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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隻反派來鎮宅》110總是春光無限好
周錦醒來的時候,已經將近中午了。

睜開眼,屋內的景象有點陌生,緩了好一會兒,她才想起來這裡是什麼地方。

原來自己還活著……意識到這點,周錦的心裡說不出的滋味,喜悅有之,但更多的卻是悵然。

嘴裡乾的厲害,想要支起身,卻隻覺一陣虛弱,而隨著身體的動作,咳聲又止不住的從喉間溢出。

「咳——咳——」

周舟正在外邊熬著葯,聽到裡面的動靜,先是一怔,等確定自己不是幻聽時,騰地站起就往屋內跑,待看到周錦正艱難的坐起,眼淚瞬間溢出眼眶,而後嚎了一聲就猛撲過來——

「娘啊!」淚珠徹底斷了線。

他已經擔驚受怕的夠久了。

周舟被撞得一暈,可是看著扎在懷裡嚎啕大哭的兒子,卻也顧不上了,隻眼眶一紅,而後笑道:「你哭什麼,老娘還沒死呢!」

周舟說不出話來,隻哭得更加厲害。

周錦知道自己這番定是將他嚇壞了,心裡五味陳雜,卻也不多說什麼,隻由著他將自己越抱越緊,然後,目光看向門外。

許久之後,周舟想起了什麼,這才止住哭聲,抹去淚水,仰起頭哽咽的問道:「娘你餓不餓,我給你端粥過來?」

「好。」周錦確實有點餓了,便點了點頭。

粥溫溫的,顯然是熬了有些時候了,周錦吃了小半碗後,問道:「這是你熬的麽?」

周舟看著她一口一口喝下正放心著,聽到這一問,目光閃了閃,不過他還是如實回道:「是他熬的。」

今早他醒來時,容肅已經不見了,想著趕緊起床給娘熬粥,可揭開鍋一看,粥早就在熬著了,上面還熱著幾塊鹹餅——這是給他的。

周錦有些錯愕,手裡端著的碗也似加了些重量,半晌過後,她才又開口道:「他人呢?」

自她醒來,就一直沒見著他。

「上山去了,給你採藥……」周舟聲音有些低沉,可還是一五一十把發生的事情說了出來。

周錦聽完,一下沉默了許久。

……

外面的雪越來越大,沒有停的跡象,而天色,是越來越晚了。

周錦喝了粥,周舟吃了餅,晚飯解決又簡單漱洗一下,兩人便準備睡了。只是不知道睡得太久還是怎麼,周錦聽著外邊的風雪聲,卻是久久沒能睡著。

等到半夜的時候,風雪聲似乎小了些,周錦見周舟睡熟了,便輕手輕腳的下了床。

打開門,呼呼幾聲,風卷著雪飛了進來,周錦緊了緊衣裳,眺望遠方,天地早已一片白色。

突然間,她想起來,似乎再過幾天就是新年了。

呼出的氣冒著白霧,看了一會,周錦覺得冷,便準備關門,可是就在她收回視線要轉身的時候,猛地,心一跳,再回頭時,只見遠處山路上,茫茫飛雪裡,不知什麼時候冒出了一個黑點。

周錦定睛一看,心緊了起來,一時間竟忘了轉身進屋,隻定定的看著那個黑點,越走越近……

容肅背著一大竹簍的東西往回趕著。積雪沒了膝蓋,每一步,都走得無比艱難。他的衣裳不知怎麼被扯破了,臉上也有些血跡,整個人佝僂著背,像是承受著什麼痛苦般。

山上的屋子越來越近,容肅抬頭看了一眼,暗暗鬆了口氣,不過很快,他又皺起了眉。

門開著?好像還站著人?

