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明山對於阮蕁蕁帶朋友回來住這件事表示很詫異,心情有點激動。因為他以前就一直盼著有一天,自己女兒能帶小夥伴來家裡玩,然後他給她們做好吃的甜品。阮蕁蕁以前太孤僻,從來沒有帶小夥伴來家裡玩過。
後來兩人關系疏淡,阮蕁蕁更不會帶朋友來家裡玩。
但現在丁雲杉顯然過了愛吃甜品那個年紀了,還好阮明山燒得一手好廚藝。
因為是第一次,阮明山表現的未免過分熱情了些。
菜做了滿滿一大桌。
丁雲杉吃得不多,阮蕁蕁也不多,剩下的阮明山自己一個人默默解決了。
好不容易來回朋友,不過,好像不太喜歡他做得菜。
丁雲杉回房間看招聘廣告去了,阮蕁蕁看阮明山洗碗時受傷的背影,走過去,“她南方人,不怎麽愛吃辣。”
阮明山做菜特別辣,拿手絕活,——宮保雞丁。
阮明山欣慰地點點頭。
最近大家都比較忙,阮蕁蕁白天在店裡忙,晚上回去就幫丁雲杉找工作。
跟周時亦好幾天沒有聯系。
然而周時亦也並沒有聯系她。
今天晚上,周時亦約她吃飯,阮蕁蕁答應了。
臨出門的時候,她在衣櫃裡隨便挑了件衣服,又從包包裡翻出一個安.全.套帶在身上,上次在便利店買的,回家的時候才發現被她帶回來了。
一系列的動作被丁雲杉看了個透徹,她嘖了聲,“真看不出來。”
阮蕁蕁在描唇彩,對著鏡子抿唇,毫不在意地說:“很奇怪嗎?”
“不是就吃個飯的功夫。”
“先備著,安全。”
不過,顯然她有點想多了,阮蕁蕁沒想到是四個人吃,還有蕭南生和周時靜。
她到的時候,三人已經點好菜,就在等她了。
她知道周時亦從小跟著姐姐一起長大,所以,周時靜應該是他家裡唯一的一個長輩了。
但他沒提前通知她,今天是見家長啊?
站在包廂門口,阮蕁蕁感覺自己莫名有點緊張。
不知道為什麽,周時靜給她的感覺很溫婉,溫婉中不乏嚴肅,光是坐在那裡,就有一種母儀天下的感覺。
對,母儀天下。
吃飯的地方是一家火鍋店。
周時靜儀態端莊地坐在中間,左手邊坐著蕭南生,右手邊是周時亦,餐桌中間鍋底水煮沸,霧氣騰騰,冒著白煙。
她走過去,周時靜衝她笑笑,“你好,蕁蕁。”
“你好。”愣了下,然後笑笑,一時不知該怎麽叫她。
坐下後,她看了眼身側的周時亦,後者沒看她,有點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低著頭,盯著手機,清雋的側臉,阮蕁蕁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裡的安.全.套。
全程安靜地吃著飯,這一家都不是話多的人,話最多的應該是蕭南生了。
周時靜不吃葷菜,也都是涮著白菜吃,這時蕭南生就開始了,“別老吃白菜,沒營養。”
周時靜白他一眼,似乎嫌他囉嗦。
周時亦全程只顧吃自己碗裡的菜。
趁他們兩不注意,阮蕁蕁悄悄把手放進他的大衣外套裡,他終於從碗裡抬頭看向她,眼神詢問:“幹嘛。”
阮蕁蕁把手抽出來,眼神盯著他的大衣口袋,衝他挑眉。
周時亦沒理她,轉過頭,自顧自吃菜。
靠……
阮蕁蕁手又過去,扯了扯他的大衣的一角。
他又轉過頭,蹙著眉,微微有點不耐煩,眼神寫著:“到底幹什麽?”
她直接戳了戳他的口袋。
周時亦皺著眉,手放進口袋裡,摸到一個錫紙包裝的正方形,中間凸出一圈是圓的。
他不動聲色地把手拿出來,乾咳了聲,然後瞪她一眼。
阮蕁蕁無聲地咧了咧嘴,眼神輕佻,“約不約?”
周時亦沒理她,轉回頭,接著吃。
阮蕁蕁撇了撇嘴,吃吃吃,撐死你。
“蕁蕁,快開學了吧?”
她沒想到周時靜會忽然跟她說話,啊了聲,視線從周時亦身上收回來,然後看向她,“快了。”
“還是上學好,現在工作壓力也大。”
“還好。”
“聽說你是練舞蹈的,平時訓練累不累?”
“還好,習慣了。”
“這個行業競爭也大,將來做什麽打算好了嗎?”
