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慌張無措的伸出手,試圖摟緊癱倒在水池邊的小主子.
顧笙掙扎著往後挪,想要遠離池水,似乎又忽然想起什麼來,驚恐的轉頭看向身後,下意識的朝反方向躲,幾乎要掉進水池去。
初春的空氣中,飄蕩著漫天的柳絮,主僕二人這一通撲騰,周圍的柳絮絨迅速飛舞著,擦過臉頰脖梗,更是嚇得顧笙慌張捂住臉驚叫。
石榴被主子的模樣嚇壞了,急得眼前一陣陣發暈,卻仍舊試圖摟緊她。
餘光瞥見一襲杏黃長衫陡然掠至身旁——
尚未來得及抬頭,石榴已經下意識猜到了對方的身份,心情一下安寧下來——
九殿下來了,笙姐兒安全了。
胳膊陡然被九殿下一手勒住!
轉眼間,石榴攬著顧笙的手臂被斷然撥開,整個人被沙包似得提起來,被九殿下抬手甩出幾丈遠!
石榴摔了個七葷八素,掙扎著支起身,就見九殿下一手攬住顧笙,滿目震怒的垂眸注視著自己,沉聲斥道:「你作甚麼!」
石榴滿目駭然,九殿下是把她當作元兇了?
再看看自家笙姐兒,此刻仍舊神志不清。
方才,慌亂中顧笙被石榴一通揪扯,周圍沒有其他人,看起來,確實像是受了石榴的驚擾,想躲開糾纏。
「不!殿下!奴婢……」石榴顧不得渾身疼痛,忙掙扎的跪伏在地,急切辯解道:「奴婢什麼都沒做!主子剛才正對著小池塘,還沒說兩句話,就忽然大叫了一聲,而後就成了這樣!」
聞言,見顧笙仍舊在掙扎,九殿下幾步上前,低頭看向小池塘——
這池塘顯然是由人工挖鑿而成,不過三丈見方,池水清可見底,依稀可見池中遊魚來去。
就水面波紋看來,短時間內,絕沒有人曾藏身其中。
碧綠的水波上倒映出顧笙慌張的神色。
倒影?
淡金色眸子微微斂起,九殿下手按刀柄,陡然轉身四望——
一聲金鐵摩擦的脆響,腰間長刀出鞘。
周圍是狹窄的一片花圃,一眼就能望到頭,空無一人。
低下頭,地面是鵝卵石鋪就的小徑,無法分辨腳印走過的痕跡。
「鬼……」顧笙喃喃發出嗓音,禁不住腿腳發軟。
江沉月收刀入鞘,回身捧起顧笙的臉,低聲問:「你說什麼?」
「有鬼……」顧笙捂著臉,顫聲重複,渾身打擺,卻沒得到對方的回應,緊接著,膝蓋窩被一隻胳膊攬起,身體就被打橫抱起來。
顧笙從指縫中看出去,眼前是江沉月好看的下頜弧度。
恐懼感終於小片小片的散去,閉上眼,將臉埋進九殿下肩窩。
王妃頭一次回門,有不得留過中午的規矩,好在來得早,快到開席的時候,顧笙的情緒已經平靜下來。
娘親和姥姥一直在廂房裡陪她。
「真的……我真的看見她了……」顧笙窩在床榻上,反覆說起方才自己在池邊看見的驚魂一幕,嗓音仍舊抑製不住的顫抖。
說得顏氏也心裡一陣陣發毛,可這麼喜慶的日子,這種事不能張揚,她只能逼迫女兒不要胡言亂語。
姥姥一言不發的坐在一旁,握緊了手杖。
年紀越大,越敬畏鬼神,她並不懷疑顧笙所說有虛,許久,才沉重的嘆了一口氣,「這作孽的東西,死了還不消停!老身明日就去請廣福寺主持,親自來府裡做法事!」
「娘!」顏氏急忙小聲阻撓,豎起手指,點了點那頭側靠在窗檯旁的九殿下。
就在此時,門簾外傳來侍從的通報:「殿下,運送禮品進府的人都查齊了,確實有來自承安王府的女婢。」
江沉月聞言側頭看向門簾外,面無表情,嗓音淡然:「帶進來。」
侍從領著五個女婢走進門,排排站到九殿下面前,蹲身行禮。
緊接著,幾個女婢聽從主子的吩咐,轉過身,面向床榻上的九王妃站好。
「阿笙。」九殿下試探著喚了一聲。
顧笙毫無防備的轉頭看去,就見到一排陌生的侍女立在屏風前。
陡然間,一股莫名的恐懼感,再次席捲全身!
「啊!」顧笙再次捂住臉,嚇得顏氏忙不迭去抱住她。
江沉月快步走至床榻旁,俯身在顧笙耳邊低聲哄:「別怕,你看清楚了?仔細想想,剛看見的人,穿著是不是和她們一樣?」
顧笙被這話驚得一顫,緩緩地,腦中零碎的畫面串成了整體。
許久,再次抬頭看向那幾個人——
那煙紫色的立領長衫……
沒錯,池水上浮現的就是這樣的衣領,顏色款式都一樣!