容肅頓了一頓,再細細看去,可是這一看,門已經關了,而人也不見了。

定是風雪迷了眼,容肅心想著,便又低頭加快了腳步……

周錦躺回床上,閉著眼,耳朵卻一直聽著外面的動靜。好一會兒後,傳來推門聲,然後是重物放下的聲音,之後又是好一陣雜亂卻輕微的聲響。

周錦不知道他在做些什麼,不過想著他回來了,也就放了心。

等到臥房的門被推開,又是好久過去。窸窸窣窣一陣脫衣聲傳來,接著就是有個人在自己邊上躺下——床是一張大木床,兩床被子,周錦睡中間,跟周舟蓋同一個被。

是該睡了,只怕這天都快要亮了。周錦想著,便打算就此睡去,可就在這時,她突然感覺自己的被子被掀開,一隻手伸了進來。

周錦嚇了一跳,卻也是忍著沒動,她不知道容肅想要做什麼。

容肅並沒有做些什麼,只是摸了摸她的手,又摸了摸她的胳膊,感覺到一陣涼意後,眼神動了動。

那天,周舟哭著說過,娘每天晚上身子都是冰冰涼涼的,怎麼捂都捂不熱……

容肅看著背對著自己的女人,心情複雜,半晌後,探起身,掀開自己的被子,又掀開周錦的被子,然後伸手往她腰間一環,再微一用力,便將她攬了過來。

被子緊緊蓋住,容肅抱著她,感覺著她愈發瘦削的身子,暗暗嘆了口氣後,閉上了眼睛。

只是此時此刻,周錦卻已是睡意全無。後背緊緊貼著他的胸膛,溫度便源源不斷的傳來,如此親昵,如此滾燙,讓她一瞬僵直了脊背,可是,她只能裝作還在沉睡中。

若不然,如何面對?

只是不知何時,眼眶有些腫脹。

容肅感覺到了她的氣息不穩,卻也沒說什麼,只是閉著眼睛,將她摟得更緊。

而那邊,周舟睡著睡著,轉了個身,背向了他們。

周錦半夜起來,他知道;容肅回來,他知道;容肅將周錦挪到自己的被窩,他也知道。

只是,他再不是原來的周舟了。

……

雪一連下了兩天,等到第五天下午的時候,幾個婦人才得以上山探望。

容肅在院子裡劈柴,周舟蹲在簷下看著葯爐,走進屋內,一股燉肉的香味撲鼻而來,而周錦,正躺在床上休息著。

見到人們過來,周錦忙支起身,卻被一把攔住。見她們又帶了滿滿一籮筐東西上來,便很是不好意思。那裡面,有米面,有蔬果,甚至還有一些大人小孩的衣裳鞋子。

「你們趕著馬車來,雖然帶著足夠的東西,可到底還是會缺,這些你就先收著,都是粗製濫造的東西,不嫌棄就成。更何況馬上就過年了,你們也得備些東西。」李三嫂子說道。

周錦想著也是,也就不再拒絕,只是在心裡暗忖著以後也不知道該怎麼報答才好。

「其實這次也是多虧了你家男人……」

周錦有些茫然。

「你家那口子沒跟你說?」李三嫂子見她似乎不知情,有些納悶,不過還是絮絮叨叨的說了起來。

「前幾次他們幾個不是一起進山了麽,不知怎麼的,阿保爹就走散了,我家男人他們幾個就想著先找人,再找藥材,可這麼一來,勢必耽誤功夫,你家男人便要一個人進山……」說到這,李三嫂子有些不好意思,「你家男人臉上沒個表情,話也不願多說,他們幾個男人一開始又對他有成見,便以為他見死不救,說不幾句還是談不攏後,火氣上來了,他們幾個就甩膀子走人了……」

葯是都採回來的,而且他還是半夜才回來,那麼,照她這麼說,那天是他一個人上山了?周錦垂下了雙眸。

「……我家男人他們幾個開始找人,可是也不知道怎麼的,尋了好久都沒尋到阿保爹,最後還是我小叔子不小心踩空滾下了一個山坡,才發現了正昏迷著的他。當時都嚇壞了,一個個跟著下去,可是正當救醒他要往回趕的時候,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身後來了一群狼……」

