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奕緩緩睜開眼,視線一片模糊,但是他能夠清晰地感覺到殷恕的鬼氣,就守在他身邊。
「你醒了。」手被握住,一片溫熱,殷恕低啞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嗯。」齊奕將頭轉向他的位置,低聲問道,「這是哪裡?醫院嗎?」
「嗯,我們現在在市醫院。」殷恕輕輕拂過他的臉頰,「齊奕,你發生什麼事了?我回去時看到你暈倒在廚房裡。」
「我……也不知道,大概就是不小心摔倒了。」齊奕笑了笑,「沒想到竟然會暈倒,我暈了多久了?」
「32個小時有餘。」殷恕沉沉嘆了一口氣,「齊奕,別再嚇我,我經不起嚇。」
「對不起。」
「不用道歉,只要你沒事我就安心了。」殷恕柔聲道,「醫生馬上會過來幫你檢查,我先給你打水洗簌一下。」
齊奕乖乖點了點頭。
殷恕起身,緩緩走出他的視線。
齊奕閉了閉眼,感覺身體有些無力。他記得父親過世時,走得很安詳,沒有絲毫痛苦,彷彿睡著一般。但他現在的情況,明顯與父親不同,不僅視力出現問題,體力似乎也在下降,就像被什麼東西一點點侵蝕。
他知道,那應該就是殷恕的鬼氣。在決定全心全意愛上他時,他就已經有所覺悟,只是沒想到生命流失得這麼快,遠遠超出了他的預計。
齊奕在殷恕的服侍下洗漱完畢,醫生過來讓殷恕帶齊奕去做檢查,這次檢查比較徹底,幾乎是做了一次全身掃描。但最後並沒有查出什麼問題,齊奕的身體比大部分人都要健康,至於為什麼會暈倒,醫生解釋可能是近日過於勞累、缺乏睡眠所致。
「確定沒有其他問題?」殷恕嚴肅地詢問醫生。
醫生點頭:「是的,殷先生請放心,就目前的檢查結果來看,齊先生很健康,其他檢驗報告,還需要過幾天才知道。」
殷恕稍稍鬆了一口氣,低頭看向懷裡的齊奕,齊奕正懶懶地把玩著他的手指,好像對自己的身體狀況毫不在意。
「既然如此,那我們先回家,等過幾天再來拿報告。你的生日,我們還沒過呢。」
「好,聽你的。」齊奕溫和地答應著。
殷恕帶齊奕回到家,心裡還有些不踏實,語氣強硬道:「你這幾天給我好好休息,什麼事情都不許做,一日三餐由我安排。」
「那我不是會很無聊?」
「怎麼會無聊?」殷恕拿出手機、ipad、小說、漫畫、遊戲機等等一堆東西,「你可以慢慢玩,有什麼想要的隻管和我說。」
「遵命,長官。」齊奕向他敬了一個軍禮。
殷恕嘴角露出笑意,俯身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我讓人煮了粥,這會應該可以喝了。」殷恕去廚房把粥端了過來。
齊奕望著近前模模糊糊的影子,抬頭笑道:「你喂我。」
「好。」殷恕寵溺地笑了一下,舀起粥吹了吹,然後遞到齊奕嘴邊。
齊奕如小貓般,溫馴地接受餵食。他眉眼彎起,努力在灰色的視線中捕捉男人熟悉的身影。
殷恕喂得很細心,齊奕也吃得很專心,一點一點,慢慢地吃著,彷彿想要吃到天長地久。然而,一碗粥終將有吃完的時候,當殷恕放下粥碗,齊奕感覺自己的心也隨之落入塵埃,掉進深不見底的洞窟。
「吃飽了嗎?沒飽的話,我再去給你盛一碗。」
齊奕搖了搖頭:「不用了,我飽了。」
殷恕正要再說些什麼,手機突然響起。
他神色不渝地接起電話,片刻後,他對齊奕說:「公司有事要處理……」
「你去吧。」
「你……一個人在家可以嗎?要不和我一起去公司?」
「不用了,我又不是缺手缺腳,有什麼不可以的?你去吧。」
「嗯,那我走了,乖乖等我回來。」殷恕在他唇上吻了一下,然後起身朝門外走去。
快到門口時,齊奕又喚住他:「殷恕。」
殷恕轉身望著他。
「我愛你。」他朝他綻放出一個美麗的笑容。
殷恕眉眼帶笑:「我知道。」
輕輕帶上房門,男人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視線中。
齊奕凝神坐在床上,聽到大門開合的聲音。
殷恕……走了。
他緊緊拽著被子,肩膀微微顫抖,無聲地悲泣。
過了許久,他整理了一下情緒,伸手在床邊摸索著,摸到自己的手機,撥出一個號碼。
「親愛的小奕,怎麼想到和我打電話?」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爽利的聲音。
「流七,我能請你幫一個忙嗎?」
「哈哈,只要不是催債,隨便什麼忙都沒問題。」沈流七笑道。
「你馬上叫一個人到殷恕這裡來接我,接我的人必須是生面孔,而且最好能夠躲避監控的追蹤。」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遲疑地問:「齊奕,你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等見面再說好嗎?」
