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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醉經年》第9章
穿過走廊,宋居寒看了一眼亂糟糟鬧哄哄的門口,翻了個白眼,靠在牆上喘氣,嘴裡咒罵著什麼。

何故脫下外衣罩在他頭上:「我不會讓她們靠近你的,你低著頭跟我走就行了。」

「我只是喝個酒,又不是做賊。」宋居寒想把衣服拽下來。

「被拍到你現在的形象不太好。」何故抓著衣襟不讓他拽下來,沉靜地眼眸一眨不眨地盯著宋居寒,「聽話,我帶你出去,上車就沒事了。」宋居寒對外打造的形象是帶點邪魅的混血紳士,一向以王子的姿態示人,這種喝得亂七八糟的樣子雖然是別有風情,但宋居寒的父親最討厭突發情況,一個不慎,小松可能會丟飯碗。

宋居寒這輩子對什麼都不怎麼上心,可唯獨對音樂是從靈魂深處出發的熱愛,因此哪怕是這麼任性的人,為了保護嗓子,也是非常自律的,他平時最多只會喝個一兩杯紅酒,很少會喝這麼多,酒量也不太好,如果是清醒的時候,這種小場面他自己足夠應付,但現在何故必須保護好他。

宋居寒望進何故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眸,那種隻屬於成熟男性的穩重,讓他浮躁的心逐漸平靜了下來,輕輕點了點頭。

何故用衣擺擋住他的臉,溫厚的手握住了宋居寒的手,另一隻手環住他的肩膀,在小松和工作人員的簇擁下,走出了大門。

一陣陣刺耳的尖叫環繞著他們炸響了。

何故深深皺起眉,感覺耳膜都要被穿透了,這些小姑娘的瘋狂他見識過很多次,因為他去過宋居寒的好多場演唱會,可這是第一次,那些彷彿是有形體的狂熱是朝著他的方向來的,他感覺身體不斷被推搡、擁擠、拉拽,他有種會被這些平素柔弱的女孩們生吞活剝的錯覺。

「宋居寒,宋居寒,我愛你——呀啊——」

突然,一個黑乎乎的東西砸了過來,當何故反應過來那是器材的時候,他已經來不及躲避,他悶哼一聲,隻覺眉角一痛,右眼頓時一片血色,視線變得模糊不堪。

「何故哥?!」小松驚叫了一聲。

原本一直低頭沉默走路的宋居寒頓住了,下一秒就想掀開衣服,何故單臂抱住了他的腦袋,力氣很大,與宋居寒相握的那隻手陡然收緊,倆人掌心捂出了汗:「沒事,快到車上了。」

宋居寒惱了:「何故你怎麼了?!」

「沒事。」何故的聲音很沉、很穩,在這種粉絲的尖叫和保鏢的咆哮聲編制而成的異常吵雜的環境裡,這把聲音像一股清流一般匯入了宋居寒的心臟。

小松拉開保姆車的車門,何故把宋居寒塞了進去,自己也坐了進去。

車門一關,那些令人抓狂的聲音頓時被隔離了,三人緊繃的心弦終於鬆了下來。

宋居寒一把拽開衣服,看著何故被砸破的眉角,臉色驟變:「操,哪個傻逼乾的!」

何故拽了張抽紙要擦,宋居寒一把搶了過來,小心翼翼地沿著傷口的下沿把血跡擦掉:「睜開眼睛,血流進去了。」

何故難受得睜不開,睫毛一直抖個不停,宋居寒用手指撥開他的眼皮,拿紙巾輕輕把血水從眼睛裡吸出來,何故這才感覺右眼恢復了視覺。

小松發動車要開走,宋居寒冷道:「不準開。」

倆人都還沒反應過來,宋居寒卻突然拉開了車門,何故要阻止已經來不及,那瘋狂的浪潮再次撲將過來,令人頭痛欲裂。

宋居寒的眼睛越過瘋狂的粉絲,在如此混亂的場面裡,他冷靜得像是個旁觀者,最後,他的目光鎖定住了一個扛著攝像機的記者,他揪著保鏢,不容置喙道:「把那個人抓過來。」

保鏢趕緊撥開粉絲過去了。

宋居寒用修長的手指梳理了一下捲曲的髮絲,深吸一口氣,沖著粉絲露出迷人的笑容:「這麼晚了不回家睡覺,一群小女孩長皺紋怎麼辦吶。」那溫柔貼心的樣子,儼然是被無數資本打造出來的那個天才創作型歌手宋居寒,而不是何故認識的那個。