「我男人說,那些狼足有近二十頭,頭頭精瘦,眼冒綠光,是餓慘了。當時他們可嚇壞了,因為在這住了這麼多年,上過這麼多次山,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陣勢,當時,他們只有四個人,一個還受了傷……」

「他們背後靠著三,其他三面都被堵著路,往那邊走都不行,所以只能待著不動,那些狼看到他們手中也傢夥,大概也顧忌,不敢動,所以兩邊僵持著。這一僵持,就是兩個時辰……」

「當時,他們都快絕望了啊,天已經黑了,再這麼耗下去,死的還是他們,倒不如拚一拚了。到時候哪怕逃了一個,也總比全死光了要好……」

「就在他們準備拚命的時候,突然間,山坡上一連滾下好幾塊大石頭,一塊塊,皆砸向那些狼群,兩匹狼當場就被砸死。我家男人他們驚呆了,往上一看,卻見你家男人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了……」

接下來便是幾個男人跟十幾頭狼拚命的場景,周錦聽李三嬸子繪聲繪色的說著,雖然知道這些事情已經過去,容肅也好好的回來了,可在聽的時候,還是止不住的揪起心來。而當聽到容肅憑一己之力將五頭狼全部殺了,最後卻為了救一人而被頭狼咬了一口後,整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容肅受傷了?為什麼她不知道?

想著那天夜裡他一個人在外屋待了很久,第二天絲毫沒有發現任何異常跡象,周錦心想,那定是他連夜將事情處理掉了,包括他的傷口,包括他被扯破的衣裳……枉她在第二天看見屋子裡那一頭死去的狼時,她還以為是山民們打到獵物後看他們可憐分給他們的……

只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而且,他素來冷漠,不關心別人的死活,怎麼會突然出手救人?

想及他這幾日的變化,周錦突然笑了。

容肅不再是原來的容肅了,他也開始想著融入這裡了吧?

不過很快,她的笑容又變得沉重——那天晚上容肅將她摟的那麼緊,現在看來,不單單是為了給她取暖吧,雖然李三嫂子將跟狼拚命的過程說得那麼兇險,可是實際情況,只怕是是危機重重,他把他摟的那麼緊,是不是,也是在後怕著什麼呢?

周錦的心驀地一暖,而後又是長長一嘆。

屋外,又傳來了動靜,倒是李大夫也趕了過來,此時容肅正給他看那天采來的藥材。

李大夫看著那堆東西很是興奮,因為容肅不單將他要求的悉數采了回來,而且還有很多他沒說但卻很需要的,其中,就包括可以治他宿疾的一些。只是這些多出來的藥材都長在環境尤為險惡的地方,他之前進山的時候,雖然知道哪裡有,卻也不敢真正去尋,現在容肅采了那麼多回來,可見他去了多麼危險的地方。再者,聽說他還是一個人進了山……

「這些藥材我認識,看到了就隨手采了,你若需要,就拿去吧。」容肅說得淡然。

李大夫聽著這話,若有所思,最後也不客氣,隻說了聲謝便全部接受。

裡屋的周錦聽著他們的對話,又想嘆氣。她當然不相信容肅是隨便採的,他之所以不懼危險采了回來,只怕就是為了要給李大夫的,而為什麼特特采了給他,只怕也是為了還一個人情……

李大夫的聲音近了,是進屋來要給周錦把脈。周錦知道自己的身體是怎麼回事,做好了心理準備,也就不再為李大夫越來越凝重的表情而心情跌宕。

周舟卻是很緊張,巴巴的站在邊上也不走開;而容肅,不知怎麼回事,卻並沒有跟進來。

脈很快把完,李大夫一鬆手,李三娘子就迫不及待的詢問,李大夫沒多說,給了一句「現在無甚大礙,不過要多休息」就算答案,只是走出門外時,卻又再次尋了容肅。

容肅還是在劈柴,見李大夫過來,什麼話也沒多說,只看著他問:「她還能活多久?」

李大夫一愣,倒沒想到他這麼直接,之前診斷,他也只是下了一個「身體堪憂」的結論。後來一想他也識藥材,只怕多少也知道些醫理,那自家娘子到底是怎麼個狀況,他多少也應該有個數。