「好,我馬上就派人過去。」
沈流七的動作很快,不過半個小時,她派的人就到了。
齊奕戴上口罩和帽子,跟著那人一起離開了小區。那人在市區中轉了幾圈,又換了幾輛車,一個小時後才抵達沈流七所在的公寓。
沈流七把他迎進家中,先給了他一個擁抱,隨即上下打量他,並沒有發現異常,鬆口氣道:「還好,你沒事。」
她領著齊奕在沙發上坐好,然後去廚房泡茶。
「說吧,到底出什麼事了?不會是殷恕那傢夥欺負你了吧?」說著,她將熱茶遞到齊奕面前。
齊奕下意識去接,結果手指徑直伸到了杯中,狠狠被開水燙了一下。
沈流七一臉驚愕,直直地盯著他的眼睛,那對清澈的眸子,此刻好像沒有焦距。
「齊奕……」她的聲音有些乾澀。
「是的,和你想的一樣,我的眼睛,現在什麼都看不清了。」齊奕語氣平靜地肯定了她的猜測。
「怎麼回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沈流七激動起來,「你的眼睛怎麼會變成這樣?去醫院檢查過了嗎?」
齊奕淺淺地笑了一下:「這個,治不了。」
「為什麼會治不了?國內不行,還有國外!總會有辦法的。」沈流七緊緊抓住齊奕的手,「齊奕,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殷恕呢,殷恕知道嗎?」
「我就是不想讓他知道,才找你幫忙的。」
「為什麼不讓他知道?你覺得他會因此而嫌棄你嗎?如果真是這樣,這種男人不要也罷。」沈流七憤恨地說。
「不是因為眼睛。」齊奕低下頭,似乎在思考該如何解釋。
「那是因為什麼?」沈流七見他沉默,急道,「你倒是說話啊!」
「我……」齊奕緩緩抬起頭,語調平緩地說,「快要死了。」
沈流七表情一呆,過了片刻,她生氣地喊道:「齊奕,不要跟我開這種玩笑好嗎?」
齊奕垂目不語。
「齊奕,不要跟我開這種玩笑。」沈流七的聲音變得低沉。
「對不起,流七。」
「別和我說對不起!」沈流七抓起他手就往外沖,「走,去醫院!」
「流七。」齊奕扶住沙發,止住她的步伐,「我今天剛從醫院回來。」
沈流七身體一僵,靜靜地看了他半晌,問道:「什麼病?」
「家族遺傳。」齊奕輕聲回道,「我們家族的人,沒有一個能活過三十五歲。」
「三十五歲?你現在才二十幾歲!」沈流七完全不敢相信這個事實,眼前的齊奕看起來是如此健康,哪裡像一個快死的人?
齊奕重新坐下,一臉平和,嘴角還掛著淺笑。
沈流七看著他,雙眼逐漸濕潤,心裡有種說不出的難受。
「別難過,流七。」齊奕柔聲說,「我還事,想請你幫忙。」
「你說。」沈流七坐到他身邊。
「幫我請一個可靠的律師。」
「請律師幹什麼?」
「我想,擬一份遺囑。」
聽到「遺囑」兩個字,沈流七再也無法忍受,抱住齊奕大哭:「齊奕,別這樣,別這樣,告訴我,這都是騙我的,這不是真的!你還這麼年輕,怎麼會死,怎麼會死?」
齊奕拍拍她的背,安慰道:「別哭,你說過不會再哭的。」
沈流七的眼淚無論如何也止不住。反倒是齊奕,表情始終是淡淡的,沒有太過的悲傷。
不知過了多久,沈流七的哭聲慢慢停止,她問齊奕:「你不打算將這件事告訴殷恕?」
齊奕搖搖頭:「他會難受的。」
「你以為你這樣一聲不響地離開,他就不會難受嗎?」
「沒有什麼事,比得知我的死亡更讓他難受。」
沈流七不說話了,只是淚眼朦朧地望著他。作為朋友的她姑且都無法接受這個噩耗,更何況是那個愛他至深的男人。沈流七覺得自己有些明白齊奕的心思了。
「齊奕,你,你還有多少時間?」沈流七問得很顫抖。
「如果沒有意外,大概還有七天。」
七天!竟然只剩下七天!沈流七捂住嘴,眼淚再次奪眶而出……
「齊奕。」殷恕回到家,迎接他的是一片死寂。
同樣的情景,讓他感覺不安,快步走進房間,沒有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他開始一間房一間房地尋找,卻始終沒有找到他。
殷恕面沉如水,快速撥打齊奕的手機,結果顯示不在服務區,用定位也查不到他的位置。
隨後,他又打給保鏢:「齊奕呢?」
「齊先生不是在家嗎?我們並沒有看到他離開啊。」
「人都不見了,你們竟然沒發現!」殷恕怒不可遏。
「這……」
殷恕不等對方惶恐的解釋,直接切斷通話,又撥了一個號碼:「韓清,幫我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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