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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醉經年》第53章
何故睡夢正酣,就聽著家裡的門鈴在響,他勉強把眼睛睜開一條縫,看了看床頭櫃上的鐘,才早上六點。

回國幾天,他時差還沒有調回來,作息有些混亂,這個時候還困得不行。

他打了個哈欠,下了床,從貓眼往外一看,是宋居寒。他心裡一陣煩悶,打開房門,隔著防盜門看著宋居寒:「你這麼早來幹什麼?」

「給你送早餐。」宋居寒晃了晃手裡的袋子,笑容燦爛又漂亮。

「你放門口吧,我睡醒了再吃。」

宋居寒瞪著他:「我大早上起來,趕通告之前給你買早餐送過來,你都不請我進去喝口水?」

「不,要不你帶走吧。」何故說著就要關門。

「何故!」宋居寒捶了一下防盜門,「你有沒有良心啊!給我開門。」

「你不是來送早餐的嗎,你要進來幹嗎?」

「我想……」宋居寒氣哼哼地說,「我想抱抱你。」

何故砰地一聲甩上了門。

剛回身走了兩步,他就聽到了鑰匙開鎖的聲音,他閉上眼睛,深吸了幾口氣,才把那股想怒吼的衝動壓製下去。

宋居寒推開門走了進來:「本來不想讓你知道我有鑰匙的。」

何故眯起眼睛:「你什麼時候拿走的?」他依稀記得有一副備用鑰匙放在鞋櫃上,但回頭就找不到了,還以為是自己記錯了。」

「你走之前。」宋居寒把早餐放在了茶幾上,「我也沒吃呢,小松在樓下等我,我只有十五分鐘,我們一起吃個早飯吧。」

「把鑰匙給我。」

「不給。」宋居寒順手把鑰匙揣進了兜裡,「除非你陪我吃早飯。」

何故平復了一下情緒:「我去刷牙。」

「快一點啊,我只有十五分鐘。」

何故刷完牙出來,宋居寒已經把兩份早餐擺好了放在桌子上,正殷殷看著他,就像在等待餵食的貓。

何故走了過去。

「看,米粉,我知道你喜歡吃湯麵、湯粉之類的早餐。」宋居寒笑看著他,「這個我沒記錯吧。」

何故點點頭,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那米粉還熱乎著,骨湯香濃,瘦肉帶著蒜香味兒,非常好吃。

宋居寒凝神看了他的發旋一會兒,眼底閃過些許落寞,才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我今天去錄一個慈善活動,要進山一個星期,給貧困山區的學校募捐,雖然是好事,但是就一個星期都看不到你了,你可不要亂跑啊。」

何故沒說話。

「我家樓下那家賣蟹黃小餛飩的,最近又出了魚皮餛飩和烏雞餛飩,我還沒吃,我等著和你一起試試。」

何故自顧自地低頭吃著粉。

「這次去的地方,特產山核桃,你喜歡吃山核桃嗎?」宋居寒等了半天,卻沒有回應,他籲出一口氣,扔下筷子,重重地靠在了椅背上,皺眉看著何故。

何故依舊毫無反應,吃完之後,抽出紙巾擦了擦嘴,然後終於抬頭看向宋居寒,並伸出手:「把鑰匙給我。」

宋居寒煩躁地踢了一下桌子腿:「不給,你報警啊。」

何故心想,換鎖就是了,他起身就要回臥室。

宋居寒猛地站了起來:「我為了趕來見你一面,一晚上才睡了兩個小時,你就連正眼都不看我一眼嗎!」

何故平淡地說:「那跟我有什麼關係。」

「你!」宋居寒氣得收緊了拳頭。

「記得兩年前,你去我那兒過夜,大晚上的,說一定要吃芝士蛋糕,那次你還記得嗎?」

宋居寒怔了怔,似乎想起了什麼,目光變得有些閃躲。

「我在臘月天去外面跑了三個小時,找到一家24小時營業的蛋糕店,結果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走得太急,忘了帶鑰匙,按了門鈴,你睡著了不開門,我在車裡縮到天亮,你睡醒了,又嫌蛋糕甜膩,不吃了。」何故的表情沒有一絲波瀾,「其實你睡覺沒那麼死吧,你只是懶得起來,對嗎?」