思忖了半晌,便回道:「短則一兩年,長則三五年……」

容肅垂下雙眸,算是知道了。

李大夫突然有些不忍,這人一開始他覺得冷心冷麵,可現在看著,不知怎麼,倒覺得也是個有情有義的人,只不過就是不輕易表露而別人也不容易能看出罷了。

想了想,便又道:「她現在身體虧的很,再補也補不回來了,以後也不能做一點重活,只能養著,你可得當心好了……不過這山裡東西多,我再找找,說不準能找到一些好物,而她好好養著,說不準還能多活幾年……這人的事,誰都說不準……」

後面的話多是安慰了,李大夫卻也只能說到這。

容肅聽著,卻是久久沒反應,低頭看著地上散落的木材,不知再想寫什麼。等到李大夫還想再說些什麼安慰話的時候,他才終於開口道:「以後,我可以幫你找藥材。如果可以,你也可以教我些醫術。」

說著,抬起頭,目光淡然卻又鄭重。

……

一家三口在山裡定了居,或許因為救命之恩,山民們接納了周錦跟周舟,到後來也徹底接納了容肅。

只是相對山民們的熱情,容肅對於他們始終淡淡的,甚至,依然有些冷漠。山民們上山送東西看望,他都是遠遠走開;跟他打招呼,也最多只是動動目光算是應答;邀他下山一起過節什麼,那從來都是直接拒絕。不過如果有人找他一起進山打獵,他倒不會拒絕,當然,等次數多了,摸清地形了,不等他們來喊,他就一個人上山了。打回來的東西也不自己留著,除了自家需要的那部分,其他的全放在了山民家門口。

一開始山民們還有些不適,後來習慣了,知道他性格如此,也就不再介意。而有的人,知道他本事大,每次上山都能帶回來好物,所以候了幾次後,掐準了時間等在山路上,製造一起「偶遇」,然後一起結伴去打獵。容肅對於這些把戲,自然是看得清楚,卻也不介意,只是一個人在前面走得快,不過進了山遇到危險,還是會不遺餘力的幫一把。如此一來,山民們更覺得他是面冷心熱的一個人。

當然,容肅跟山民們接觸的事情還不僅僅在打獵上,每隔幾天,他都要下山找一找李大夫,或者送藥材,或者問醫術,總之勤的很。

容肅問的醫術,很有針對性,幾乎全是關於如何才能醫治好周錦的「病」的,而除此之外,李大夫還發現,似乎他關心的,還有怎麼去化解一種毒。

這種毒特別難纏,根本沒有解開的辦法,李大夫看著他從研究怎麼才能化解到怎麼才能壓製讓自己活得更久些,心裡有些惋惜,因為他看得出來,得這種毒的不是別人,正是眼前這個年輕人。

不過他也不說破,容肅是遮掩著詢問著,顯然是沒打算讓人知道,而他活了一把年紀,自然知道,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

他只是有時候會想,也不知道他們夫妻倆個,哪一個能活得久一些……

……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轉眼就是春暖花開。

周錦熬過了一個冬天,身子稍有好轉,可還是虛的厲害,哪怕曬著正午的陽光,都要穿著厚厚的衣裳。

院子裡,容肅正在晾衣服,晾衣桿下,他的身形瘦削,卻筆挺如尺。周錦看著他的側顏,嘴角微微抿起,目光卻有些惘然。

自那夜他將自己抱進自己的被窩,已經好幾個月過去了。本來她還想著第二天怎麼面對,可是沒想到,不管是容肅,還是周舟,都是一派淡然,然後這件事好像在各自的沉默中,就這麼定下了——每到夜裡入睡的時候,周舟就早早的爬進自己的被窩,而容肅,則是手一攬,繼續將她抱在懷裡……