粉絲髮出能衝突天際的尖叫聲。

「我今天陪失戀的朋友喝了幾杯酒,有一點醉,你們拍了我的照片,私藏就好,不要發出去好不好?」他的聲線溫柔沙啞,帶著一點點情人般的撒嬌,簡直能把人聽醉了。

那些粉絲看上去彷彿要暈過去了,連連保證,興奮得不能自已。

這時,保鏢把那個記者揪了過來,宋居寒抓過他的器材看了看,那上面的血跡刺得宋居寒心頭火氣,他剋製著想打人的衝動,拎著記者的領子把人拽到了車門前,他個子極高,接近一米九,拎那記者就像拎小雞,他指著何故,不容置喙地說:「你碰傷他了,道歉。」

何故用紙捂著還在流血的眉角,紙巾血紅一片,記者嚇懵了,連忙點頭哈腰地道歉,何故的眼睛根本沒看他,只是叫宋居寒趕緊上車。

宋居寒跟粉絲道了別,這才上了車,砰地一聲關上了車門,小松生怕他再生事,趕緊把車開走了。

宋居寒靠在椅背上,瞪著何故:「疼不疼?」

何故笑道:「不疼。」他想著宋居寒剛才拽著記者向他道歉的樣子,心裡暖如盛夏的太陽,這時候別說是一點擦傷了,就算他躺進醫院也高興。

多年來,他鮮少有覺得宋居寒對他上心的時候,哪怕這個人五分鐘之前還對他說了捅他心窩子的話。

喜歡一個人大抵如此,一言天堂,一語地獄。

「媽的,要不是人多,看我怎麼收拾他。」

何故臉上的笑容掩都掩不住。

「你笑什麼?」何故並不是個愛笑的人,實際上他平時很少有太多表情,在宋居寒的印象裡,何故這樣笑的樣子,似乎已經是很久之前了。別說……還挺耐看的。

「你剛才真帥。」何故的眼睛落在宋居寒的臉上不肯挪開。微醉的宋居寒,捲髮有些繚亂,勾勾纏纏的頗有風情,那雙眼微微發紅,慵懶隨性之中帶著些許頹廢的氣息,漂亮得讓人呼吸發緊。

宋居寒嗤笑一聲,反問道:「我什麼時候不帥了?」

何故捏了捏他的手掌:「居寒,謝謝。」

宋居寒撥了撥他短短的劉海,看著他剛剛凝血的傷口,輕聲說:「護不住自己的人,還算男人嗎。」

「一點擦傷而已,你剛才真嚇著我了。」剛才要是宋居寒下車之後發瘋,今晚就真的不知道怎麼收場了,可是想想剛才宋居寒的樣子還是被拍下來了,他憂心道:「可你的照片……」

宋居寒滿不在乎地說:「記者的照片是別想發出去了,粉絲拍的問題不大,無非是難看一點,沒那麼嚴重。」

小松哀聲道:「寒哥,你別不當回事,宋總肯定要找你談話了。」

「談唄,還能把我吃了?」宋居寒滿不在乎地打了個哈欠:「不去公寓了,送我們回香山的別墅。」

「是。」

小松把倆人送到別墅,用醫藥箱給何故處理了一下傷口,傷口不深,而且已經止血了,剛好劃在眉毛邊緣,就算留疤了也看不出來。

宋居寒回到家已經困得不行了,看何故沒事之後,就上樓睡覺去了。

何故洗了個澡,也上了樓。

推開臥室,見宋居寒穿著衣服倒在床上,已經睡熟了。他去浴室弄了塊濕毛巾,輕柔地給宋居寒擦乾淨臉和手,然後給他脫衣服。

脫到一半的時候,宋居寒醒了,眯著眼睛茫然地看著何故,喉結上下滑動著,卻沒說話,閉上眼睛又睡過去了。

何故忍不住微笑。他把宋居寒塞進被子裡,自己也鑽了進去。

被子裡還有些涼,他一進去,宋居寒就本能地沖著他這發熱體過來,一把抱住了他。

何故將手臂搭在他腰上,靜靜地看著他的睡顏。對何故來說,這一刻真的值千金,就這麼看著、看著,捨不得閉眼,直到抵抗不住困意,也跟著沉入了夢裡。

何故常年習慣早起,他從小到大,除非突發事件,否則上學上班,沒有遲到過一天。

而宋居寒還在呼呼大睡,裹得嚴嚴實實的被子裡露出一小塊肩頭,捲髮凌亂地披散在臉上,又紅又潤的嘴唇微啟,透著一股不諳世事的天真。何故低下頭,輕輕親了親宋居寒的耳朵,他可以肆意地親吻、撫摸宋居寒,甚至上--床,他覺得自己比世界上大部分求而不得苦戀的人都爽多了。

