是自北路入林,面上一時顯得窘迫。
身後江沉月隨之翻身下馬,牽著馬韁上前與熹妃相會。
顧笙等人搬來馬塌,便跟著下了馬。
許久不見,熹妃顯得十分激動,對珞親王施禮之後,顧笙便向她詢問八公主近日身體如何。
熹妃聞言目光微垂,片刻後抬起頭,唯唯諾諾的瞧了江沉月一眼,略顯落寞的開口:「殿下出宮開府後便不得常見,姍兒常常向我問起……」
這顯然是在埋怨九殿下的日漸疏離,顧笙忙上前打圓場道:「都是兒臣的疏忽,待到秋獮結束……」
不遠處,江晗默不作聲走上前,目光與江沉月對視一瞬,便落在熹妃身上,開口輕身揶揄道::「娘娘安心隨我入山罷,阿九那頭,自己的人都快照應不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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