一看就再次本能的恐懼,顧笙一把揪住江沉月前襟,急切道:「對……對!她也穿著這身衣服!」
一旁顏氏嚇得急忙打掉閨女不懂規矩的小爪子,對九殿下抱歉的笑笑。
回頭看了看顏老太君,又看了看顧笙,一頭霧水的對九殿下道歉:「又給殿下添麻煩了,笙兒怕是昨夜沒睡好,今兒不知怎的就眼花了……」
九殿下擺了一下手,打發人將那群女婢帶下去,神色略顯得不悅。
整個屋裡的人,一時間噤若寒蟬。
顏老太君也沒弄清究竟是怎麼回事,隻覺是自己府裡惹了事,羞愧難當。
剛欲帶頭起身給珞親王請罪,就見九殿下此刻正俯身在外孫女耳邊,低聲細語的哄勸。
顏老太君心中一喜,轉過頭,剛巧對上顏氏的目光,看到的是相似的欣喜——這位皇爵似乎對顧笙很上心。
兩人一對眼色,便輕悄悄起身,引一眾侍從告退,出了廂房關上門。
走在長長的廊廡下,顏氏沒想明白九殿下找來送禮女婢的意思,眨著眼睛納悶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笙兒是不是把大皇子府裡來的婢女看成那丫頭了?」
顏老太君咂了咂嘴:「我瞧不一定,興許是真瞧見了那東西,不然哪能嚇成那個樣?
這種事兒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改明兒咱請和尚和道長都來做一場法事,別讓那東西纏著咱笙兒作怪!」
顏氏也覺得這麼著能叫人安心,探頭朝前院瞧了瞧,聽見隱約有賓客們的談笑聲,側頭問侍從:「什麼時辰了?」
「回夫人的話,已經巳時二刻了。」
顏氏略皺了皺眉,吩咐丫頭去廂房守著,等到了六刻,就進門給顧笙重新梳妝,出門會客入席。
不論如何,也不能叫親友們看了笑話。
顏氏轉身瞧了瞧,疑惑道:「怎麼沒見著石榴?方才就是她陪著笙兒去的。」
侍從上前回答:「石榴在後罩房上藥呢,一隻胳膊脫臼了,腿上也擦了點傷。」
顏氏瞪大眼:「怎麼回事?」
侍從低下頭,聽說是珞親王打的,這他哪敢說出來?怯怯縮起了腦袋。
顏氏滿眼疑惑,立即告別顏老太君,自個兒趕去後罩房問情況。
石榴此刻心裡還惦念著小主子,見顏夫人進門,忙不迭就問顧笙的情況。
「笙兒一切都好,你好生養著。
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不是讓你陪著去偏房?怎麼跑去偏院裡去了?你……是不是也看見那東西了?這一身傷是怎麼弄的?」
石榴見顏氏著急,便將前後經過告訴了顏氏。
顏氏細細一琢磨,石榴說是什麼都沒有看見,可能真是女兒一時看花了眼?
想了想,顏氏轉了話頭問道:「你說笙兒怕你跟我告狀?告什麼狀?」
石榴癟著嘴囁嚅道:「姐兒不想咱告訴太太……」
顏氏一揚下巴:「我給你做主,有什麼說什麼。」
石榴眼睛一亮,頓時連手臂的傷痛都忘了,義憤填膺的將小主子成婚以來「不乖巧」的惡行,全都對顏氏吐露!
顧笙此刻還窩在床榻上,絲毫沒意識到娘親的雷霆震怒在逼近,仍舊捂著臉不敢瞧人,抖著嗓音道:「萬一真是鬼呢!殿下怎麼知道她沒死!太醫驗的身,屍體都埋了!」
江沉月緩緩閉上眼,耐心已經快被消磨光,忍無可忍的扒開顧笙的手,蹙眉看進她雙眼,認真道:「就算是鬼又怎麼樣?你長這麼大,有見過哪個活人是被鬼害死的麽?
有什麼可怕的?拿出你踹孤那一腳的勇氣,閻王見了你都得穿鎧甲。」
「就怕!就怕!」顧笙抽回手,又捂住臉,強著脖子道:「沒見過不代表沒有,仆還聽說過,宮裡都有侍女被鬼害死呢!」
想了想,顧笙忙放下手,緊張的看向小人渣:「殿下,您可不能跟娘提起仆踹過您一腳!」
九殿下冷哼一聲低下頭,嘴角勾起勝利者似得弧度。
那分明是記仇帝報復的微笑!
顧笙扭著身子嘟起嘴,氣呼呼的再次捂住臉:「殿下也要欺負仆!」
越想越心酸,撇著嘴念叨:「仆真是命苦,生在顧府,好不容易打敗了奸險狡詐的顧嬈,嫁了人,卻還要受夫君欺負!」
聞言,一旁江沉月輕笑出聲,假作嚴肅的詢問:「噢?原來那顧嬈是愛妃打敗的?」
顧笙抬頭挺胸:「那當然!雖然是殿下斷的案,可那晚,要不是仆咬了那刺客一口,又怎麼能給殿下爭取時機,扭斷他脖子?若是叫他跑了,殿下自然查不出幕後黑手!」
九殿下不忍直視。
這案子,其實是從西六宮調派人手的記錄中,查出了大皇子的手腳,破案線索,跟那刺客沒多大關係……
涉案的人犯也都是九殿下親自審問的。
顧嬈受審時,從頭至尾都是一派理直氣壯的姿態,辯詞卻說得漏洞百出,自己沒察覺,答完還洋洋得意。
簡直蠢出了和笨伴讀旗鼓相當、不分伯仲的水平……
難怪大哥這些年來腦子越來越不好使了,近朱者赤,近笨者呆。
江沉月注視著笨伴讀傻乎乎的臉,略有些擔心自己的未來。
顧笙看看窗外,覺得是時候重新梳妝了。
起身下床,卻被床邊的小人渣拉住了手腕,扯回了懷裡,溫熱的薄唇點點落在側臉上——
「殿下!仆得去上妝了。」顧笙推開九殿下的束縛,剛欲起身,就聽耳畔的人低聲道:「有蟑螂。」
「啊!」顧笙慘叫一聲,主動搶著縮回小人渣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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