只是,雖然從沒有拒絕,雖然現在已經習慣了這種方式入睡,可不知為何,她一直都只是背對著他,而他,也從來沒有讓她正對著自己……

是顧忌著周舟的存在,還是兩個人終究做不到真正的坦然相對?周錦沒有答案。

而這麼久以來,容肅的身上也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他不再像來的路上那樣,對什麼事都漠不關心,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而是開始站出來,承擔著一切。

他開始每天第一個起來,劈柴挑水,洗衣做飯,為了她的身體,還時不時的進山打獵採摘藥草,甚至,還舍□段的跟人去學醫術……

周錦從來沒想過他會做這些,如果他還是之前那個傻傻的小白,那麼這一切還可以想象,可是現在,他雖然不再是那個權傾天下的監察司左指揮使,可他依然還是容肅,高傲,冷漠,不易親近……

所以,她感動了。

她再不想相信,可也不得不承認,容肅做這一切,都是為了她。

——容肅對她的感情,早在很久之前,她就明白了,只不過當時,她只是選擇了利用,而現在,她又該用什麼來償還?

想及昨日的事,周錦的目光又變得暗淡。

昨天下午,李三娘子幾人又上山來探望,說著說著,見她氣色好了,便開玩笑的說道:「你現在好好養著身體,等好了,再跟你家男人生個娃……」

李三娘子說這話的時候,容肅正好進屋給她送葯,於是她很明顯的看到,他進門的腳步一滯,臉色也瞬間僵硬。

他跟她都清楚,這輩子,她再難懷孕。

她這輩子,也僅僅只能有周舟一個兒子了。

想到周舟,周錦的目光變得憂愁。

過了年,周舟就七歲了,和容肅一樣,自她病倒以後,他的身上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再不會患得患失的糾纏,更不會無理取鬧的哭鬧,現在的他,懂事的不像話。

如果是以前,她一定很是欣慰,可是現在,她只有不安,因為除了越來越懂事,周舟也越來越沉默。

不發一言的吃飯睡覺,不發一言的幫忙做事,有時候看著,竟感覺他越來越像現在的容肅。以前周錦還能一眼看穿他的心事,可是現在,她越發猜不出他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而她一旦向他問起,他也只是笑著說——「我沒事,我只是長大了!」

像極了一個小大人的模樣。

而且,他現在雖然不再像以前那樣對容肅抱以明顯的敵意,可是周錦還是看得出來,他對他還是心存芥蒂的,因為,每當他在自己身邊說話做事的時候,只要容肅一走過來,他就會住嘴然後起身走開,而且,就算是同一屋簷下,朝夕相處著,這幾個月以來,他都沒有跟他說過一句話,同樣的,容肅也沒有開口跟他說過。

能夠相依為命,卻到底做不到相親相愛。

現在沒有矛盾的處著也只是因為她還活著,如果她死了,也不知道他們兩個人會變成什麼樣……

想著想著,周錦情不自禁嘆了口氣。

她想,也許她該跟容肅談一談了。

之後,周錦一直尋著機會,可是屋子那麼大,三個人抬頭不見低頭見,怎麼個時機都不合適,而等到第二天的時候,山下又來了人。

看著眾人抬著木板拿著工具,周錦跟容肅都有些木然,只有站在身後的周舟,意味複雜的閃爍了下目光。

「你們這是?」周錦問道。

李三郎笑道:「你們真該早先說,不然那時候翻房子,就一起弄好了!」

周錦跟容肅依然百思不得其解,又問了幾句,才知道眾人是來給他們再搭一間房子的,至於原因,則是前天李三嫂子走的時候,周舟拉住她,問可不可以再給搭一間屋子。李三嫂子問為什麼,他低頭回答:我還想要弟弟妹妹呢。