他翻身下床,悄悄下了樓,洗漱過後,開始做早餐。

香山的別墅因為離市區太遠,宋居寒不常來,但會有人固定時間過來打掃,以及給冰箱填上新鮮的食材。這裡他也來過幾次,實際上宋居寒在京城的幾處住所他都去過,他還見過宋居寒的父母,還跟那個美艷不可方物的超模辣媽吃過兩次飯,說起來,他還是有點特別的,大概特別在跟宋居寒的時間特別久上吧。

做好了飯,他拿出手機,這個時間本該馬上看公司郵件,但他打開了娛樂新聞,想看一下昨天的事有沒有什麼影響。還好,確實是有點消息,但沒有官方的,無非是粉絲拍的一些模糊的照片,沒激起什麼水花。

他這才放下心來,開始電話辦公。

一直等到快十點,樓上才傳來一些動靜,只聽宋居寒喊道:「何故。」

何故應了一聲,上了樓。

宋居寒剛洗過澡,隻穿著一條睡褲,正在穿上衣,赤--裸的上半身有著最健碩漂亮的肌肉,他是典型的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好身材,這樣的身材非常適合上鏡,而現實中看,更是如畫中人。

宋居寒抓著他的肩膀,戳了戳他眉角上包的紗布:「怎麼樣了?」

「沒事兒,已經不疼了。」宋居寒不說,何故都快忘了。

「你這也算工傷了,想要點什麼獎賞?」

何故摟著他的腰,笑著說:「親我一下就好了。」

宋居寒低頭親了他一口:「機會難得,再問你最後一次,想要點什麼獎賞?」

何故沒想到他是認真的,這樣的機會他自然不會放過,毫不遲疑地說:「陪我過生日?」他其實從來沒在意過生日,自從他媽走之後,他也沒過過生日,但他需要一個名頭。

「可以,什麼時候?」

「下個月的任何一天。」他知道宋居寒很忙,不可能為了陪他過生日支付幾十萬上百萬的違約金去調檔期。

宋居寒笑著親了親他的側頰:「就喜歡你這點,懂事。」

何故乾笑。懂事這兩個字通常運用在長輩對晚輩、上司對下屬、男性對女性,當然還有一種情況,就是金主對床伴,這兩個字讓他倍感難受,但他也沒表現出什麼,只是拍了拍宋居寒的臉:「下來吃飯吧。」

何故的手藝還不錯,雖然只會做些家常菜,而且賣相都很普通,但味道很好。宋居寒吃了兩碗粥,昨晚上那一肚子酒加宵夜帶給他的反胃感消散了不少。

吃完飯,何故給他找了兩粒解酒的葯:「你昨天怎麼突然喝酒?」

宋居寒咕咚咕咚地順著水送下藥,然後舒爽地籲出一口氣:「新歌改了十多遍,終於改到滿意了,心情好。」

「恭喜,可以讓我聽聽嗎?」

「你找小松要。」宋居寒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竟咧嘴笑了起來,那發自內心的純粹的喜悅,讓他看上去竟有幾分稚氣,依舊是好看得不得了。

只有音樂能讓宋居寒露出這樣的笑容。

何故也跟著笑了起來。喜歡一個人最大的好處,便是在相處中這一點一滴的收穫。也許對於宋居寒來說稀鬆平常的言行、舉止,在何故眼裡都能幻化出數不清的意義和價值。宋居寒的一個笑容可以瞬間點亮他的人生,一句話可以讓他反覆琢磨,直至掰碎了、嚼透了,企圖從中挑出一點點曖昧,無論成功與否,都足夠讓他在一段時間裡,感覺人生如此地充盈與美好。

那些因為想著宋居寒而感到欣喜或心酸的日日夜夜,在疼痛之餘還伴隨著自虐般的甜蜜。

他常常告訴自己,求而不得並不是最痛苦的,求無可求才是。

他何其幸運,至少還能喜歡一個人,否則像他這樣一個對什麼都缺乏興趣的人,該喜歡點什麼,才能讓自己覺得沒有白在這世上走一遭呢。

他喜歡宋居寒,但這六年時光,已經磨滅了他想要宋居寒也喜歡他的任何一點期望。他不再揣測、不再幻想、不再渴求,僅僅是享受喜歡宋居寒這件事本身所帶給他的一點點快樂。這就足夠了。

六年裡,何故也曾多次懷疑,宋居寒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喜歡他。宋居寒很聰明,智商情商都高,因為從小就接觸這個光怪陸離的圈子,見識的人種和匪夷所思的事情是常人的百倍,所以很少有事情瞞得過他的眼睛。但何故自認隱藏得也頗好,伴在宋居寒左右,能得到太多好處,宋居寒恐怕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就不再相信有人不圖那些好處。又或者,宋居寒是知道的,只是他不知道,他何故的喜歡,和其他那些來來去去的男女的喜歡有什麼不同,畢竟人人都喜歡宋居寒,即便是特別的,對於宋居寒來說,恐怕也沒有任何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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