宋居寒低下了頭,無言以對。

「諸如這樣的事,多了去了,我舉個例子,沒有讓你愧疚的意思,就是想告訴你,像你這樣的人,做不來討好別人的事,也受不得委屈,就別勉強了,你不痛快,我也不痛快。」

宋居寒小聲說:「我以前,對你真的不好,是嗎。」

「不好。」何故坦坦蕩蕩地說,「但也沒什麼,你沒有義務對我好。」

宋居寒的心臟被揪了起來,密密實實地疼,他寧願何故把所有的不滿都宣洩出來,也好過這樣雲淡風輕地描繪他的不是東西,讓他倍感難受,他焦慮地說:「我不會照顧人,但我會學,你不能一點時間都不給我。」

「我不感興趣。」何故道,「鑰匙隨便你處理,我會換鎖的。」

宋居寒掏出鑰匙,輕輕放在了餐桌上,委屈地看著何故。

何故過去拿起了鑰匙。

宋居寒趁機一把熊抱住了他,輕聲道:「別掙扎,讓我抱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何故的目光越過他,失神地看著雪白的牆面。

「何故,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宋居寒小聲說,「從你離開到現在,快四個月了,我沒碰過任何人,我現在覺得他們都倒胃口,我隻想要你。但我……不會勉強你的。」

何故輕聲嘲諷:「難為你了。」

宋居寒假裝沒聽見,重重在何故脖子上親了一口:「等我回來。」他頭也不回地走了,生怕自己哪怕是回頭看一眼,就捨不得離開。

他並非是不能忍受不過幾天的分離,只是一看不到何故,他就感到恐慌,何故當時一聲不響的不告而別,已經在他心口捅了好幾刀,那段時間他寢食難安、每天都被一種暴躁、悲憤到極點的情緒圍繞,他不能承受更多了。

宋居寒走後,何故緩緩坐在了沙發上,良久,才長嘆出一口氣。

馮崢真如自己所說,開始「追」起了何故。

何故盡量不回他的電話和信息,但是架不住他出現在自己家樓下,無奈之下答應了和他去吃飯。

何故覺得很尷尬,這種尷尬遠大於他和馮崢之間那微妙的往事,成為他不想與其接觸的最大原因,因為,他覺得自己這樣一個年近三十、沉悶無趣的理工男,是不適合被追求的。

「被追求」應該是女孩子享受的事,或者至少是莊捷予那樣浮華又燦爛的小男孩兒享受的事,放在他身上,真是夠彆扭。

但馮崢顯然不這麼覺得,他出身優越,舉手投足都優雅得體,做什麼都讓人覺得理所當然,他並沒有刻意地耍什麼花樣,只是對何故付出了讓人無法忽視的專註和好感。

倆人去吃了個午飯,聊起了一些工作上的事,還算投機,他們曾經是很好的朋友,要找到共同語言並不難。

吃完飯,馮崢說要帶何故去一個特別的地方。

何故有些好奇,直到車拐進了一條熟悉的路,他才想起來,那是他和馮崢一起去過的水族館。

何故從車窗裡看著不遠處的建築:「沒想到這裡還開著。」

「嗯,但是已經有些運營不下去了,如果現在不來看看,也許明年就沒了。」

何故有些感慨。想當年,這個水族館是市裡最新鮮有名的去處之一,那時候情侶約會若不來這裡,簡直就是不可思議,但現在已經有更多新奇有趣的東西搶走了觀眾的視線,它也就沒落了。

