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的一番話言盡於此,半晌是難耐的沉默。
我坐在他的面前,卻彷彿有一種被剝光了的感覺,無處藏身。這個人鋒芒畢露,他使得是陽謀,說的是真話,卻讓我沒有辦法反駁他。
不過我又笑了笑,他為什麼要說這麼多,只因為這是他僅有的砝碼。我們都不是文人騒客,都不喜歡用嘴皮子決勝敗,花言巧語說的再好聽,主動權依然在我手上。而我,自始也不過是想從他這裡得到我想要的信息,解決我的疑惑。
我明白他所說的意思,全都明白。接下來,他肯定會許諾答應我的一些要求,比如不傷害我的家人,比如幫我殺某某人報仇之類,比如…
可是,我不是白癡,如果真的能如他所願,那麼我也不用掙扎到如今了。在我看來,妥協他和妥協清塵沒有什麼區別,至少後者比他看起來還正派一些。雖然二者我都不了解。
他僅有的砝碼並不能打動我,算錯了一點就足夠決定他的失敗。他不知道我如今的不完整,我的一部分力量分散給了他人。而他已經泄露了太多他的野心,如果他能得到我的身體,為了他的最強之路,是斷沒有理由放過我的家人的。
他想要的和清塵想要的並沒有本質的區別,所以,我根本不可能考慮他的要求…
這是基本,也是原則的問題。
並且,這個人,不值得信任。
相反,對於他利用彼得的性命作為砝碼已經激起了我的殺意,雖然我知道更大的可能是我們『和平』解決問題。我笑了笑:「我覺得你真是這世上最愚蠢的生意人了。」
微微揚起下巴,挑釁的看著他,我道:「就算成魔我也仍舊是我,哪有自尋死路的道理?這個交易連最基本的都不成立。」
「哦?看來還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本座看起來是個很愚蠢的人麽?」無名凝神看著我,深紅的雙眸裡此刻居然看不出憤怒,他只是依然用陰冷寒沁的聲音道:「看來你還不是很清楚狀況。你要是真的不在意是否成魔,怕是早已經是天魔之體了,你如今是我所見的模樣,可見你有放不下的事情。為什麼害怕呢?因為你控制不了那樣的自己,而本座給了你一個解脫的機會。本座雖從不自詡為正道中人,但是卻是言出必行!只要你願意,本座有了成為最強的希望,自然也不會讓你失望,有何不妥?這不過是各取所需。」
我扯開嘴角,笑:「憑什麼你認為你就能控制而我不能?你在小看我麽?」
「不。」無名輕輕的搖了搖頭,「本座從來沒有小看過你,本座出於對你的尊重才願意坦誠相待。你可以成魔卻不願成魔,所以你將不是你,而本座從來都是魔,無所謂再成魔,自然可以隨心所欲。本座只會和你說這麼多,相信你其實是明白的。」
我點了點頭,我當然明白他的話,只不過我始終都沒有真正的信任他。也不能…
他不過是在為了他的目的,我想要知道的東西也差不多了。再說下去,卻難免被他牽著走。事實上,現在我已經有了一些動搖,只是我非常清楚的明白自己該怎麼做,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
「我明不明白已經不重要了。」我笑,「一開始,我就不願意留下你這個不穩定因素,你更不該動彼得。你說,我該拿你怎麼辦呢?」
「在你動手前本座絕對能讓這個人魂飛魄散。」無名連眼皮都懶的抬,說道。
我知道他說的不假,一切又都回到了最初的僵局,誰都不願意讓步。
我垂下眼睛,沉吟片刻,道:「你的那個要求暫且不提,我有另外一個交易,不知道你感不感興趣,但是這已經是我最大限度的讓步了,閣下。」
「說來聽聽。」無名道。
「我不會動你,你也可以繼續留在他的身體裡。所有的事情都不要讓彼得知道,並且你既然住了總要付出些代價的,我希望很快可以看到彼得強起來,這些對你而言是小事。當然,我會編個謊言讓他相信是我幫了他。之後只要你找到比他更好的身體,就馬上離開。」我盯著他的眼睛,繼續道:「我不會幹涉你的所有事,事實上我們並不是敵人。或者說有共同的敵人都不為過…」
我揚起嘴角,笑的張狂,「你什麼都猜的很準,卻是猜錯了一點。我可不是什麼死板的衛道士,既然是註定的事,我為什麼不願成魔?並且我是一個很善變的人,此刻的想法並不能代表永遠的想法。至少現在,我覺得我們可以做朋友,否則,怕是免不了犧牲彼得了,說起來,他畢竟也是我好朋友的,如果你們都是我的朋友那就更好了…」
我淡淡的笑著,是啊,我為什麼不願意成魔?如果不是還有羈絆的人,成魔有何不好?如果不是我的排斥,如果不是我不願意接受,那何嘗不是另一個自己,自己的魔障…
其實,我開始真的沒想過和他合作的。我改變主意的時候,是在剛剛。
無名想要恢復到一定的程度不是一時半刻時候的事情。他不過是想要個能幫他成功的身體,那麼並不是唯獨我才行,比如…清塵?
我冷笑,師父可是比我厲害多了,如我料的不錯,他不過是個比我更完美的東西罷了…因為他是平和的明明可以容納一切卻又波瀾不驚,比我強的存在。
我何不讓無名去對付他?今天動手,損失的是我朋友的性命,兩敗俱傷的結局。不動手,就算這是一個不穩定的因素,卻等於多埋下了一枚棋子。
他開心,我何嘗不是慶幸送上門來的『幫手』。
「握手言和如何?」我笑。做出這樣一個決定,應該是最好的。但是我都似乎能感覺到自己的冰冷,言談的冰冷,手的冰冷。我在算計的同時是不是也失去了些什麼…
我的視線有瞬間的恍惚,坐在我眼前的是彼得,不是那個數千年前的魔君。只是我的一個凡人朋友,為我兩肋插刀的朋友…
他,被別人奪取了身體的控制權。
但是,我放棄了他?讓他作為一個容器的存在?甚至自己都沒有知道事情的權利?
不是的,只要一切順利,無名並不會在這裡待太久。彼得什麼也不會失去,什麼也不會知道,他只會變得更強,因為有這樣一個高手在替他修鍊。他並沒有損失什麼,他只是…沒有自己選擇的權利…
我居然是這樣想的,用這樣的嘲諷的理由來說服自己。
「只要你願意。」無名輕聲笑著,聲音飄渺。
我卻知道,是因為自己的思緒飄遠了,因為做了這樣一個違心的決定…