「你家舟娃子可真懂事,我家妮子出生時,她大哥還鬧了半天!」李三郎笑得爽朗,順手還揉了揉周舟的腦袋。

周錦有些錯愕,轉頭看向周舟,卻見周舟也正看著她,嘴上帶著不好意思的笑,可眼神卻意味難明。

一瞬間,周錦有些心疼,她知道那天李三娘子關於再生一個的話定是被他聽到了,所以他才會做出這番舉動。

想那時,她跟容肅成親,他都是鬧了半天變扭,生怕以後再生了孩子就不疼他不要他了,可現在,他卻硬是將自己推到容肅身邊……

是真的懂事了,還是以為自己真的已經不像以前那般在意他,所以迫不得已,忍痛退步了?

……

天氣晴好,房子也搭得夠快,不到四天就已全部完工。這本該是件高興事,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在吃晚飯的時候,氣氛卻有些僵硬,雖然周舟表現的異常活躍。

「娘,這是上次我逮的那隻山雞下的蛋,大吧!」

「娘,你要不要喝湯,我給你盛一碗好嗎?」

「娘,你不要再夾給我了,我都要吃撐了!」

「娘……」

周舟不停的說話,不停笑著,周錦看著,難過極了,想說些什麼,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而容肅在邊上,也只是低著頭吃飯,一聲不吭。

吃好晚飯,容肅去收拾碗筷,周舟便跑進他們的臥房,開始收拾衣服被子,收拾的時候,也依然是說說笑笑,看上去活潑極了。

周錦心裡泛酸,很想告訴他,其實在她的心裡,他始終是他最重要的人,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一直都沒有變。

在平安鎮,在她和容肅做戲般的成親那天,她早就已經答應過他了。

「娘!那我就過去啦!」

怔忪間,周舟已經搬好了所有的東西,只剩下最後一條被子了。周錦看著他吃力的抱著被子站在門口,牙關緊咬,最後,擠出一絲笑道:「要麼我搬過去跟你一塊睡吧。」

「才不要!」周舟拒絕的毫不猶豫,看著她神情哀然,又咧嘴笑道,「娘,你早點給我生個弟弟吧,我保證不欺負他!」

見周錦許久不回話,又是一笑,然後抱著被子轉身走開。

對面的門開了又關上,周錦頓時覺得心上就這麼空了一角。

而周舟在關上門的那一刻,眼淚止不住的奔湧出來。

……

周舟的搬走,讓原來的臥房似乎空了許多。周錦坐在床上,有些失神。

容肅搬了木桶過來,又倒了大半的熱水,準備好所有的東西後,見她還是一動不動的坐著,目光動了動。沉默了半晌,才走到她的跟前,道:「水冷了,先洗澡吧。」

周錦這才回神,愣愣的點了點,然後起身準備解衣裳。容肅見狀,轉身出了門。

等到容肅洗漱完又等了一會進來,周錦已經躺在了床上。容肅默不吭聲的把水倒掉,然後也脫了衣服上了床。

習慣性的,又想環住她給她取暖,可是就在他的手剛觸碰到她的腰間時,周錦身子一動,轉了過來。

面對面,呼吸相聞。

這個舉動太過突然,容肅對上周錦的雙眸,一時無措,片刻後,才避開她的視線,又給她擁緊了背後的被子。

「容肅。」周錦開口道。

「嗯。」回應的聲音的有點生澀。事實上,他們也是極少說話,同被而眠的時候,更是毫不言語,只是不知道,今天晚上,她會說些什麼。

等了許久,都沒有下文,容肅想著她是不是睡著了,低頭一看,卻見她的睫毛還在輕微的動著。

既然她不開口,那他也就不問,閉上眼睛,開始養神。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今天晚上,怎麼也沒有睡意。