“還沒。”
……
吃得差不多,阮蕁蕁上了個洗手間回來,行至包廂門口,手剛握上門把,就聽見裡面傳來,
“……她挺冷漠,看得出來對社會冷淡,憤世也是精神疾病的一種,難怪會自殘。”
門口的身形頓了頓,
蕭南生打斷:“行了,你別分析了,這才見一面,她只是慢熱。”
“她吃得少,應該有輕微厭食症。”
蕭南生瞥她,“你吃的比她還少。”
周時靜沒理他,“眼皮下有黑眼圈,她睡眠不好。”
“現在年輕人都熬夜。”
“有輕微多動症,剛剛坐在那兒,沒一會兒就去弄他,歇不下來。”
阮蕁蕁松開門把,往邊上站了站。
“你追我那會兒,比她還多動。”
“有輕微強迫症,筷子放下一定要對齊整,我看她對了很多次了。”
“……”
“這些行為如果放在一個普通人身上,沒問題,但她自殘,如果不是心理上有問題,十一會來找我?”
“你先別蓋棺定論,這才見幾面。”
“蕭南生,別的不行,這方面你說不過我,她精神確實有疾病,我見過很多這樣的病人。不管怎麽說,我希望在十一身邊的女孩子是個陽光、積極向上的,不然,他會受影響。”
“當初是你鼓勵十一去追她的。”
周時靜歎了口氣,說:“是啊,可我現在後悔了。”
“他好不容易走出來,不會那麽容易受影響的。”
……
阮蕁蕁靠在牆上,神情有一瞬間的恍惚。
腦海中閃過很多畫面。
悶熱乾燥的夏天,窗外是綿延的蟬鳴,青石板的石階都散著熱氣,小孩尖銳的嬉鬧聲。
屋內風扇呼哧呼哧轉,也始終散發不了這熱氣。
母親洗澡洗了兩個小時還沒出來。
阮蕁蕁敲門,沒人應。
直到浴室的門縫裡,流出紅紅的血水。
她嚇傻了,哭著去叫隔壁的鄰居撞門。
門開了,伴隨著尖叫聲,她看見的是血紅色的洗手間和母親那張毫無生氣的臉,慘白如紙,嘴唇乾枯裂開。
不知是誰報了警,警察來了,帶走了母親的屍體。
屍體在水裡泡了有兩個小時,已經腫得不像樣。
她使勁兒扒著,哭著,尖叫著。
直到阮明山回來。
從那以後,她幾乎每天都做噩夢,有時候,她甚至能在家裡看見母親,還能說話,還能陪她玩。
然後阮明山帶她去看心理醫生。
醫生說,這是病。
給她開藥,她也不吃。
漸漸的,院裡的小孩也不愛和她玩了。
曾經的孩子王。
被人當成了“神經病”。
院裡的長輩都在叮囑,“她是神經病,別和她玩。”
終於有一次傳進了阮明山的耳朵裡,一氣之下,阮明山帶著她搬了家,搬到了現在這個家。
搬到了一個更大更奢華的家。
後來她漸漸能說話,能與人交流了,只是一反常態,性格大變。
周時亦結完帳回來。
看阮蕁蕁立在門口發呆,走過去,一手插兜,另一手揉了揉她的頭髮,“發什麽呆?”
她回神,別開眼,沒說話。
周時靜和蕭南生走了。
周時亦拉著阮蕁蕁的手去開車,後者低著頭,直到上車,都沒說話。
周時亦一邊啟動車子,一邊掏出兜裡的安.全.套扔進扶手箱裡,說:“以後這種東西我會帶,不用你帶。”
阮蕁蕁低著頭,哦了聲,轉頭看向窗外。
華燈初上,霓虹閃爍。
已經二月初了,有個虐狗的節日要來了。
許多家商場已經擺上了虐狗的招牌。
周時亦沒再說什麽,打著方向盤,車子駛上車道,滾入車流中。
一路無話,車子平靜的駛到她家門口。
阮蕁蕁抬頭看了眼,說了句:“路上小心。”然後就推門下車了。
手忽然被人扯住,她回頭。
周時亦拉著她的手腕,看著她,“就這樣?”
“什麽?”
他歎了口氣,俯身湊過去,把她壓在副駕駛上,低頭咬住她的唇,“我這幾天都沒抽煙。”
阮蕁蕁被他壓著,沒回應,也沒反抗,任由他親著。
周時亦親得很規矩,感覺不到她的回應,不稍片刻,放開她,坐直身子,解開領口的扣子,淡淡看向她。
阮蕁蕁終於開口,“你姐姐是心理醫生?”
他目光沒挪動半寸,不輕不重地落在她身上。
她坐在副駕駛上,神情冷淡,那表情像第一次見她的時候。
月光很亮,灑在她寸寸肌膚上,她本就白,整個人好像會發光,終於轉過頭,看向他,今晚上車後第一個眼神,卻冷淡,沒什麽情緒:
“你是不是跟她一樣覺得我是個神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