倆人走進水族館,一個中年男人正在等著他們,何故認出了他,那正是當年給他們講解的教授。

「陳教授。」何故趕緊伸出了手,「好久不見了。」他對知識分子一向非常尊重。

「啊,小何,真沒想到你們還會來。」陳教授笑道,「你們來的也是時候,這水族館連續虧損兩年,以後就要轉向科研了,就限制對外開放了。」

「我們很喜歡這裡,怎麼也要再來看看。」馮崢笑道,「我們第一次來這裡,是您給講解的,這最後一次,也麻煩您了。」

「不麻煩不麻煩,我都退休了沒事兒乾,出來轉轉也挺好的。」

何故看了馮崢一眼,發現馮崢也正含笑看著他,頓時心裡有些觸動。

他知道馮崢在幹什麼,而且馮崢達到目的了,他確實回想起了他們曾經的年少時光,也回想起了他曾經有多麼珍惜這個朋友。

陳教授勁頭很足,帶著他們在水族館裡參觀、講解。今天幾乎沒什麼人,彷彿整個水族館都是他們的。置身在那森藍的世界裡,讓人的心也變得靜謐。

何故禁不住和馮崢聊了很多。一直堵在心頭的那股隔閡,也消散了不少。

平心而論,馮崢儘管當年隱瞞過他,但在其他事上,對他一直挺好,身為男人,是該有些胸懷,他也是時候把對馮崢的埋怨放下了。

參觀完水族館,倆人又在同樣的飯店、同樣的水族包廂裡吃了頓飯。

何故想起那天正是他去參加宋居寒的見面會,卻被馮崢臨時叫了來,在吃飯的時候,他還一直想著宋居寒。

七年過去了,地方還在,人卻是面目全非。

馮崢回憶了很多當年的事,唯獨剔出了宋居寒這個人,何故自然也不會提起,於是倆人之間的氣氛很不錯。

吃完飯,馮崢把何故送回了家,何故看著他,直白地說:「馮崢,我今天回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說實話,我挺開心的,過去我已經放下了,但是放下歸放下,我還是只能接受你作為我的朋友。」

馮崢笑了:「我就喜歡你這麼直接,但我還有很多耐心,慢慢來。」

何故無奈地看著他。

馮崢伸出手,何故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馮崢眼裡閃過一絲失落,最終把手落在了他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回去休息吧,改天見。」

何故也有些尷尬,隻得點了點頭。

看著馮崢的車離去,何故感到很是疲倦,突然生出一種躲進大山裡,誰也不見的衝動。

人與人之間的接觸如此地麻煩,萬一牽扯到感情,還可能嘗盡人間百味、遭遇毀滅性的的打擊。

猴子花了幾千萬年進化成人,圖什麼呢,他寧願自己是一隻猴子。

馮崢果然如他所說,有很多耐心,每天都電話信息不斷、隔三差五來找何故,用一種稍微緊迫卻又不讓人厭煩的頻率,「追求著」何故。

何故推掉了好幾次,但礙於情面,總有躲不過的,他只能當有一個人陪他吃吃飯、聊聊天,反正只要他不回應,馮崢早晚會知難而退。

這天,倆人一起看完電影,馮崢送何故回家。

他們看的是一部科幻片,路上聊起了火箭推進器,爭論了一個話題,一時聊得興起,何故竟然有些不捨得上樓,倆人就在車裡繼續說。

就在這時,前車燈突然暗了一下,一個人影出現在倆人面前。

何故怔了怔,儘管車燈產生的背光把那個人的臉隱藏在了光影之中,但他還是從那熟悉的高大的身材,判斷出了來人是宋居寒。

馮崢顯然也認出來了,他眼神暗了暗,關掉了車燈,抱胸看著宋居寒。

宋居寒滿臉陰沉,狠狠瞪了何故一眼,然後對馮崢說:「滾下來。」

何故看出宋居寒又要發瘋,剛要阻止,馮崢已經打開車門下了車,何故也隻好跟著下了車。

宋居寒冷聲道:「你他媽能不能要點臉,你還嫌在我們之間摻和得不夠?」

馮崢諷刺道:「你和何故已經分開了,還談何『之間』?我們本來就是朋友,現在是你在摻和,還是我在摻和。」

宋居寒一個箭步跨上來,一把拎起了馮崢的領子,惡狠狠地說:「離我的人遠一點。」

馮崢笑了笑:「何故不是你的人,以前不是,現在更不是,你才應該離他遠一點,糾纏別人太掉價了。」

「我們的事輪不到你管,你算個什麼東西,何故從來就跟你沒有半點關係!」

何故以為宋居寒會是那個先動手的人,沒想到卻是馮崢率先揮出了拳頭。

宋居寒偏頭躲過,馮崢又一腳踹在了他腿上,他回身反擊,倆人頓時打成了一團。

何故感到無比地厭煩。他關上車門,冷冷地說:「你們慢慢打,晚安。」

倆人都傻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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