是還沒習慣這樣的姿勢吧,女人的氣息傳入鼻尖,容肅暗暗調整著呼吸。而這時,隻覺腰上一重,腰被環住,容肅心上一麻,渾身僵住。

周錦挪了挪身子,向他靠近,又將頭埋在他的頸窩間,幽幽問道:「我沒多少日子了吧?」

容肅剛有些意亂,聽到這一問,心又瞬間冷靜。

他的沉默讓周錦淡淡的笑了笑,「你對我,其實不用愧疚,生死有命而已,我只是,怎麼也放心不下周舟……」

容肅的心有點冷了,他明白周錦突然對他做出親昵的動作是為了什麼了。

一切,還是為了周舟。

這個女人……

這個女人是又想算計他了吧!

「容肅,周舟現在還小,有些事情並不懂,等他再大一點,自然都會明白的,更何況,現在他就我們兩個親人,等我一走,他就只有你了……所以我希望,你能照看著他一點,這樣,我也就能放心了。」

那我呢?容肅很想這樣問一問,可是到最後,他還是忍住了,只是在漫長的沉默後,無波無瀾平平淡淡的回了個——

「嗯。」

他終究沒敢問一句,你的心裡到底有沒有我。

周錦感覺到了他的沉抑,卻什麼都沒有再說,只是向他靠得更緊,然後低著的目光落在他的胸膛上。

那一刀,她本是可以刺中他的心臟的,可是偏偏的,她往下移了半寸……

……

第二天一早,周舟還在睡著,突然感覺床邊站著個人,睜眼一看,卻見容肅正看著他。

「起床跟我走。」然後,丟下一句話就走了出去。

周舟不明所以,可還是照做了。

「什麼事?」跟至山崖邊,見容肅許久不發話,他問道,聲音裡有聽得出的戾氣,而表情也是全然的警惕。

單獨面對,他再不用掩飾。

不管怎麼樣,他對這個人的憎恨都難以磨滅。

容肅看了他一會,淡淡道:「我教你武功。」

周舟訝然,轉瞬,臉色的警惕更加明顯。

容肅嘴角露出一抹嘲諷的笑意,「你不是恨我,想要殺了我麽,可是就憑你現在的本事,又拿什麼來殺我?」

周舟頃刻怒容滿面。

「這是你娘要求的。」容肅丟下一句後,轉過頭,不再看他。

周舟眉頭一皺,嘴唇緊抿,許久過後,才回道:「好。」

得到回答,容肅看著遠方山脈的目光便莫名有了些哀然。

周錦讓他照料這個孩子,可是他能做的,只是儘可能將一身武藝傳授,因為他不知道,等到周錦死了,他還能撐多久。而教會了這個孩子武藝,這輩子,只要不出太大意外,他總會平安無虞。

更何況,周錦這輩子只怕就結束在這裡了,而他,想來也不會再出去,可是這個孩子還小,他這一輩子,總不能就這麼困於這片深山裡。

——周錦只是讓他照顧著周舟,可是容肅,卻比她想得更為久遠。

……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又是一年過去,周錦的身子時好時壞,卻也順順利利又迎來了又一個春天。

院子裡,周舟以樹枝為劍,正在一招一式的練習著,而邊上,容肅負手而立,認真而又嚴格的督察著,兩個人雖然都還是沉默的性子,可是終究要比一年前和睦了許多。

因為有意無意間,周錦總能發現,容肅是真的對周舟好著,只是從來默默的,不讓人察覺的。

而周舟,雖然依舊不會跟容肅說話,雖然在他面前常常肅穆著表情,可原來那份憎恨厭惡,周錦很明顯的感到,已經越來越淡了。

再過些年,只怕他們就能越來越親近,越來越像一家人了。周錦想著,很是欣慰。

山外的桃花又一次的綻開了,明媚春光裡,周錦看著漫山遍野的紅色,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她想:如果日子一直這麼下去,那該多好啊……

……

……

可是,怎麼可能就一直這樣下去呢?

……

春去春又來,當又一個四季輪迴的時候,幾輛馬車突然的就駛入了這片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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